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清環視了一下在場眾人,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只有十個字:放牧的放牧,種地的種地!
聽到他這個答案之後,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李二黑著臉訓斥道:“繞了半天,你的對策就是這個?保持原樣不動?
那我還要你小子對策個什麼?純粹就是添亂!”
看著杜少清一點也不似開玩笑,反倒有點自信滿滿的意思,房玄齡沉思片刻試探著問道:“少清莫非是想,在東北之地施行有限的耕地政策,保留一部分人放牧為生?
嗯……此法倒是值得推敲,只要能夠固定住半數的民眾,剩餘之人生亂的危險就小很多了。”
杜少清撫掌大笑道:“不錯,大體就是這個意思,而且我還知道一個情況,或許對房叔父要建城池有很大幫助。”
“哦?賢侄請講,莫非東北之地還有什麼特殊之處嗎?”房玄齡催促道。
杜少清走到地圖前,用指揮杆在東北方向畫了一個圈,“這裡,是一片相當遼闊的沃土平原,十分適合種植開墾,利用得當的話,可以為大唐增加良田萬萬畝。
原本我大唐僅僅是遼東地帶佔據了一部分,現如今全部都納入了大唐版圖,如果能夠配套上我們大唐的耕種技術,即便是一年只產一季,此地想不富裕都難。”
當真???
所有人都驚駭的看向了杜少清,繼而轉頭看向了那個無形的圈圈,一個個大臣眼神變得灼熱起來。
大唐還處在農耕文明時代,土地糧食的產出幾乎就代表著國力,現在能增加這麼大一塊肥沃良田,利用得當的話,大唐自此不再缺糧,未來盛世可期。
盯著地圖老半天之後,房玄齡憤怒道:“陛下,這幫小國其心不誠,這麼重要的地理情報居然瞞著我們,其心當誅!”
“錯了錯了房叔父,不是他們故意隱瞞,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說沒在意,這些北方胡人,一心只知道放牧和南下掠奪為生,雖然有些個別也會考慮學習耕種,但終究是畫虎不成,故而他們一直忽略了農耕。
在我們眼中是一片適合耕種的平原沃野,可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尋常的一片放牧地帶罷了。
如果他們早就知道這些,恐怕國力就不會如此不堪一擊了。”杜少清幫忙解釋道。
“不錯,幸虧他們愚昧無知,否則的話,北方再添三家高句麗一樣的強國,形勢就堪憂了。”高士廉點頭道。
“可是你剛才不還說呢,如果過度的開墾,會造成土地荒、那個荒漠化的。”魏徵質疑道。
杜少清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畫的這個圈裡面,是可以改成跟我中原這種耕作模式一樣的土地,只要人口控制的得當,就不怕土地質量被毀。
而此地以北,則是真正的放牧草原了,這些地方因為氣候的原因,每年降水量有限,所以如果我們破壞了植被,後果很難彌補。”
從開始獻計到最後,杜少清一直都在回答這些大臣的一個個提問,這不是被刁難,而是幫著查漏補缺的,能被這些人考慮在內的因素,必然是民生大計,不能有疏漏。
針對杜少清的提議,眾人一聊,又聊了兩個時辰,直至掌燈時分,幾乎所有人都有些扛不住了,特別是年紀大的,李二吩咐傳晚膳,用過晚膳之後再各自回家。
席間也不講究什麼排面了,就在這大殿中給各人上了一份標準的制式晚餐,大家有說有笑邊吃邊聊著。
李二感慨道:“總算是有些眉目了,要不然的話,放任北地那麼多胡人繼續遊牧自治,未來重新冒頭出來新首領,恢復祖上作風,將再次成為我北方大患,不可不防啊!”
不知道是誰埋怨了一句,“還是北方胡人太多了,如果能少一些,人口再可控制一些,也不至於每隔一段時間咱們就要在北方開戰點火一次,勞民傷財,雙方都沒落著實惠。
於國而言是麻煩,於百姓而言,就是苦難了。”
是啊,可這人口豈是那麼好控制的?大唐立國到現在,即便多次鼓勵生育,可人口繁衍還是緩慢的。
放在胡人部落就不一樣了,大唐生人進口是為了增強國力興旺百業,可胡人不同,他們添丁進口就是為了增加戰鬥的生力軍,將來南下劫掠開戰的時候,可以收穫更多。
所以胡人稍微多生一點人口,用在戰場上的威脅就能十倍擴大了,奈何胡人散居,很不好控制。
杜少清一直保持著沉默,等著大家晚飯都吃的差不多了,他才主動開口道:“我有個主意,可以讓北方胡人百姓減少九成。”
噗……這個訊息不僅沒讓人興奮歡喜,反而讓不少大臣差點被飯嗆著。
李二怒斥道:“混賬!既然入了我大唐國土,往後就是我大唐子民,你怎麼能說出屠戮百姓這等歹毒之言?”
“誰、誰說要殺人了?”杜少清納悶道。
內侍老高提醒道:“駙馬爺,您剛剛說的,有辦法讓胡人百姓減少九成……”
“我說的是移民,讓他們都搬到中原內部歸化起來,沒說過要殺人呀!”杜少清冤枉道。
移民?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新的點子?不會是在胡謅吧?
長孫無忌開口道:“陛下,不妨讓杜駙馬詳細說說,他不是個無的放矢之人,一定是有了具體想法。”
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挺自己的竟然是老對頭長孫胖子,杜少清頗有些意外。
李二樂於見到大舅哥和女婿和解,轉怒為喜,眯著眼睛點頭讓杜少清細說。
本來都要告辭回家睡覺的眾臣,就這麼又因為杜少清的想法被留下了。
其實這也是杜少清在兩個月前就計劃過的,歷史上有過人口大遷徙,東北地區最出名的應該就是闖關東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可以讓北方的百姓遷移到南方呢?
或許有人會質疑說,這樣一來,北地無人,建城就沒有了意義,同時如果遷移不乾淨的話,留下一部分人繁衍生息,百年後又是一大部族,還是徒勞。
又或者有人說人口遷徙難度太大,畢竟百姓都是安土重遷的,而北方胡人的問題興許不是故土,而是生存,人家從一生下來就是放牧為生,別的不會呀,你讓人家遷移到南邊種地,餓死算誰的?
不用想的,肯定沒人願意去冒這個風險。
可杜少清的辦法偏偏就很有希望做到,雖然招數損了點,但行之有效且一勞永逸,而且這天晚上眾人點燈夜談,一舉定下了這個策略。
當知道黃牛刻意提高糧價之後,杜少清順水推舟,想出了一個能讓北方胡人主動搬遷到中原內地的方案。
那就是告知他們,沒糧食了,有錢也買不到,因為運來路上的耗損太多,十成糧食得有八九成的損耗在路上,大唐也拖不起這個消耗。
可沒糧食不行啊,北方胡人之前放牧的勞動力都被僱傭去打仗了,加上打仗過程中被大唐買去充當軍糧的牛羊,百姓家裡現有的牲畜多是留種,是不夠生存實用的。
這樣一來,百姓的糧食來源就要依靠大唐出口,現在大唐說沒糧食出口了,怎麼活?
有辦法,順勢放出一個訊息,邊境沒有糧食運來了,但是中原糧倉還在,朝廷推出了移民政策,只要移民過去,給吃給住給安家等等,總之一句話:留下是坐著等死,移民中原是發家致富。
暫且不說這些百姓有多少能夠接受移民忽悠的,就算這事成了,東北地區,草原也空了,還是不行。
所以杜少清同時推出了聯合方案,鼓勵中原有志百姓去東北發展,那裡給大片肥沃田地安家,各項政策都十分優厚,只要能夠留在那裡幫助興建城池,朝廷都會給獎勵。
如此只要兩頭利益安排的好,就能促成一次換人似的民眾遷移。
北方胡人遷到內地被漢化,而中原百姓遷到北地屬於領地擴張,不影響統治和發展,甚至還能加快當地的發展。
聽杜少清介紹完,有人讚歎,有人皺眉。
一個年輕的中年官員提問說:“杜駙馬,你這樣有點顛倒陰陽的意思,讓放牧的到中原種田,讓種田的去北方放牧?
跟你最初說的不符吧,而且很可能移民過後兩頭都是麻煩。”
這人就是最近兩年升遷很快的年輕文臣,也是赫赫有名,叫馬周的,能准許他參加這樣的議事,足見李二的器重。
杜少清解釋道:“移去北方的中原百姓,就會被安置在那個東北大平原上面開墾農耕,當然不能讓一群不懂放牧的接手草原就算了事。
咱們努力興建城池,建好了治政所在,從此大唐再添幾處殷實的州道。
而遷入中原的胡人百姓嘛,讓他們學習農耕可能有些為難了,所以我的設想是不是讓他們生產農耕,而是隻用他們的勞動力。
中原哪個州道缺人,我們就遷入一部分胡人百姓,這些百姓去了接下各種勞作工程,比如說蜀王李愔那個開山修蜀道的工程,百姓賣力氣幹活,官家管飯發餉銀。
還有江南修河道、修橋樑、造車船等等……”
“北方有好幾百萬百姓,哪個地方能夠養得起?這不是賑災一樣三五個月一年半年,是年年如此……”魏徵否定道。
杜少清猶豫了一下,放低了生意說道:“其實,糧食從來是不缺的,嶺南海軍已經打下了整個安南之地,那裡現在是大唐最大的糧倉,每年產糧豐富,一年三季稻米……
養活幾百萬人的生存不是問題。”
嘶……
眾人不禁吸了口涼氣,一來驚歎安南之地的肥沃,還有嶺南的大功績,二來暗罵杜少清狡詐,有糧食都不給北方百姓運去,反而逼著人家背井離鄉。
杜少清朝著眾人打諢道:“喂喂,都別這麼看著我,好像我是什麼大奸大惡一樣,我用這個辦法驅動百姓自主搬遷,從此在中原地區安穩的生存下來,總好過他們原本逐草而居的顛沛流離吧。
就算是我故意撒謊另有居心,也差不多算是善意的謊言吧!”
房玄齡笑著打圓場道:“諸位,咱們不能因此誤會少清,謀國不藏私,於國於民有利,就是正道!
倘若不用這個方法,單憑朝廷詔令勸說或者逼迫,恐怕這般民眾大遷徙,根本就做不到,有省時省力的方法,為什麼不用?
是我,我也會用。”
眾人都笑了起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論陰謀詭計,在場的一定是大唐最精通的一群人。
可能如杜少清這般用陽謀解決難題的,就真的不多了。
李績開口道:“東北那處平原以北的草原我們也不能讓空出來,我建議安排得力的一支力量專門放牧養殖牲畜,牛羊戰馬都要,如此一來既控制了北方草原,又能大大降低我們中原購入牲口的成本,一舉兩得!”
“好!茂公此計甚妙,不愧是徐軍師。”李二撫掌讚道。
李績謙虛說:“臣不過是事後諸葛罷了,想必這才是一開始杜駙馬說的,放牧的放牧,種田的種田。
其實意思是將北方放牧和種田的,都換成我們的人,這樣一來北方全都是自己人,哪還有什麼胡人犯邊的後患?”
“李叔父別高抬我,我可沒這麼高明的主意,我怕想的是讓那部分堅持不搬遷之人放牧的,畢竟他們熟悉,叔父你直接讓自己人接手,更加萬無一失,佩服!”杜少清擺手道。
真的是這樣嗎?李績是不信的,他不信杜少清想不到這點,但他也沒再多做爭辯,討論的是政事,也不能總在個人之間開玩笑,還是得嚴肅點。
一場奠定東北地區命運的議會,終於在深夜定案,所有人拖著滿身的疲憊各自歸家,但一個個的思想和眼神卻都是那麼的不平靜,顯然這一天的討論讓所有人都感慨良多。
杜少清騎馬獨自歸家,剛走到門口,杜家大門就大開了,裡面迎出了一人興奮道:“掌櫃的你可算回來了,真是讓小的好等!”
我去,這什麼玩意?你哪個?
杜少清嚇得直接從馬上跌了下來。
原來衝出來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白日裡捱揍的黃牛,此時鼻青臉腫的,很難辨認,在這夜色裡跑出來,能不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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