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從槍神後輕輕抬了抬頭。
400米之外,看不到舉起來的報靶杆在揮動。
脫靶!
這兩個字,如同重錘擊在腦殼上,嗡嗡作響。
是哪裡出了問題?
身旁的老兵們一個接一個開槍。
遠處的靶杆雖然像火柴棒一樣細小,但是紅色的報靶盤卻十分醒目。
他們都打中了。
莊嚴已經來不及去看,也不敢去看其他人到底有沒有打中,到底有沒有人像自己一樣脫靶。
400米的距離……
從前莊嚴覺得射擊這事其實很簡單,不就是缺口準星目標三點一線?
表尺是現成的,400米,裝定4,瞄準上講,也根本不可能有100米精度射時候那種什麼“壓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的模板境況。
別說是長寬50cm的胸環靶,還有它那個網球大小的10環白色靶心了,現在豎在遠處的是高100cm,寬50cm的半身靶,可是在準星缺口處瞄去,在400米距離上,按照普通人身體寬度設計的半身靶,居然不到準星的三分之一!
在這之前,其實莊嚴是接受過理論上的講解的。
老七曾經和七班的所有兵都說過,教過他們怎麼測定射擊距離。
測定射擊距離有很多方法。
最先進莫過於使用雷射測距儀,不過pla單兵使用的是最原始的手工測演算法。
這其中就包括了地形學上常用的跳眼法,當然,還有對比法之類。
還有就是利用瞄鏡,例如85式狙擊步槍的白光鏡裡就有測距曲線,直接用曲線去套,很簡單就能獲得目標和射手之間的距離。
除此之外,pla還有一套靠自己實**擊摸索出來的經驗那就是利用準星來測距。
每一支槍,準星都有一定的寬度,在不同的距離上對靶子瞄準就有不同的參照。
以莊嚴手裡的81-1式自動步槍為例,面對50cm的各種靶子(人體寬度中間值一般都是50cm),當處於70米的時候,準星會遮住半個靶子;當150米的時候,準星會剛好遮住一個人體;200米的時候,準星寬度三分之二遮住一個人體寬度;300米的時候準星寬度的二分之一遮住人體;當400米的時候,準星的寬度只能遮住半身靶的三分之一。
這是什麼概念?
81-1式自動步槍的圓柱形準星,從缺口中望出去只有大約一兩毫米毫米左右的寬度。
也就是說,400米距離上,寬50cm的半身靶還不足準星的三分一!
這簡直就是在玩繡花的活兒。
莊嚴不知道400米射擊這種專案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想出來的科目,他更不知道,這就是考核特等射手的科目。
這已經是他手裡那杆自動步槍的極限,也幾乎是士兵依靠機械瞄具射擊的極限。
如果說哪個人依靠機械瞄具能打超過400米距離的半身靶,而且保證自己能打中,他也是個天才。
極致的距離,導致了極致的要求。
手只要有一點點點輕微的抖動,呼吸只要有一點點影響,壓扣扳機只要有一點點的用力過猛,子彈就說飛掉,脫靶。
莊嚴輕輕地閉上眼。
他在不斷穩定著自己的情緒,旁邊的槍聲漸漸遠去,彷彿從另外一個世界裡傳來。
睜開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將腮幫子貼在槍托上。
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他慢慢地、精細地,如同一個精修手錶的師傅一樣,將準星缺口平正好,然後慢慢對準靶子。
這,真的是一項技術活兒。
他忽然想起自己與張和平在教導大隊大門外突擊投彈場旁的對話。
張和平說,當一個好射手不難,只要苦練就可以了。
但是要當一個頂尖的、達到狙擊手水準的射手,那就必須依靠天賦,有一些別人沒有的天賦。
對射擊的理解,對槍支的理解,還有就是和自己的槍談戀愛,愛上它,瞭解它,讓它服從你,和你融為一體。
趴在莊嚴身旁的八個老兵,每一個都不缺乏射擊的天賦。
否則在400米距離上依靠機械瞄具打中一個半身靶,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莊嚴幾乎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在這裡,時間變慢了,動作也變慢了。
一切變得是那麼的緩慢。
他慢吞吞地對準了靶子,慢吞吞地平整了準星和缺口。
他感覺到了風,是和風,是左橫和風。
慢慢將準星朝左邊移動,指至準星的邊緣和半身靶的邊緣剛好貼在一起。
沒問題了!
他終於慢吞吞地扣下了扳機。
呯
第二顆子彈從槍口帶著一團火焰飛射而出。
彈頭在空中劃出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弧線,朝遠處的靶子飛去。
數秒後,對面的壕溝裡,伸出了一根細細的杆子,碩大的紅色報靶盤在黃色的泥土背景下顯得如此顯眼。
“中了!”
他在心裡默默地為自己喝了聲彩。
他聽見了身後不遠處,傳來了議論的聲音。
一切似乎都已經完全不重要。
一個優秀的頂尖射手,就必須有排除一切干擾的能力。
即便別人在你身邊放鞭炮,你都能當做是隔著一個時空,與你無關。
你要做的,就是盯住你的目標,用手裡的槍將子彈打在上面。
蔡文明從馬紮上直起了要,上身前俯了一些,雙手手指交叉在一切,饒有興致地盯著遠處的那個兵。
列兵。
只當了大半年的兵。
又不是特招兵。
居然能在400米距離上命中半身靶。
這可是特等射手,也就是神射手才具備的素質!
蔡文明如同發現了一塊璞玉般興奮,雖然他手下有過萬士兵,但是像這麼優秀並且具備射擊天賦的人才,卻不能不令他這個南疆老兵熱血肺湯。
莊嚴已經找到了感覺。
射擊就是這樣,只要你第一次命中目標,腦海裡就如同烙下了鋼印,命中時候的槍支瞄準境況會牢牢地印在你的腦子裡。
有一必有二。
中了第一槍,必須趁熱打鐵。
莊嚴的腦海裡全是剛才擊中目標時的缺口準星還有靶子的影像,這個影像已經深深刻入腦海之中。
如同影印機複製一樣,莊嚴將剛才的瞄準境況進行了完全的複製。
他第三次扣下了扳機。
呯
最後一顆子彈,終於打了出去。
槍機後退,拉出一顆滾燙的彈殼,朝右側飛去,無聲地落在了草叢裡,然後空倉掛機,裸露的槍膛中還冒著熱氣。
莊嚴微微地抬了抬頭。
他在等對面的報靶杆升起。
身後所有人,包括蔡文明在內的師級幹部和各級軍官,都在等待著結果。
尖子隊伍裡的老兵,全都屏住了呼吸。
剛才莊嚴打中第一槍,已經足夠讓他們震驚。
第二槍?
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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