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夜,很黑!
但山中卻依舊有數雙眼睛從灌木叢的縫隙中死死盯著山路。
日軍夜間行軍已然算是謹慎,在山下文的軍令下,一個步兵小分隊只允許開啟兩支手電筒。
可日軍是高達8000餘的大部隊行軍,從700米外的山上望過去,閃爍著的手電筒光芒就像是散落於大山中的群星,逐漸連成一條緩緩蠕動著的長龍,清晰得已是不能再清晰了。
“通知雷副團長,日本人,要跑了!他們的行軍方向,武鄉!”看著這一切的一名陸軍上士眼中閃過寒芒,輕吼著下令。
潛伏了近一週,他們的使命,終於完成。
他們是偵察連留給率領四行團主力行動雷雄一個偵察班,從第二混成旅團還未抵達戰場,他們就已經潛入戰場,靜悄悄的躲在山中對日軍行蹤進行偵察。
這六七天以來,做為潛伏者的他們見過太多慘烈的戰場,他們親眼看著日軍架起步兵炮將一個又一個高地的工事進行摧毀,看著日軍的飛機投下重磅炸彈將己方官兵駐守的高地炸成一片白地,甚至望遠鏡的視野裡可以看到日本人兇殘的將尚未斷氣的中國傷兵用刺刀戳著架起來、當成自己勝利之後的旗幟。
日軍猙獰的面容就在400米外,以他們的射術,加上瞄準鏡的幫助,他們完全有實力一槍打爆那些殘暴日本人的腦袋。
可是,他們收到的軍令,是於戰場上潛伏,不能讓日本人發現自己,甚至連中國人也不行。
他們需要時刻觀察日軍動向,若有異動,立即向團部報告。
都在作戰了,對日軍動向還如此在意幹什麼?幹就完了,一團加上兩個步兵師,總兵力超過3萬人,還幹不翻這群狗日的鬼子?恐怕這不僅是一直蟄伏的四行團官兵們不理解,奉命潛伏的偵察兵們一樣不理解。
靠著攜帶的不多的肉乾、奶糖和清水,偵察兵們潛伏於戰場上近一週,終於讓他們等到日軍的行動,竟然是連夜行軍,這完全違反了日軍晝行夜伏的行軍規律。
軍人的直覺讓這位上士班長覺察到不太一樣的氣息,立即讓通訊兵用一直靜默未曾開過機的野戰電臺向雷雄彙報此情況。
“哈哈,好,小鬼子果然如同團座預料的那樣向前跑了。”十五公里外的雷雄放聲大笑。
“把這個情況立即通報團座,同時命令各營派出尖兵,看看小鬼子留下的那個步兵大隊跑了沒有,如果沒跑,那各營按照原計劃向該步兵大隊三面包圍,明天咱們就吃掉他們,跑了的話那咱們就11點準時全軍啟程,跟小鬼子拼一拼腳板,看誰跑得快。”
顯然,山下文沒那麼傻,還留1000個人給中國大軍白白吃掉,人家早就腳底抹油,溜了!
。。。。。。。。。
一名通訊兵匆忙跑進山洞,將電報送給正在和幾人抽菸閒聊的唐刀,唐刀只是掃了一眼電報內容,就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將電報順手遞給程旅長:“山下文這個老鬼子,終究還是被我們給唬住了,剩下的可得仰仗683旅的各位大哥們了。”
程旅長接過電報,看著‘山下文第二混成旅團部,連夜行軍向北逃竄!’字樣,臉上表情驚喜交加。
喜,自然是山下文就像他們幾人討論半天判斷的一樣,第二混成旅團竟然真的大步跑向唐刀預設的包圍圈。
驚,卻是第二混成旅團尚餘近8000人,如此大規模的一支日軍,光憑他683旅3個步兵團,擋得住嗎?
是的,因為17師和104師暫時撤退修整,第3軍那個同樣潛伏於大山深處的步兵師負責擋住回過神來的108師團,真正參與圍殲第二混成旅團的中國軍隊,實際上只有他683旅加上必定會銜尾急追的四行團,全部兵力不會超過1.5萬人,滿打滿算也是剛剛超過日軍2倍。
用兩倍於敵的兵力對其進行包圍並打算全殲,而且還不是神頭嶺那種完全佔據地理優勢的區域,這在中國戰場,都是未曾有過的先例,就算是身經百戰的程旅長,此時心中也有些忐忑。
而唐刀所說的‘剩下的,就得依仗683旅各位了’,程旅長心裡更明白,那是要在四行團趕上來之前,683旅的3個步兵團得在濁漳河這道防線上堵死日軍的退路。
7000VS7000,兵力近乎一比一的一次攻防戰,也算是683旅渡過黃河以來的首次。
不過,程旅長又是何等人物,整個戰區籌劃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能全殲一支成建制的日寇給予日本華北方面軍重創,使得其再不敢輕易對晉東南有所覬覦,獵物都已經掉進陷阱,不管是狼還是虎,做為獵人的他若是連獵叉都不敢刺出,那還打個什麼仗?
“我替我683旅全體指戰員做一個保證,在友軍趕上來之前,必將日寇堵在濁漳河之前,若讓一名日寇突破我旅防線,我這個旅長不當也罷!”短暫的沉默過後,程旅長對著唐刀無比莊重的保證道。
“我772團也向總部保證,日寇若是突破我團防線,除非是我團全部死光。”王小強也收起平日裡的嬉皮笑臉,臉色凝重,聲如洪鐘。
“我771團亦是如此!”徐團長身形站得筆直。
“我相信各位,也請各位相信我四行團,683旅只需給我團爭取一日時間,我四行團主力就會趕至戰場,山下文這個老鬼子,就鐵定跑不了。”唐刀眼中泛起精光,鄭重的向在場並做出承諾的683旅3位主官行軍禮。
“好!那我旅今天夜間就向濁漳河行軍,爭取在日軍抵達之前構築好工事。”程旅長抬手還禮,果決說道。
683旅所位於的區域,距離濁漳河有16公里,像這種夜間行軍,而且是重灌形態下,估計也需要6個小時時間,等抵達之時,差不多也是凌晨。
而等第二混成旅團知道濁漳河有中國軍人佈防,那少說也是早上九點鐘以後,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距離武鄉很近了,一夜行軍,早已人困馬乏,除非他們是鐵人,立即調頭再返回大山中,否則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短暫的修整後,一鼓作氣擊潰堵在自己面前的中方守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是夜,中日雙方兩支兵力接近的大軍,都在太行山的大山中艱難跋涉。
或許雙方唯一的區別是,日軍用的是略微靠近現代化的手電筒,而中國軍隊用的則是最原始的火把。
由電能驅動散發出來的幽幽白光和松油迸發出的熱烈黃光就在這個黑夜中,形成兩道長龍,在大山中蜿蜒而行。
只不過,一條龍是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另外一條龍卻是要截斷對方回家的路。
。。。。。。。。
潞城日本第一軍司令部!
“通知陸航方面,明天清晨,我要知道武鄉一帶有沒有中國軍隊活動跡象,並立刻通知已經抵達遼縣修整的108師團,讓他們隨時待命。”香悅青石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雖然和山下文不對付,第二混成旅團也不是他第一軍直屬,此次晉東南戰役,第二混成旅團在戰場上傷亡有多慘重,他這個東路軍司令官其實並不是特別在乎。
但,根據先前山下文發來的加急電報中的當前戰況分析,中國人是真的在打第二混成旅團的主意。
戰場上傷亡慘重和落入敵人圈套導致傷亡慘重,這對於他這個晉東南戰役最高指揮官來說,完全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山下文自己指揮不力,而後者卻是他這個前線指揮官的失責。
一旦真的出現第二混成旅團被中方調集重兵包圍並被重創現象,都不用說他們會不會像臺兒莊之戰中的兩個支隊一樣近乎全滅,香悅青石也知道,不僅是他方面軍司令官的夢想破滅了,他還能不能安穩的在第一軍司令官的位置上坐著都是兩說。
尤其是一想到如果戰敗,帝國陸軍必須得找一個合適人選背鍋的傳統,香悅青石更是無法入眠。
室內壽衣為臺兒莊戰敗背了鍋,那是因為他是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徐州之戰的北方指揮官,他負有直接指揮失責之責任,他沒法跑。
可信任華北方面軍司令官衫衫元是前陸軍大臣,擔任華北方面軍司令官那是‘下嫁’是救火,還未熟悉整個華北戰場情況,隨便找個理由都能搪塞過去,那剩下最合適的舍他這個前線指揮官其誰?
香悅青石唯有希望情況並沒有山下文所說的那麼糟糕,或者是山下文選擇的行軍方向是正確的,中國人就算想打第二混成旅團的主意,也是將大軍調往第二混成旅團後方,企圖將第二混成旅團包圍在大山中,那很符合中國軍隊沒有多少重火力的特點。
只是,香悅青石的指揮水平還是有的,冀望歸冀望,他還是要求華北方面軍陸航方面清晨一大早就出動偵察機,對第二混成旅團必須經過的武鄉等地進行空中偵察,如果發現敵蹤,可以讓山下文早做準備。
這一招沒毛病,中方既沒有戰機,也沒有多少防空力量,屬實是日方目前最大優勢。
甚至香悅青石內心中暗暗發狠,假若中國人真的想不開在武鄉周邊集結兵力,那他就算用戰機編隊投下的重磅炸彈堆,也要幫第二混成旅團堆出一條康莊大道。
他不信中國人就真的能頂著炸彈還能把第二混成旅團8000大軍給圍死。
身在潞城的香悅青石很焦躁,但比他更焦躁的,卻是身在局中的人。
丟掉不必要輜重的第二混成旅團一夜間在山中狂奔36公里,平均時速達到了3.6公里,這個速度卻是一點兒也不比當初108師團跑路時候來得慢,幾乎也是創紀錄的行軍速度,在清晨6點就抵達了武鄉外圍。
經過派出的尖兵偵察,前方六七公里都未發現敵蹤,直到此時,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山下文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下達了全軍修整的命令。
武鄉附近的山要比他們連夜經過的山要小多了,從理論上來說,遠沒有那些大山更適合做阻擊戰場,中國人只要不是傻子,斷然不會將武鄉做為圍攻他第二混成旅團的戰場。
只要不出意外,他連夜急行軍這一招,已然是打亂了中國人的戰術。
雖然山下文也想大家夥兒再加把力,一口氣再跑上他個30公里,徹底脫離危險區域,但聽著座下馬匹粗重的呼吸還有馬脖子上不斷流淌的汗水,山下文也知道,這隻能是個幻想。
他麾下是精兵沒錯,但也是血肉之軀,身高體壯的戰馬都累成這個逼樣了,揹著將近25斤各類軍需行軍的步兵們不也是累個半死?別說再讓他們跑30公里,估計再來10公里,就得累垮。
罵他山下文的老孃還是小事兒,萬一中國人真的打過來了,累成狗的數千人拿啥去戰鬥?
況且,他也要等等看陸航方面的偵察報告,再來決定行軍路線。
一夜連續10個小時的行軍,可是把日軍給累壞了,收到修整軍令的那一刻,除去必要的警戒部隊,絕大部分日軍是枕著鋪蓋卷倒頭就睡,甚至連他們日常宿營要求的野戰戰壕都沒挖。
若是此時真有一支大軍殺過來,必然是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只可惜,這個真沒有。
四行團還在後方20公里之外,683旅主力已經抵達距離武鄉縣城40公里處的長樂村一帶。
那已經是目前中方所能調集能和第二混成旅團掰手腕的所有兵力了,就算日軍在這裡流著口水睡上五六個小時,估計也是很安全的。
但悲劇的山下文少將僅僅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自己參謀長急匆匆的腳步給驚醒。
由潞城第一軍司令部轉發自陸航方面的偵察報告顯示,在40公里外的長樂村一帶,發現數量不低於萬餘的中方部隊,他們正在沿河挖掘工事,似乎是正在佈置防線。
山下文的臉色瞬間難看無比,怕什麼來什麼,昨夜出發之前他就已經對武鄉、榆社一帶地圖進行過仔細觀察,只要走出大山區,他就不是特別懼怕中國人對其圍攻,但唯有一點讓他心思難安,不管是退往那裡,流經晉東南12縣域的濁漳河都是他必渡之河。
而正好擁有一條大路的長樂村,正是他第二混成旅團的必經之路,若是從其他方向渡河,那些崇山峻嶺僅是看看就讓人頭皮發麻,更何況是在大山深處和中國軍隊已經硬幹過一場內心發虛的第二混成旅團呢?
若是沒有守軍倒也罷了,哪怕現在濁漳河水勢不小,他有工兵架橋,馬匹、大車等重灌備一樣能運過去,可河對面有槍有炮,想渡過去必然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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