“不知兩位軍爺是在那支部隊服役？”龍英詢問道。
“抱歉，這是機密！”
一問起部隊番號，沉老六卻是本能警惕起來，目光冷冷地看向眼前這個跟自己歲數差不多的女子。
別看濃眉大眼一直稱呼沉老六是老傢伙，但其實沉老六那是因為在訓練場和戰場上摸爬滾打太久，皮膚黑且幹，面相老成許多，論真實年齡其實不過28歲。
而龍英膚色健康紅潤，又有自己民族服飾打扮，看起來卻是比本來31歲的真實年齡要小。
站在沉老六的角度，就他目前所觀察到的情況，山上有不少巖洞還有很多和自己民族完全不同的簡陋木質吊腳樓，這應該是一個少數民族寨子，而晉省其實並不是多民族省份，按常理推測，這個寨子理應是不知道什麼時期流落到這裡的遺民。
不管怎樣，上來就拿一口純正北方話詢問部隊番號的這種事，都不該出自眼前這個自稱頭人的年輕女子之口。
“軍爺別誤會，小女子數年前曾從軍第29軍第37師109旅醫護隊，並擔任醫護隊警衛排中士副班長！”龍英見沉老六臉色，立刻意識到自己問題，連忙解釋道。
“趙登宇的部隊？”沉老六微微吃了一驚。
“是，你認識我們趙長官？”龍英微微一喜。
她在漢人地域生活了近15年，知道和漢人拉近關係有幾種途經，有互相認識的熟人，就屬於其中一種。
“咳咳，我那有資格認識趙長官，只是趙長官因為抗擊倭寇殺身成仁之美名，我沉老六聞名已久而已。”沉老六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什麼？殺身成仁？我離開之前，趙長官已經晉升師長之職了啊！”龍英大驚。
“抗戰已有一年有餘，旅長、師長級長官殉國多矣！連軍長都有幾位了。”說起這個，沉老六臉色變得肅穆。
“長官，在您的心裡，龍英算不算逃兵呢？”龍英仰起頭，微閉的眼眸中已是淚光盈盈。
有些紛亂的思緒飛回三年前。
3年前，她想著離家日久，於是向醫護隊所屬特務團遞交辭呈想返回家鄉。
可由護士成為戰士的龍英做為醫護隊警衛排的骨幹，特務團團長不想批准，但當已經晉升為中將師長的趙登宇聽說後，卻親自提筆批准了不說，還下令贈送龍英30銀洋的歸家費。
或許，已經身為陸軍中將的陸軍師長也很難忘記1933年那個春天的傍晚吧！就像龍英自己也永遠不會忘記一樣。
3月10日，日軍逼近喜峰口，109旅全軍星夜急行軍40裡，在日軍之前抵達喜峰口孩兒嶺，與日軍廝殺一整天，不敵，失去部分陣地。而後，趙登宇決意連夜反攻，於全旅點兵，要求報名者身背長槍，腰懸手榴彈，手提大刀，報名者無一不是身強體健的北方大漢。
但被挑選而出的2000餘彪形大漢佇列中，一名身高不過6米卻提著五尺雪亮長刀、頭上還盤著長髮的女子格外顯眼。
趙登宇微微吃了一驚經過詢問之後，才知道這是護士隊於兩年前招的九黎族女護兵。
那柄有異於29軍特製厚背刀的長刀卻是女護兵花費兩年軍餉在開戰之前特意打製的，她的刀法，就連醫護隊警衛排的男兵們也望塵莫及，於是，主動報名的她，被批准參與那天晚間的夜襲。
“好，我之麾下竟有此巾幗英雄！若你此戰不死，他日我趙某人便答應你一件事！”趙登宇特意將龍英喊到自己面前，許下承諾。
那一戰，龍英以一柄五尺長刀，在微微月色下，連斬4名日寇，其中甚至包括一名手持日本武士刀的陸軍大尉。
腰間不懸手榴彈，卻掛著四顆人頭渾身浴血不停向前的女戰士別說讓日軍膽寒，就是那些高喊著‘殺敵！’的北方彪形大漢們都忍不住戰慄！
原本上等兵軍銜的龍英，也憑藉此戰，一舉晉升為陸軍中士，典型的兩顆人頭一級！
最後，一戰成名的陸軍師長兌現了自己的承諾，批准了歸心似箭的女中士歸家之請！
但此一別，卻是人鬼殊途！
或許，陸軍師長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麾下這名彪悍的女護兵，起初加入軍隊，不過是想獲得歷練，等以後歸家將自己山寨護衛隊以軍中編制，學習使用熱武器，可以使山寨武力值更為強大。
但那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入軍隊的龍英，有了戰友的概念！
當日提著長刀加入那支傷亡同樣達千人之眾的佇列，正是受到了醫護隊中慘嚎震天、屍骸遍地，女護和醫生們面對慘狀淚水橫流卻無能為力的刺激。
沒有太多家國的概念，但戰友的敵人，即是自己之敵，那就殺之！
龍英雖然年少離家，但自三歲起即苦練祖傳刀法，十歲時就已經提刀搏殺過野狼，手中有刀，數名壯漢也不是其敵！不然，其父也不會放心在13歲少女之齡就將其送到陌生的漢人世界。
龍英仰著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很漂亮，但沉老六卻看到的盡是她微閉雙眸中藏起的淚光，不知為何，28歲青年的心狠狠一動。
當他知道自己戰友戰死沙場的訊息時，亦是如此，心如刀割，卻從不想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女子甚至連和他藏起憂傷的樣子都很像，高高仰起頭，似乎努力的想把即將溢位的淚水重新灌回去。
“你也不要太難過，我長官說過，我輩之軍人，為國效死，馬革裹屍當為軍人之宿命！”沉老六眼神少見的柔和。
沉老六卻沒看到幾米之外的濃眉大眼男‘惡狠狠’的皺起了眉頭。
如果讓濃眉大眼選的話，他寧願面對的是一個殺機濃烈的男人，也不願看到某個男人突然變溫柔，尤其是面對自己阿姐的時候。
同樣年輕的張三兒感覺到某人突然變濃烈的敵意，不露痕跡的掃了對方一眼，心中提高警惕。
雖然他並不明白這股子敵意為何有如此明顯的變化。
畢竟，他那位老六哥和女頭人貌似交談的還算和諧，都是出身于軍中，傳說中的‘化干戈為玉帛’眼看就要達成。
那是因為，張三兒沒有一個大姐，一個漂亮的大姐，一個在弟弟心目中沒人能配得上的大姐。
更要命的是，某老六那個黑且粗就像個40歲中年人的面相，真的，太特良的夠嗆了。
“你的長官定和趙長官一樣，是你們漢人最優秀的將軍。”好一會兒，恢復平靜的龍英微微感嘆道。
“那是，我們長官率領我團和日寇血戰十數場，無一敗績！”提起唐團座，沉老六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龍英不露痕跡的翻了個白眼。
漢人，吹牛逼的特點一直未改過。
還無一敗績，你們這麼厲害，咋就讓日本人打過長城還打到晉省這座大山裡來了？
“嘖嘖！小雞，你們看到沒，有牛在天上飛呢！”濃眉大眼男對自家阿姐的習慣還是很瞭解的，一看這白眼，立刻高聲嘲諷起來。
“咋的，小子你還不信？要不要老子帶你去前線見識一下，看看我們團是怎麼打鬼子的。不過還是算了，那屍山血海的，我怕你娃嚇得尿褲子。”沉老六平時在偵察連那一直是以老奸巨猾著稱，今天不知怎麼的，被濃眉大眼男一嘲諷，卻有點兒血氣上頭，立刻反擊回去。
張三兒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家這位老哥，六哥你忍著點兒啊倒是！等咱們拿回槍離開這個土匪寨子，你咋說都成，現在就你手裡的這把小手槍，人家光靠一群狗，都夠幹掉咱們的了。
“老傢伙，你少用那個來唬我，老子野狼、山豬、黑熊啥沒見過？還什麼狗屁屍山血海，你不就被我抓了個活的嗎？不是小雞他們粗心點沒搜乾淨，這會兒你估計都在跪地求饒，求老子饒你一命吧！”濃眉大眼男不知道手下強不強，但這嘴皮子卻也是夠利索。
一個‘你也不被我抓了個活的’把沉老六這個老兵都刺激的臉紅脖子粗的。
“不就是把迷藥下到火塘裡下三流套路，老子那是一個不小心著了你娃的道，你看還能有下次吧！”
“咦？老傢伙還能猜到這！你來說說我怎麼下的藥？”濃眉大眼不由有些好奇。
“不就是你在火塘裡放了些地瓜，吸引那些山中野獸來吃，等野獸吃了混合迷藥的地瓜，你娃就來抓現成的嘛！”沉老六撇撇嘴，不屑地說道。
“還有呢？”濃眉大眼男眨巴眨巴眼。
“老子雖然很謹慎，把那些乾巴的地瓜都給扒開了，那成想你娃心黑的很，不光想藥野獸，連人也想藥，在火塘邊邊角角里還埋了迷藥粉，只要有人在火塘裡生火，溫度一高，那些迷藥粉就混著木頭煙火氣把人給迷暈了。”沉老六說起這個，嘴角雖然依然帶著幾分不屑，但心裡卻是真有幾分佩服。
如果那藥真是眼前這貨下的，別說，那心眼兒還真足。
迷藥啥的不稀奇，唐團座搞特種作戰時就喜歡用這種純天然有汙染的藥劑。那個加了特殊果實的瀉藥才牛逼，硬是讓兩千日本人拉了一路，整個山谷中都飄蕩著屎味兒的感覺，真的是令人大開眼界。
濃眉大眼男的迷藥和那比算不得有多厲害，但下藥的手法和對人類心理的瞭解，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他們兩人在進入窩棚之前可是一人警戒，一人負責搜查，邊邊角角都搜了一遍，不然也不會對那幾塊黑呼呼的地瓜幹有印象了，有幹餅和肉乾的他們自然不會把地瓜幹放在眼裡。
但躲過了明槍還是沒躲過暗箭，誰曾想會有人這麼賊，竟然把迷藥埋在火塘裡，利用高溫給發散出來。
這也就是沉老六清醒過來根據結果倒推得出來的結論，否則他還真找不出自己怎麼著的道。
“老傢伙人老了，心思還挺靈活！”濃眉大眼男一語雙關，臉上卻是盡是得意之色。
顯然，他對自己下藥的手法一直都很有自信。
“呸！老子今年才28！還未曾婚配，什麼老傢伙。”沉老六不露痕跡的瞥了一眼亭亭玉立站在那邊的龍英，高聲反駁道。
“28都還未曾婚配，那以後老子就喊你老光棍好了。”濃眉大眼男翻著一雙牛眼，就差把老子特別不喜歡你三個字打公屏上了。
“你”沉老六少有的氣結。
“來，來，讓我看看你娃手下有幾斤幾兩，上一個喊我老光棍的傢伙，被我揍成了豬頭！”沉老六這次貌似是真的上頭了，把手中的槍往張三兒手裡一丟，象徵性的往前走了兩步。
這其實是沉老六借題發揮的一種試探，別看美麗女頭人主動透露出來的曾經軍人資訊讓沉老六吃了一驚，也用同樣類似的神情打動過他，但其實他的警惕心一直都在，手裡的槍沒收起不說，哪怕裝作要動手，也不忘把手槍丟給戰友。
之所以要試探，而是沉老六知道，對於這種在山中封閉日久而且還有劫掠土人寨子，光靠嘴說那隻會被人心下瞧不起，要想和平，就得和團座長官說得那樣，還得靠拳頭，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張三兒已經很瞭解這位老六哥，但依然對他的臉皮表示欽佩，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個喊六哥老光棍的應該是明心軍士長
明心是四行團成立以來晉升最快計程車兵並榮升相當於中尉級別的十位軍士長之一不說，那一雙看似不大卻硬的像鐵般的拳頭，偵察連全體官兵在搏擊訓練中都繞著他走，連黑子副連長都不例外，某老六沖動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龍英看著眼前這個精悍的軍人和自己弟弟打嘴仗不算，還打算發起挑戰，卻沒有阻止，反倒是不露痕跡的退了一步。
原因很簡單，她雖然已經確定這兩人是中國軍隊的軍人，但她可不敢保證這兩人聽了她曾經的身份事後就不來找夜月寨的麻煩，就像沉老六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警惕一樣，她也一樣抱有懷疑之心。
畢竟，她現在可不是曾經提著長刀殺入敵寇陣地的女軍人，而是上千人大寨子的頭領，決定著千人的生死。
那還不如讓這位和自己弟弟打上一場，讓他們看到夜月寨人的強悍。
說白了，龍英的心思其實和沉老六相差無幾，實力才是保證自身的硬道理。
而從另一個層面來說，她對自家那個愛闖禍弟弟的身手也極有信心！
“好啊！你們兩人，我們也派兩人！”濃眉大眼男毫不示弱的迎上前。
“單挑？來！”沉老六咧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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