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君臣決裂
蕭凡收起聖旨準備進宮的時候,回過頭看著黃子澄,心裡還是有些不忍。
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來,蹲在黃子澄身前,很誠懇的道:“黃先生受苦了,今日搶聖旨,實是迫不得已,他日我從北平回來,必當登門向你賠罪。”
黃子澄喘著粗氣,被揍得青腫的眼睛努力睜大瞪著他,一邊冷笑一邊疼得直抽氣:“嘶——蕭凡,今日之賜,老夫記下了,你儘管去北平,你若有命回來,老夫和滿朝文武等著你……”
“黃先生……”
“……老夫朝中為官十三載,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大奸大惡之徒,蕭凡,你別得意太早了,你縱手握錦衣衛權柄,但這權柄乃當今天子授予你的,天子能把它給你,也能把它收回,若你能活著回來,我等且拭目以待……”
“黃先生……”
“幹什麼?”
蕭凡一副同情之色指著黃子澄的臉,懇切道:“……臉被揍成這樣,先生不必再擺出冷笑的表情了,你又疼又累,我也不落忍,再說這副模樣也絲毫起不到威脅的效果……”
黃子澄氣得濃眉一挑,臉上卻火辣辣的痛,沉默半晌,卻嘆息道:“蕭凡,老夫真是看不懂你啊……”
蕭凡嘿嘿直笑:“先生看不懂沒關係,我不需要你懂我,老實說,我也沒指望能和你成為子期伯牙那樣的知己……”
扔下黃子澄獨自在承天門外哀哀呻吟,蕭凡懷裡揣著聖旨,與曹毅進了宮,直奔文華殿而去。
進了承天門,走到午門外右側的太廟,蕭凡腳步漸漸放慢,右手不自覺的輕輕拍了拍太廟下的玉石雕欄,眉頭微蹙道:“不對勁兒呀……”
陪著他進宮的曹毅一楞,道:“什麼不對勁兒?”
“你有沒有發現,今天咱們把黃子澄揍得那麼慘,還搶了他的聖旨,那老傢伙除了放幾句狠話,好象並沒怎麼生氣呀,我甚至還覺得他很渴望我揍他似的,……這老傢伙該不會捱打捱上癮了,變成老受受了吧?”
曹毅惡寒:“你想太多了……黃子澄為何會那個樣子,你難道不明白嗎?”
“不明白。”
曹毅笑道:“連我這個粗人都看出來了,你跟他說要代他去北平,其實這話正中他下懷,他巴不得你去呢……”
“什麼意思?他並不想去北平?”
“他當然不想去,安撫藩王的主意是天子和你想出來的,他本不贊同,天子派他去北平,他自然心不甘情不願,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朝中爭鬥。朝廷裡的事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滿朝皆知你和他鬥得厲害,他正擔心他去了北平後你會趁此機會在朝堂中大肆排擠打壓清流大臣,要知道,留在天子身邊,和遠離天子千里之外,鬥起來的效果是大不一樣的,親則密,遠則疏,離天子遠了,不但無法及時掌握朝中變化,而且很可能被政敵趁虛而入,被人離間與天子的親密關係……”
蕭凡驚訝的張大了嘴瞧著曹毅。
曹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左顧右盼之後,撓著頭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說錯,曹大哥,我今日才發現其實你並不傻呀……”
曹毅臉一黑:“合著我以前在你眼裡就是一傻子?”
“你不傻,就是笨了點兒……”
“…………”
“曹大哥的意思是,今日我提出去北平,黃子澄看似不願意,實則他是在半推半就,對吧?”
“那是自然,如今事情反過來,你搶了他的聖旨,非要代他去北平,他當然一萬個願意……”
蕭凡疑惑道:“可他剛才為何一副拼死反抗的樣子?”
曹毅白了他一眼,道:“讀書人都矜持,死撐著面子,就好象有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強姦你,你心裡哪怕樂開了花,表面上還是要裝模作樣反抗一下的,這是態度問題,反抗不過被強姦了,你是受害者,如果你不反抗,性質就變了,叫通姦……”
蕭凡眼睛都直了:“曹大哥的比喻很貼切啊……這幫子讀書人,真虛偽!”
曹毅悠悠道:“你別把自己罵進去了,別忘了,你是御賜同進士出身,也是讀書人。”
蕭凡自豪的笑,滿臉幸福表情道:“我不算,我的秀才功名還是作弊得來的,離讀書人十萬八千里呢,嚴格的說,我算是半個文盲。”
曹毅斜睨著他,道:“先把你的得意勁兒收起來,你想過沒有,你若離京去北平,黃子澄那老傢伙在京師肯定興風作浪,到時候你不但要提防燕王的冷箭,還要擔心後院失火,兩頭不安寧,那時你怎麼辦?”
蕭凡臉色頓時凝重起來,道:“不錯,我若走了,黃子澄必然不會安分,不知他會在朝堂裡鬧出什麼動靜針對我,你說的對,親則密,遠則疏,朝堂若有變化,我遠在北平,鞭長莫及,恐怕會很被動……”
曹毅眼中厲色一閃,壓低了聲音道:“要不……咱們派幾個心腹之人留守京師,待你走後幾日,尋個機會殺了他!那時滿朝皆知你不在京師,正好洗脫了嫌疑,別人縱是懷疑,也拿不出證據說是你乾的……”
蕭凡一楞,然後飛快搖頭:“不行,黃子澄只是蠢了一點而已,蠢人罪不至死,殺他我良心過不去……”
“那你怎麼辦?”
蕭凡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抹堅定,靜靜的道:“我離京之前,必須要把他弄下去,黃子澄……也該告別大明的歷史舞臺了。”
文華殿內。
朱允炆見蕭凡到來,很是高興,還沒等蕭凡行禮,朱允炆便興沖沖的道:“蕭侍讀,我已下旨,命黃先生為欽差大臣,去北平安撫燕王,少了他在咱們面前絮叨,咱們終於可以清靜幾天啦……”
蕭凡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虛的道:“呃……這事兒臣已知道了,剛剛還在宮外見過黃先生來著……”
朱允炆眨了眨眼,壞壞的笑:“他是不是又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是奸賊,罵你是誤國誤君的千古罪人?”
蕭凡抬眼看著朱允炆,正色道:“陛下,別人怎麼說我,我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陛下認為我誤國誤君了嗎?”
朱允炆見蕭凡難得的正經之色,不由一楞,接著也肅然道:“蕭侍讀,你我認識兩年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難道不清楚嗎?別人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你我認識以來,你為我擋刺客,為我出謀劃策,扶保我登基,你待我以真誠,待我亦君亦友,你讓我覺得自己做這個皇帝不再是孤家寡人,若你這麼好的人也是誤國誤君的奸賊,我倒真希望這世上能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奸賊……”
朱允炆這番至誠的心聲,令蕭凡感動得紅了眼眶,他哽咽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陛下待我如手足兄弟,終有一天,我會證明給黃子澄那些人看,我不是奸臣,我做的一切都是大公無私的,他們看錯我了!”
朱允炆胸中頓時也豪氣激盪,他挺直了胸,大聲道:“對!咱們好好做出一番大事給他們看看!我朱允炆不是昏庸無能的皇帝,你蕭凡也不是誤國誤君的大臣,咱們聯起手來,幹一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業,讓那些迂腐頑固的老傢伙們全都閉嘴!”
蕭凡使勁點頭:“好!幹一番大事!”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黃先生剛剛在宮外是不是罵你了?”
“罵了,當然罵了,而且罵得很難聽……”
朱允炆面泛同情之色:“那你心裡是不是很難過?”
蕭凡微笑搖頭:“不難過,一點都不難過,難過的是黃先生。”
朱允炆愕然道:“什麼意思?”
“……他現在還趴在承天門外的廣場上呻吟呢。”蕭凡語氣平淡得跟剛喝了一杯白開水似的。
“啊?”朱允炆傻眼:“……呻,呻吟?你……該不會揍了他吧?”
蕭凡很認真的點頭:“你難道不覺得罵人是不對的嗎?我這是對他略施薄懲。”
朱允炆目瞪口呆,他很無語,罵人不對,你打人算什麼?
“你果然幹了一番大事……”朱允炆面孔抽搐幾下,嘆息道。
蕭凡很淡定的道:“這不算什麼,更大的事還在後面呢……”
朱允炆一楞,接著捂住胸口,呻吟般無力的道:“你還幹了什麼事?”
蕭凡笑得一派儒雅,露出一排潔白的牙,斯斯文文道:“我揍了他之後,又把你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的聖旨給搶來了,喏,聖旨在這兒呢……”
朱允炆呆呆看著蕭凡手裡的一方黃絹,他有點想哭:“…………”
“你……”朱允炆張了張嘴,看來實在找不到好詞兒誇他了。
“……聖旨是我下給黃先生的,它跟你沒關係呀,你搶它幹嘛?”
“原本是跟我沒關係的,可現在跟我有關係了。”
“什麼意思?”
“黃子澄不能去北平。”
“他為何不能去?”
“因為我要去。”
朱允炆又一次目瞪口呆:“…………”
蕭凡又及時補充道:“我要去北平,我沒瘋。”
朱允炆呆楞了很久,半晌才悠悠道:“我若讓你去北平,那我才瘋了。”
蕭凡從皇宮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輕鬆的笑。
朱允炆重新下了聖旨,答應了他去北平,隨時可以啟程。
朱允炆終於還是沒有拒絕他,因為蕭凡說了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姐姐被別的女人拐跑了,姐夫能不追嗎?你老婆不見了你不著急啊?
朱允炆果然著急了,二話不說下了聖旨。
當然,欽差大臣的待遇也提高了很多,為了蕭凡的安全著想,朱允炆特旨命選調二千名最精銳的皇宮禁軍,以及一千名錦衣校尉隨行,比之黃子澄百餘名欽差儀仗來說,檔次規模大了很多。
這就是有個當皇帝的朋友的好處,蕭凡很高興,他知道朱允炆不會拒絕他,因為朱允炆太看重蕭凡這個朋友了,蕭凡要做的事情,他不會不答應,更何況被人拐跑的是他的親姐姐。
出了皇宮,承天門外的廣場上,捱了打的黃子澄已不見了蹤跡,估計已被錦衣校尉們送回家養傷去了。
蕭凡原本對打傷黃子澄一事抱有愧疚的,後來聽曹毅一解釋,老傢伙竟然自己打著小算盤,本來就對去北平一事不情不願,現在正好順勢留在了京師,趁蕭凡不在,一門心思把朝中的的奸黨一掃而空。
知道了這些以後,蕭凡不愧疚了,甚至有點遺憾,剛剛揍黃子澄的時候,如果自己也親自上去踹他兩腳,那該多好啊……
不過,黃子澄想趁他不在京師掃除奸黨,這個主意他可打錯了。
蕭凡俊朗的面容漸漸浮上冷笑,不把黃子澄弄下去,他能放心去北平嗎?
欽差大臣臨時換人,第二天便滿朝皆知,大臣們紛紛驚愕不已,清流大臣們彈冠相慶,他們認為機會來了,奸黨首領蕭凡離京,他們大可趁此機會一湧而上,將朝中奸黨之流如茹瑺,解縉,李景隆,以及一小批歸附奸黨的侍郎,學士等等一掃而空,還朝堂一個朗朗乾坤,清明之象。
而兵部尚書茹瑺,翰林學士解縉等人則大感意外,人人皆知蕭凡與燕王結下深怨,是名副其實的死對頭,這個時候蕭凡去北平,那不是送死嗎?更重要的是,蕭凡與天子最親近,他若離開京師,黃子澄等人趁機對他們發難怎麼辦?如今六科道,御史臺的言官,六部中的四部皆為清流大臣所把持,勢力強大無比,蕭凡不在,誰人可與清流抗衡?
於是,在得知蕭凡被任命為欽差大臣的當晚,兵部尚書茹瑺,翰林學士解縉,曹國公李景隆相攜登門,拜訪蕭凡。
這些人本是因利益捆綁而走到一起的,若說他們講義氣倒不至於,但蕭凡無疑是他們之中的領頭人物,他走了會直接影響這些人的切身利益,甚至包括官職和性命,他們不得不上門問個清楚。
面對朝堂眾盟友焦急的詢問,蕭凡很淡定的一一安撫,在眾人問到他走後京師朝堂可有安排時,蕭凡笑而不答,表情很神秘。
送走了焦急惶然的眾大臣,蕭凡臉上的微笑漸漸變冷,他又連夜叫來了曹毅,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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