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胖子一晚上都在各種套交情套熱乎中滔滔不絕。
其中的話題幾乎都是三人學生時代的點點滴滴,彷彿三人從孩提時代就是同穿一條褲子的發小似的。
他說的那些事,莊嚴有些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真是不排除那些是許胖子自己臆想出來的。
但沒關係。
反正許胖子可一點都沒當時吹牛,把事情說得跟真的一樣,眉飛色舞唾沫四濺。
中途無意中說到了當年和李陽發生矛盾的禍根——班花黃曉麗。
許胖子一副噁心嫌棄的表情,徹底忘卻了當年對黃曉麗垂涎三尺的熊樣,說自己去年在廣百遇到了黃曉麗,說這才短短幾年的功夫,黃曉麗已經挺著個大肚子,臉上還有蝴蝶斑,又胖又難看,自己是裝著不認識趕緊溜走云云。
然後又開始痛批當年自己是瞎了狗眼,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會被這麼個娘們迷惑,對自己最好的兄弟下手……
說到情深處,捶足頓胸,如喪考妣,就差沒有當場表演腦袋開酒瓶了。
莊嚴算是開了眼了。
縱然他受過多麼嚴格的訓練,即便是執行過實戰任務,可是面對許胖子,仍舊是目瞪口呆。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不適合留在地方上。
地方和部隊是兩回事。
那是兩個世界。
捫心自問,莊嚴做不到許胖子這種完全張嘴胡說八道卻又全情入戲的不要臉,他甚至覺得,許胖子如果某天生意失敗,可以去當個演員。
這種頂絕到連自己都能騙過去的演技,不說金雞百花了,就算給個奧斯卡小金人都一點不過分。
到臨了,也不知道是許胖子真的喝醉了還是裝的。
這小子一把抱住李陽,一口一個“陽哥,我對不住你”,說一句,懟自己一杯酒,然後開始涕淚橫流,哭得那一個叫慘,以至於周遭的人都放下了手裡的牛雜,轉過頭來,報以同情的目光,以為許胖子全家遭了車禍獨獨剩下他孤苦伶仃一個可憐蟲。
許胖子最後是被莊嚴和李陽架著上了那臺皇冠3.0的,因為他喝到已經開始耍酒瘋。
衝進店裡掏出一疊百元大鈔要買酒,而且非得買人頭馬買xo,這可為難了人家牛雜店的老闆,說只有二鍋頭只有九江雙蒸和紅米酒。
許胖子不樂意了,馬上譴責老闆看不起他,覺得他是窮逼,看不起他許某人和兩個兄弟云云。
苦逼的老闆看著這個已經步履蹣跚搖搖晃晃隨時可能一頭栽倒在地再不起來的肥豬,也是束手無策。
莊嚴和李陽好一通勸,這才將許胖子又摁回了椅子裡。
沒一會兒,藉著上洗手間的機會,許胖子又一把抱住人家服務員,說你不要離開我,我愛你一萬年……
鬧到這個地步,莊嚴和李陽只好向老闆道歉,然後找出許胖子的手機隨便找個家人號碼撥過去,很快許胖子的司機就趕了過來,協助莊嚴和李陽將這頭近兩百斤的肥豬搬到了車上。
重新坐回小火爐前,兩人沉默了一陣,李陽終於開口了。
“我覺得許胖子沒醉,這廝,裝的。”
莊嚴就笑,說:“真醉也好,假醉也好,許胖子這次的娛樂城投資不小,你現在在治安科,你爸又是主管治安的副局長,他要吃這行飯,當然怕你惦記。”
李陽搖頭嘆了口氣:“我說過,我不討厭許胖子,是個真小人,我只是記著他當年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人,沒必要和他深交而已。”
喝了口啤酒,又道:“對了,他那個娛樂城的事情我幫你做個順水人情。反正最近你天天都要和我們科的人在一起,將來科長那邊也好說話。其實娛樂場所的牌照只是近期暫停,不是永久性,最近是利用這段時間對娛樂場所進行專項整治而已,許胖子也是得罪人,不知道被誰告了,說他無證經營,開門做生意,撞槍口上了。”
“這件事有商量的餘地嗎?”莊嚴問。
李陽說:“有啊,本來就是階段性,他自己心裡有鬼,以為我針對他而已,實際上關我毛事,只是那天別人舉報,我跟著副科長下去現場檢查一下,他就以為是我給他上眼藥。”
旋即又道:“這樣,如果他急著開張,我給你個辦法,你教給他,就說是你費了大氣力說服了我,我給他開的方子,這樣至少他會感激感激你,到時候娛樂城解封,你就讓他馬上把供應單子給你哥。”
“既然可行,剛才他試探那麼多次,你咋不開口?”莊嚴問。
李陽說:“莊嚴,這你就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了。如果我直接告訴他,他承你的情?這和你告訴他是兩種不同的情況。我告訴他,然後他還以為我跟他哥們了。”
“別說我跟他不是哥們,就算是,我也得避嫌不是?何況了,你告訴他,然後我繼續冷落他,許胖子就會覺得有事還得找你,沒你他跟我打不上線,這樣才會乖乖說服他家裡人,把單子給你哥,否則你一轉身走了,他翻臉不認人咋辦?許胖子這種人,就得吊著他,就像餵狗,不能讓他吃飽,吃飽的狗就沒有捕獵的動力。這就叫手腕,這年頭啊,世界太複雜了,沒點兒手腕,根本辦不了事。”
莊嚴再一次呆住了。
現在不光是許胖子令自己驚訝,就連面前的李陽也讓人刮目相看。
真的是時光如梭,光陰似箭。
一切都不同了。
當年有些內向靦腆的李陽,這才工作了多久,已經變得鬼精鬼精的。
還有許胖子,同樣也是讓自己大跌眼鏡,堂堂一個動輒吃鮑參翅肚的老闆,可以為了一盤生意,把臉都不要了。
也許李陽說得對。
許胖子根本沒醉。
許胖子是要在李陽面前出醜一次,讓當年被自己揍過的李陽找回場子,讓李陽心裡舒服一些。
這個常年縱橫在生意場上的老闆,又其實幾瓶啤酒能夠擺平的?
莊嚴再次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個世界脫節了。
“看來,我真的是追不上你們了。”莊嚴不禁苦笑道:“在部隊三年,我好像和你們比起來完全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白痴一樣。”
李陽嘆了口氣說:“莊嚴,你可別這麼說,兄弟我是真沒看不起你的意思,反而我很敬佩你。”
莊嚴笑道:“得,你可別安慰我。”
“我可沒有哄你安慰你的意思。”李陽一下子認真起來,說:“你爸和我爸都是當兵的,我們小時候不理解他們,覺得他們整天心裡只有部隊,冷落我們,可是現在長大了,回頭想想,你說咱們這個國家要是沒了像你爸我爸那樣甘心獻身國防的軍人,還有我現在這好日子嗎?許胖子還能這麼瀟灑?他就是再聰明,恐怕都要用來在戰亂中逃命了,還談什麼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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