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不算麻煩,現在才叫真正的麻煩。
方錚手裡提著早已香消玉隕的大白雁,心中一片茫然。
不知是哪位老前輩定的規矩,成親必須要用大雁,而且必須得是活的大雁,現在的情況是,殺手哥哥辣手摧鳥,當場格殺了一隻,後果……不是一般的嚴重啊。
小五哭得很傷心,因為關著大雁的籠子是他負責看管的,這下出了事,估計方夫人饒不了他。
“少爺,小的該怎麼辦呀?”小五抽噎著道,他不敢找殺手哥哥理論,只好向方錚求助。
方錚撓了撓頭,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
瞧著小五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下也不落忍,撓破了頭皮才想到了一個萬般無奈的辦法。
他們找了一隻鴨子,將它放到麵粉裡滾了兩圈,然後關進了籠子,粗一看上去,倒也跟白雁差不多模樣。
“行不行啊?”小五擔心的望著籠子裡毫無說服力的冒牌貨,心裡非常忐忑。
“行,當然行。”方錚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五聽到少爺的保證,終於放了心。
隨即他又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少爺,出了這事兒,會不會影響小人的前程?”小五問得很嚴肅。
“…………”
方錚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小五,想得頭疼都沒想到答案,一個伴讀書童的前程……還是伴讀書童吧?
從早上開始,前來道賀的京城各大商號東主已陸續登門,孫管家一一將他們安排妥當,方老爺重金請了兩臺戲班子,還有說書先生,雜耍班子,全都在府搭臺登場,一時間方府熱鬧得像個繁華的集市,大人笑,小孩跑,丫鬟家丁在人群中端著各色果盤零嘴兒穿來梭去,忙碌而有序。
整天的忙碌,令方錚身子骨彷彿散了架一般,照這般折騰下去,今晚的洞房多半是沒力氣動彈了,除非長平那丫頭在床上能繼續保持她熱情奔放的一面,採用男下女上式,不然喝完合歡酒,大家還是洗洗睡吧……
府裡的賓客越來越多,快到黃昏時,朝中的官員們也紛紛登門了,每位官員後都有幾名家丁抬著厚重的禮品,聽聽,“抬”著的。方錚滿眼放金光的瞧著一擔擔禮品在孫管家的指揮下,搬入了庫房,發了,又發了!這幫當官的在任時油水撈得足足的,眾所周知,方錚是皇上的心腹親信,深受聖寵,今日又成了皇上的女婿,更是一腳邁入了皇親國戚的行列,對這樣一支有著重大發展前途的潛力股,官員們送的禮又豈會寒酸?
招呼完各路官員,已是黃昏,此時已進行到婚禮的最後一步——親迎。
在禮部尚書楊篤清和方家眾下人的陪同下,在爹孃和眾賓客的祝福聲中,方錚騎上了一匹通體被刷得雪白的高頭大馬,意得志滿的前往皇宮,去迎娶長平。跟著出門的,還有納徵的六禮,以及一大堆連方錚也說不上來的聘禮。
鑼鼓手嗩吶手不停的跟著隊伍吹吹打打,沿街看熱鬧的百姓層層疊疊,方錚的婚事令京城最近低迷壓抑的氣氛得到了緩解,百姓們暫時忘卻了籠罩在心頭的濃濃陰影,紛紛走上街頭,好奇的看著坐在馬背上向他們頻頻揮手致意的方錚。
“那是誰家的小子呀?成個親而已,用得著那麼得意嗎?”
“噓!小聲點兒!不要命了你?這位方太歲你居然不認識?他娶的是皇上的二女兒,長平公主,自己掂量掂量,這兩人你惹得起嗎?”
“方太歲?名字挺熟啊……”
“真是忘恩負義啊!若非這位方大人,你全家老小包括你在內,沒準都在突厥人的草原上給他們當奴隸呢!”
“啊!原來是他!”
“…………”
方錚絲毫沒在意百姓們對他的圍觀,他現在甚至覺得很得意,於是他表現得很有親和力,不停的朝沿途的百姓們揮手,問候,就像國家級領導下基層視察似的。
中午時分楊篤清來了方府,告訴方家二老,欽天監合算了方錚和長平的生辰八字,得了一句八字批語:“既富且貴,天作之合。”
方錚心想,我家有錢,你家有權,可不“既富且貴”嗎,這欽天監的官員們也忒會討巧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天仍是灰濛濛的,除了這倒黴的天氣,今日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方錚又回頭望了一眼長長的迎親隊伍,以及——跟在隊伍中那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鴨子。若說有什麼擔心的話,只有這隻冒充大雁的鴨子了,希望到時不會被人識破。
隊伍很快來到了皇宮的西門,出來迎接方錚一行的,居然是胖子,他的身後跟著一大群宮女太監,一個個笑吟吟的看著方錚。
今日的胖子顯然精心打扮了一番,穿著喜氣的紅色王爺蟒袍,平日看來白白胖胖的臉,今日竟然紅通通的,遠遠看去,像個特大號的畸形紅蘋果,這讓本就顯得憨厚的胖子更多了幾分滑稽的感覺。
方錚下了馬,疑惑的朝胖子身後看了看:“怎麼就你一個人?”
胖子笑道:“我一個人難道還不夠?莫非你還想我父皇親自出來不成?”
方錚搖搖頭,仔細打量了胖子一眼,笑道:“胖子,你今天打扮得很帥啊,比我這新郎官更出風頭,走街上晃一圈,嘖嘖,勾魂呀……”
胖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笑道:“妹子出嫁,我這做哥哥的當然不能怠慢,怎麼樣?我這扮相還行吧?我刻意打扮了一個多時辰呢。”
“你臉上是不是擦了粉?”方錚皺眉問道,走近了才發現,胖子的臉紅得有點不正常。
胖子笑得更得意了:“是呀,擦點粉顯得精神,哎,你們如玉齋的胭脂還真不錯,瞧,擦臉上居然不往下掉,比一般的胭脂好多了。”
方錚心頭一陣惡寒,這古代的男人都怎麼回事?一大老爺們往臉上擦粉,弄得跟東方不敗似的,而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丟不丟人?
“你用的哪一種胭脂?”方錚覺得胖子打扮得有些不倫不類。
“你們新出的一種名叫‘玉人嬌’的胭脂呀,怎麼了?還是鳳姐親自送來我府上的。”胖子愕然道。
“玉人嬌”?這誰取的名啊?怎麼聽起來像某種春藥似的……
方錚嚴肅的搖頭:“玉人嬌不好,太過柔和,在強烈的光線下,容易露出痕跡,擦粉的最高境界,就是——‘你看得出,我擦了粉嗎?’,很顯然,你臉上的痕跡太重了。”
胖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很是虛心的請教道:“那我應該用哪種粉?”
方錚露出權威的笑容,自傲道:“當然得用我如玉齋的另一種新產品,名叫‘女兒羞’,它裡面的珍珠粉比例摻得比較高,最適合像你這樣天生皮膚白皙的人士使用……”
“女兒羞……?我記得我用過一種春藥,名字也叫女兒羞,真巧啊……”胖子努力的回憶著。
“哦?居然有這種春藥?你還有嗎?”
“…………”
兩人站在宮門口,就美容與催情兩大話題展開了熱烈而親切的討論……
胖子身後的太監宮女,方錚身後的迎親隊伍不約而同的紛紛打起了呵欠。
“福王殿下,方大人,快到吉時了,咱們是不是該進宮了?”楊篤清不得不站了出來,打斷了兩人不著邊際的閒聊。
“啊?”二人同時側目看了看天色,隨即很有默契的互視一眼,齊聲乾笑道:“對對對,進宮,進宮……”
進宮的路上方錚才明白,原來胖子是代表女方的家長出來迎接新郎的,眾多的皇子皇女中,只有胖子和長平是同父同母,所以代表女方家長的任務便理所當然的落到了他頭上。
拜見了一臉喜色的皇上,令人送上了納徵六禮和各色琳琅滿目的聘禮,在寬敞的大殿中一字排開,——包括那隻冒充大雁的鴨子。
皇上穿著一身嶄新的龍袍,捋著鬍鬚,早已笑得眉眼不見。皇族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太子,泰王,胖子,甚至是長樂小公主,還有不少禮部的官員,負責司禮的太監等等,不管喜歡或不喜歡方錚,在皇上面前,他們都露出了笑臉,含笑注視著這位新加入皇室家族的年輕人。
皇上旁邊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面帶微笑的看著方錚,眼中流露出對晚輩的疼愛和欣賞,方錚腦子稍稍一轉,便想到此婦人可能便是胖子和長平的生母,李貴妃了。
哇卡卡,丈母孃啊!
方錚心頭一驚,來自前世的他,雖說沒結過婚,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種名叫丈母孃的可怕生物,此生物在女婿與女兒之間興風作浪,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談戀愛一直到談婚論嫁,男方的家庭,工作,出身,一直到結婚的彩禮,聘金,金銀首飾,甚至包括婚後女兒與女婿的房事,收入,等等等等,這一切的背後,丈母孃的影子在其中若隱若現,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神通非常廣大……
這位丈母孃一定要巴結好!方錚確定了李貴妃的身份後,腦中飛快的做了這個決定。在他心裡,對皇上倒是不怎麼敬畏,甚至有時候都不怕得罪皇上,但是對這位含笑不語的丈母孃,卻有著深深的忌憚。若不跟她處好關係,以後他與長平的日子可不好過。
其實方錚的擔心倒是完全多餘的,他是受了前世社會環境的荼毒,如今是古代,古人講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子出嫁從夫,以後便是夫家的人了,就算是在皇家,如果夫妻之間相處不是特別的不和睦,孃家一般都不會過問的。
緊接著,方錚堆上了生平最高級別的諂媚笑臉,哈著腰,朝李貴妃笑道:“小婿拜見岳母大人,願岳母大人身體康健,福壽萬年,今年三十八,明年一十八,皇上見了笑哈哈,六宮粉黛無顏色,大夥都把您來誇,若問深宮誰最美,頂數您是一枝花……”
一段臨時起興的數來寶,將李貴妃拍得花枝亂顫,軟軟的倒在皇上的肩上,不停的擦著笑出來的淚花,喘著氣道:“皇上……咱們這位女婿的嘴可真甜,您將宓兒交給他,可真是英明得緊……”
方錚仍然諂媚的笑著,眼神坦然的迎著皇上和胖子,楊篤清,以及宮內眾多的太監宮女們萬分鄙夷的目光,心中的得意無法言表。哼哼,盡情的鄙視我吧,丈母孃的威力你們知道個屁!不把她哄好了,我以後能省心嗎?
儘管是大喜的日子,皇上仍忍不住重重一哼,這小子吃錯藥了?以前對朕都沒這麼討好過,為何對岳母卻如此巴結?
按下心中酸溜溜的感覺,皇上沉著臉道:“方錚,朕的宓兒今日起便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從小未受過什麼委屈,若讓朕知道你待她不好,哼!小心你的項上……”
“皇上!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不要總說殺呀殺的,多不吉利!”李貴妃嬌嗔著打斷了皇上的話。方錚的那番下了苦功的馬屁,很快便收到了投桃報李的效果。
“咳咳……曹公公。”
“老奴在。”曹公公恭敬的站了出來。
“取答婚書來。”皇上吩咐道。
清了清嗓子,皇上徐徐展開了女方的答婚書,表情略顯嚴肅的念道:“……族望非高,聲猷弗兢,猥蒙謙眷,屢致勤誠,爰稽合姓之文,將卜宜家之慶……”
“嘎,嘎……”突兀的叫聲打斷了皇上抑揚頓挫的聲音。
方錚一驚,冷汗冒了出來。不是吧老大?這個時候別玩我啊!
“什麼聲音?”皇上皺著眉道,眾人的目光四處巡弋,一無所得。
“……呃,沒什麼,可能是微臣肚子不太舒服,故作此鳴,……皇上您繼續。”方錚堆著笑趕緊解釋道。
皇上瞪了他一眼,繼續念道:“……以頤第二女周宓,年已及笄,義當有適,特枉緘題之,及俾交秦晉之歡,仰以深誠,敢言非偶……”
“噶,噶……”
這回眾人終於發現噪音的來源了。
將答婚書擱在托盤中,皇上走上前去,仔細打量著關在籠子裡的奇怪生物。
“這是……”皇上皺著眉,彷彿陷入了思考。
方錚擦著前赴後繼的冷汗,趕緊陪笑道:“……大雁,大白雁。”
皇上仍未釋懷,皺眉道:“這隻白雁……”
“新品種,最新的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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