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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近慕天顏(1/2)

作者:賊眉鼠眼
官驛外。

一群便裝打扮的漢子聚成兩隊,靜靜站在門外,十數人如同一人,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是一樣的,雖然他們穿著百姓販夫常服,卻怎麼也掩蓋不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剽悍精幹之氣,當錦衣親軍們簇擁著蕭凡出來後,他們很自覺的讓到一旁,然後一隊在前開路,一隊在後殿尾,眾人如眾星拱月一般,擁著蕭凡往東城門走去。

蕭凡對這種待遇感到受寵若驚,自己一介平民百姓,被這麼多錦衣親軍團團圍住,那感覺……就像一群貓圍住了一隻耗子,可以想象那隻可憐的耗子是種什麼心情了。

眾人到了東城門,城門通道處拴著數十匹駿馬,眾人二話不說,各自一跨腿便上了馬,然後挽著韁繩,兩腿輕踢馬腹,馬蹄聲聲,捲起漫天塵土,眾騎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去……

東城門通道口,蕭凡呆立不動,楞楞的看著錦衣親軍們騎著馬馳遠,他像一片孤獨的落葉,在漫天的塵土中飄零,搖曳,神情顯得那麼的幽怨,無助……

“駕!”

馬蹄轟隆,眾錦衣親軍又策馬馳了回來,離蕭凡數步遠勒馬,馬兒很給主人漲面子,頓時紛紛人立而起,發出長長的嘶叫聲,馬上騎士姿勢風騷得一塌糊塗……

蕭凡恨得直咬牙,真不愛跟這幫人打交道,瞎顯擺!

剛才宣旨的錦衣校尉下了馬,走到蕭凡身邊,問道:“蕭公子為何不上馬?”

蕭凡臉色尷尬:“…………”

為何不上馬?因為他根本不會騎馬,他連上馬先跨哪條腿都不知道,怎麼騎?錦衣親軍皆是軍伍出身,自然人人會騎馬,可蕭凡是穿越者,前世生活在鋼筋水泥叢林,城市裡連根馬毛都見不著,怎麼可能會騎馬?

錦衣校尉看出了他的尷尬,點了點頭,道:“明白了……來人,給蕭公子僱輛馬車,把他拉進京師……”

拉進京師……

進京師……

京師……

師……

蕭凡擦汗,沒想到古代人說話也這麼雷,他一直以為“拉”這個動詞只跟排洩有關的……

馬車很快僱好,眾錦衣親軍一改剛才放馬狂奔的神采飛揚之態,領著一輛慢吞吞的馬車,無精打采的上路,士氣顯得很頹靡。

蕭凡坐在馬車上,心中又疑又懼,朱元璋親自下詔,召見一個無功無名的草民,到底是為什麼?

朱元璋想必是透過朱允炆才知道自己的,蕭凡最疑惑的是,朱元璋召見自己有何目的?誇他?不太可能,而且蕭凡也不希望朱元璋誇他,明初歷史上,很多人都被朱元璋誇過,比如李善長,胡惟庸,藍玉,宋濂……這些人後來的結局那叫一個悽慘。

罵他?蕭凡左想右想,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低調了,沒做過什麼太離譜的錯事,充其量也就認識了一個皇太孫,罵他沒道理吧?再說朱元璋是那種罵人的皇帝嗎?他老人家一不高興直接殺人,罵都懶得罵的。

越想心裡越沒底,蕭凡忍不住掀開了馬車簾子,那名宣旨的錦衣校尉正策馬跟在馬車旁,蕭凡一掀簾子便看見了他。

先朝他笑了笑,蕭凡素來文雅的俊臉此時也帶上了幾分討好的味道,沒辦法,身在明朝,容不得他這個穿越者玩性格,只能讓自己去適應這個環境,這個環境需要什麼樣的人,他便必須做什麼樣的人,歷史充分證明,玩性格的人下場通常都不會太好,比如三國時期的楊修前輩。

顛簸的馬車上,蕭凡拱了拱手,朝那位錦衣校尉笑道:“這位……軍爺,貴姓?”

錦衣校尉很和氣,一點也沒有電視裡演的那般冷酷無情,聞言淡淡笑了笑,道:“蕭公子客氣了,在下袁忠,只是伴駕太孫殿下的一名小小校尉。”

蕭凡急忙笑道:“原來是袁校尉,久仰久仰,草民以前好像見過你……”

袁忠淡然笑道:“在下多次隨太孫殿下去醉仙樓找你,你自然是見過在下的。”

蕭凡猶豫了一下,道:“袁校尉,草民問個事行不?皇上深居宮中,為何忽然要召見我這個無功無名的草民?”

袁忠忽然閉上了嘴,神情堅毅的直視前方,跟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蕭凡陪笑道:“袁校尉,能否給點提示?”

一連催著問了好幾聲,袁忠忍不住開口了,這回他的語氣生硬了許多:“蕭公子,陛下召見你,自有陛下的用意,我等只需奉命領旨便是,不可胡亂揣度天意。”

蕭凡討了個沒趣,只得訕訕的放下簾子,又驚又懼的繼續悶在馬車裡胡思亂想起來。

想來想去,蕭凡漸漸放下了心事。

他覺得朱元璋大老遠的派人把他召進京師,總不可能一刀砍了他吧?那也太麻煩了,既然不是為了殺他,那就沒事。

馬車慢悠悠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遠遠看到京師應天巍峨高聳的城牆,墨黑色的牆磚帶著古老滄桑的氣息,靜靜矗立在冬日的暖陽下,沉默的延續著它千年來的恢弘。

六朝古都,金陵樓臺煙雨,古朝今代,無數帝王皆已煙消雲散,盡付秦淮東流。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末,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乘坐著一輛普通的馬車,就這樣駛進了這座千年帝都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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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由應天西城門而入,進城之後,眾錦衣親軍簇擁著馬車往紫禁城行去。

沒過多久,馬車便入了承天門,承天門是明皇宮的南門,也是宮城正門,到達承天門以後,袁忠便請蕭凡下了馬車,過了這道門,已是禁宮範圍,如無皇帝特旨,是不準任何人在此騎馬坐轎的。

門外金水橋下是清澈的外金水河。金水橋外便是明朝的政務機構所在地,朝廷部院寺監辦事大堂都集中在這裡。從承天門往南中軸線兩邊是朝廷的主要辦事機構,左邊依次為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右邊依次為中軍都督府、左軍都督府、右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府、後軍都督府、鴻臚寺。左邊是政務機關,右邊是軍事機構,一文一武,涇渭分明。

蕭凡下了馬車,望著前方層層疊疊的宮樓角簷,紅牆綠瓦,氣勢宏大巍峨,於沉靜中散發出濃厚的皇家威嚴,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蕭凡長長吁了口氣,努力壓下心中那股激盪的情緒,穿越數百年,今日站在這大明的皇宮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明朝,一個輝煌的時代,近代以前,漢人的最後一代江山,打下這座江山的皇帝,正在這氣勢恢弘的皇宮中,等待著他的覲見。

蕭凡此刻滿懷崇敬,無論後人如何看待朱元璋,但不能否認,他驅逐了韃虜,光復了漢人江山,開闢了歷史上長達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他的殘酷殺戮並不能掩蓋其赫赫功績。

十餘年的血染盔甲,狼煙風沙,打下這朱明天下,他,朱元璋,不愧當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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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內。

太學東卿兼翰林修撰黃子澄,禮部右侍郎黃觀,兵部左侍郎齊泰三人正齊聚東暖閣。

朱元璋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他眉頭緊蹙,顯然正強自壓抑著怒氣。

齊泰正在向他稟報一個壞訊息。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乙丑,東南倭寇襲我大明登州府福山縣,倭寇約千餘眾,自威海登岸,擾我沿海百姓,搶掠百姓牛羊家禽財物無數,凌辱擄掠婦孺數百,劫掠過後快速離去,不知所蹤,福山知縣劉誠聚鄉眾力拒倭寇,戰死,登州知府周倡興聞知倭寇襲擾,舉家棄逃至萊陽縣,倭寇退後方才回城……”

朱元璋面孔一抽,眼中迸出濃烈的殺氣,語氣卻平淡如水:“傳旨,撫卹福山知縣劉誠,追爵一級,蔭其子,周倡興臨戰棄城貪生,車裂,夷三族。”

閣內三人盡皆一凜,恭聲應了。

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朱元璋睜開眼,沉聲道:“自我大明立國以來,倭寇頻頻擾邊,犯我大明疆境,擄掠朕之子民,朕之天下,豈容蠻夷跳梁如此猖獗!齊泰!”

齊泰渾身一顫,急忙應道:“臣在。”

“朕欲于山東再設兩衛,其一設於威海,名曰威海衛,其二立於成山,名曰成山衛,兩衛治下各轄三個千戶所,由魏國公徐輝祖設衛戍邊,命五軍都督府即日遣選軍戶,交由徐輝祖統領,開赴山東,若遇倭寇擾邊,擊之。”

“臣遵旨!”

這時黃子澄上前稟道:“陛下,蜀王八百里加急快報,洪武二十九年臘月壬寅夜,蜀地華陽縣地龍翻身,百姓死傷無數,蜀王報,遠在成都的蜀王府亦震感強烈,蜀王特向朝廷請旨撫卹百姓……”

朱元璋一聽,神色頓時有些焦急,急忙問道:“蜀王可有受傷?”

蜀王朱椿,朱元璋第十一子,為人性孝友慈,博學多才且容止都雅,頗受朱元璋喜愛,朱元璋常笑贊他為“蜀秀才”,是諸王中名聲最好的賢王。

黃子澄道:“陛下寬心,蜀王無恙。”

朱元璋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接著朱元璋眉頭一蹙,道:“地龍翻身,此乃天災,可命戶部尚書鬱新酌撥糧草入蜀,以救災民……”

黃子澄神色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地龍翻身,此乃不祥之兆,亙古至今,凡有天災者,皆帝王施政有不妥之處,故而上天降之以災,示警於世,陛下受命於天,天既示警,陛下首要做的,除了儘快賑濟災民之外,還要省身罪己,下詔納言,以消弭天災,否則臣恐社稷有難,天人棄之,伏望陛下明鑑。”

朱元璋聞言頓時沉下臉來,道:“天災已降,百姓蒙難,朝廷此時要忙於賑濟災民,祭天罪己,下詔納言,這些繁瑣之事朕哪來時間做?黃子澄,你是否本末倒置了?”

黃子澄執拗的一挺脖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陛下,大明江山社稷才是本,唯乞陛下賑助黎民的同時,亦下詔罪己,廣納天下士子之言,否則若惹上天震怒,頻降天災,社稷危矣!”

朱元璋大怒道:“你怕惹上天震怒,就不怕惹朕震怒嗎?”

黃子澄以頭觸地,哭道:“自古文臣死諫,武將死戰,方乃為臣之道,臣死不足惜,唯乞陛下納臣諫言,先撫天怒,再安黎民,臣死亦瞑目矣!”

這時一旁的黃觀也撲通一聲跪下,道:“臣附議黃大人所言,聖人云: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詩》亦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陛下,先敬神而後安民,此為正道也,若陛下只賑民而妄天意,臣恐天棄之,陛下明鑑!”

兵部左侍郎齊泰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兩位大臣,他神色略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一咬牙,也跟著跪了下去,道:“陛下,臣附議兩位大人所言。”

朱元璋頓時氣結,雪白的鬍鬚微微抖動,臉上殺機愈濃,終於又重重嘆了口氣,皇帝殺人至少也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哪怕是藉口,可是現在地上跪著的三人皆以社稷江山為由,請皇帝敬天地鬼神,無論怎麼說都是沒錯的,文臣以死直諫,若皇帝真把直諫的文臣殺了,後人必將罵他是個昏庸之君,這倒罷了,朱元璋並不在乎後人怎麼說他,最重要的是,眼前這三人是他留給孫子朱允炆的肱骨之臣,若把他們都殺了,以後誰來輔佐朱允炆?

這兩年來,朱元璋覺得自己愈發老邁,怕是大限不遠矣,殺幾個大臣不打緊,可他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培養一批能輔佐孫兒的大臣?

重重拍了一下龍案,朱元璋無奈而又憤怒的大叫道:“迂腐!迂腐!”

跪在地上的黃子澄和黃觀脖子一梗,一副寧死維護社稷的忠臣模樣。齊泰心中悄然嘆了口氣,以頭觸地,一動不動。

朱元璋叫過之後,頓覺渾身無力,心中很是悲涼。

這些整日只知聖人云孔子曰的大臣們,說話行事如此迂腐窮酸,凡事死板呆滯,不懂變通,這樣的大臣,能輔佐允炆嗎?朱元璋心中蒙上一層深深的憂慮。

武英殿的暖閣內,炭火燒得通紅,屋內暖乎乎的,可是君臣四人的心卻冰涼涼的。

內侍慶童邁著悄無聲息的碎步,走到朱元璋面前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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