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分別的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那天,莊嚴起了個大早,輕手輕腳地提了自己的背囊和行李出來,站在草坪上等著車來接。
據說是要到師部教導大隊集合,然後由軍區裡派車統一接走。
草坪是新鋪上去的,散發著濃郁的土腥味,邊緣用碎磚頭一塊塊圍起來,整整齊齊碼成了四方形。
部隊做什麼都是一板一眼,整齊劃一。
“走了,去營部集合了。”嚴肅看了看手上的電子錶,說:“還有十分鐘。”
“老徐呢?”莊嚴問。
“我到了。”
徐興國幽靈一樣忽然從背後冒出來,把莊嚴嚇了一跳,忍不住說:“我艹,你小子走路沒聲啊?”
徐興國不再說話,揹著背囊拿著東西往前走。
嚴肅朝莊嚴笑笑,似乎在說老徐就這樣,你別放心上。
倆人拿起東西,跟在徐興國後頭,去了營部。
這次273團一共被選上了16個尖子,其中三營有5個,八連卻有3個。
其實,八連算是人才輩出了。
只可惜遇到了軍改,1師要改編成兩棲機械化部隊,否則張建興這種摩步專業出身的連長很有可能會在這個舞臺上創造更大的輝煌。
但現在一切都只能是假設。
就像當初幾乎要被退役的尹顯聰,這支部隊裡的每一個人,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在部隊改革升級的大潮中都難以獨善其身。
時也命也!
三營部,5個兵都到齊了。
副營長點了名,親自帶隊,將5人帶到了團部。
從前從八連去團部要坐車兩個小時,現在走路二十分鐘不到就完事。
團部的門口,魏雪峰團長在,還有不少其他營的候選人員都在。
他認出了莊嚴,上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出色的上等兵。
“小子,我對你印象深刻。”他說,“你就三營八連那個射擊尖子,叫莊嚴的對嗎?”
莊嚴立正道:“報告團長!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魏雪峰長嘆一口氣說:“可惜啊!我留不住你!說起來我是一肚子氣的,憑什麼我的好兵都要讓別人挑走!”
說完,也許覺得作為一團之長,說這種話會顯得小家子氣,目光掃過面前的這十幾個士兵,話鋒一轉說:“行!無論如何,祝你們在新的部隊裡再創佳績,無論去到哪,別忘了,你還是我們273團走出去的兵!別讓人看扁了我們團!”
“是!”
所有士兵立正,用最大的聲音回答了自己的團長。
魏雪峰一擺手說:“其實我也不用太心疼,你們別以為自己去了選訓就一定能上,以我對特種大隊的瞭解,他們淘汰率很高的,你們當中不少人會被退回來,這一點我是不懷疑的。”
值班的參謀上前,低聲再魏雪峰耳邊說了句話。
魏雪峰說:“時間寶貴,你們今天要趕很遠的路,上車吧!”
大傢伙嘩啦啦地上了卡車。
一共16個人,把背囊和行李堆在靠駕駛室的一頭,大家分作兩列面對面席地而坐。
車子沿著273團營區裡的水泥路慢慢朝大門口開去,天已經矇矇亮了。
嘟嘟嘟
司機忽然按響了喇叭。
車廂裡的人頓時有所驚覺,紛紛站了起來。
車外的公路兩側,不少連隊的人都過來了。
有人揮手高喊著:“班長再見!”
有人喊著某人的名字,說別丟臉,好好幹!
人群叢中,一條紅色的橫幅突然展開,上面寫著送別戰友,再創輝煌!
橫幅下,指導員蔡朝林帶著八連那幫子兵,一個個都站在路邊。
莊嚴記得三人起床的時候,連隊的其他人還沒起來,現在居然已經在大門口附近了。
這說明,這些事早已經有所準備,連隊只是瞞著自己三人而已。
莊嚴和嚴肅、徐興國三人擠在車廂後頭,周圍都是人,好不容易伸出腦袋,朝著自己連隊的戰友們敬禮。
三班的幾個兵在副班長左曉恆的帶領下舉高雙手,又跳又叫:“班長別忘了我們啊!”
“班長!加油啊!”
“班長,你是最棒的!”
莊嚴覺得自己當了一年多的兵,可特麼的該死的眼窩子還是那麼淺,眼淚又不爭氣地開始流淌。
這個部隊,給了自己太多的感動。
自己是從273團成長起來的,就像嬰兒哇哇墜地,然後在這裡學會了走路,學會了奔跑……
他有種預感,也許自己這輩子再沒機會重回這裡當兵了,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以273團三營八連班長的身份出現在這裡了。
他始終保持敬禮,彷彿用這種軍人最崇高的致敬方式也不足以表達自己對這支英雄部隊的感情。
他仔仔細細盯著每一個人的面孔,瞧了個仔細,似乎要將每一個人的模樣都牢牢地烙印在心底。
指導員老蔡、副班長左曉恆、狗日的趙富貴、從前吊兒郎當的吳向上……
車子終於離開了大門,門崗計程車兵唰地來了個持槍禮。
莊嚴重新坐回車廂,突然聽見在車廂的昏暗角落裡,有人壓抑地哭了起來。
l鎮清晨沒有多少車,也不擁堵,卡車很快出了鎮子,沿著國道一路向北。
車廂裡的悲傷情緒許久之後才被灌進來的風吹淡了。
大家開始相互介紹自己,有煙的在發煙,當兵的聚攏在一起,當然就是吹牛逼。
這次的討論中心,就是那支神秘的軍區特種大隊。
特種部隊這個名詞在當兵的心目中是神聖的,如同信徒眼中的聖地,這輩子如果有機會有條件就一定要去那裡朝聖一番。
“我聽說,那裡的人都很牛逼,都是萬里挑一的尖子。”
“吹牛!我估計就比我們特務連武偵排強一點點而已。”
“少吹你們特務連了,要吹也吹師裡的偵察連嘛!”
“偵察連怎麼了?去年教導隊集訓,我們還跟他們打過架,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估摸著,不就是多學幾樣東西嘛,搞不好就跟預提班長集訓一樣!”
“其他我不說,我就喜歡他們那個臂章!戴在手臂上,那一個叫牛!”
“不就是個破臂章嘛!有啥了不起?!”
“莊嚴,上次在師裡尖子集訓的時候,聽說你跟他們大隊的兵過過招?怎樣?”
有人終於想起了莊嚴之前和特種大隊的兵比試過射擊科目。
莊嚴一擺手道:“咳,也沒啥,說真的,要比射擊,我真不怕跟他們比。上次要不是我對那把新槍不熟悉,搞不好都贏了他。”
“有那麼差嗎?”問問題的那位不相通道:“你能搞贏人家特種大隊的?”
莊嚴說:“我又沒吹牛,特種大隊也是人嘛,沒可能三頭六臂,對不對?”
有人附和莊嚴道:“就是,咱們都是野戰部隊的尖子,啥訓練沒試過?再苦再累也能熬過去,大傢伙都別自己嚇自己了,去到那裡,兄弟們要相互鼓勵相互幫助,咱們可是代表著1師呢,不能丟咱們老部隊的臉!”
“我聽說,這次從兩個集團軍還有軍區的直屬單位都抽了不少人過去選訓營,我估摸著怎麼都差不多有兩百號人參加,如果按照上次哪個韓參謀說的,只要20個人,淘汰率那不是達到了90%?”
這話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的確,按照這個淘汰率,這臺車上的十幾號人到底有幾個人能留下?
“管他呢!反正能留就留,留不下,咱回連隊照樣響噹噹!”
早上九點半,車子到了師部。
在教導隊下了車,搬下行李,等了沒多久,軍區的車就到了。
莊嚴站在車旁,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尖子集訓隊的,也有不是尖子集訓隊裡的人。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傢伙。
那就是自己在教導隊和海訓時候認識的“老朋友”偵察營的李勇!
靠!
這小子也來了!
隨車的1師參謀將人全部交給了“紅箭”大隊過來的韓自詡和孫鴻漸。
韓自詡對莊嚴是特別有興趣,看到他就上來打趣道:“怎樣,我說過我們遲早會再見面的,這回印證了吧?”
莊嚴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面前這個韓參謀,於是問:“韓參謀,從這裡去你們的選訓營,還要多遠?”
“不該問的別問!”韓自詡用筆敲了一下莊嚴的帽子,“當兵得記住這條,去到你就知道了,等你正式加入我們大隊,你會知道更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把莊嚴說得一愣一愣的。
韓自詡登記了所有人員,然後集合點了名,一揮手,大傢伙又上了軍區來的卡車。
這回,車子繼續向北走。
開始還能看到城鎮,到了後來,發現周圍山越來越多,景物越來越荒蕪。
“看來是把我們拉到大山裡去咯!”有人忍不住說話了。
聽說進了大山,大傢伙的心又懸了起來。
因為當兵的都知道,越是訓得狠的部隊,越是不會在熱鬧的太熱鬧的地方。
往大山裡走,就跟教導隊一個鳥樣,那是要將人拉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讓你心無旁騖地訓練。
何況,越是山多的地方,越容易獲得更大的訓練場地,教官折騰你的手段會越多。
很快,國道也不見了,只有黃土路和遠山。
車上的人起初都吹得起勁,這會越來越沉默,到最後,只顧著靜靜朝車廂外看,一句屁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的土路,車子終於拐進了一條岔道,車速開始放緩。
有人忍不住道:“不是說特種大隊在g市市郊嗎?怎麼這裡……這可不像g市哦。”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有種預感,不妙不妙,大事不妙。
車隊在一扇大鐵門前停下,營門的兩側都是水泥柱子,上方橫樑上只有一個紅色的、斑斕的八一軍徽。
這個營區門口沒有任何的標牌,和1師的正規而肅穆風格的大門不同,沒有什麼解放軍xxxxx部隊的對外番號簡稱,韓參謀從頭車的副駕駛上跳下,朝門崗走去。
車上的兵們都忍不住了,紛紛扒著車廂的柱子,伸頭朝門口方向張望。
莊嚴也不例外。
他看到韓自詡走到營門的值班崗旁,和一個穿著迷彩服,腳蹬作戰靴的軍官敬禮、握手,在說著什麼。
莊嚴注意到,這裡的門崗除了一個軍官,還有兩個荷槍實彈計程車兵,手裡都持著95式。
之所以說是持著,是因為這兩個兵和1師之類的部隊門崗哨兵完全不同。
他們身上穿著的不是常服,更不是像1師大門口的哨兵那樣戴著大簷帽、挎著武裝帶、套著白手套,胸挎著自動步槍,這倆哨兵穿的是迷彩服,而且顯得還有些破舊,頭上也沒戴大簷帽,戴的是一種圓形的迷彩奔尼帽。
最關鍵的手裡最新式的95式自動步槍,不是槍口向上那種挎槍,而是將槍帶調松,然後一手抓護木,一手抓槍把,手指放在扳機護圈旁邊,槍口自然下垂向著左下方,人也不是像1師大門崗哨兵那樣站得筆直筆直的,而是在小範圍內不斷地走動,就像一隻在自己領地裡伺機捕食的猛獸。
哨兵偶爾朝卡車方向掃來一眼,目光中全是充滿著警惕的精光,彷彿隨時會面對敵人襲擊似的。
“操!好帥啊!”
“那個什麼帽子!?”
“那叫奔尼帽,特種部隊的專利!”
“尼瑪,我怎麼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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