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貴說:“其實,當初我答應做手術是我自己的選擇,這一點你沒必要放在心上。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雖然做手術我會沒了一條腿,但是我還可以回到4師,至少可以在直屬隊做點其他什麼職務,例如當個管理員,當個協理員什麼的,做個閒職……”
說到這裡,重重嘆了口氣。
“我老家沒人了,唯一的妹妹也出去打工了。如果你讓我轉業回老家,我能幹嘛?去一個體制內的清閒部門,然後每天一張報紙一杯茶就這麼過上可以眼望到人生盡頭的一份工作?那樣不是我想要的!也許剛回去的時候,我可以快活幾天,不用每天聽號聲起床了,不用一年四季都穿著同樣的軍裝,不用每天吃個飯都要準時準點去食堂排隊……”
“但這就是我想要的嗎?那段時間,我自己也問了我自己無數次。劉洪貴啊劉洪貴,你要的是怎樣的人生?雖然你倒黴了,可是你還沒倒下!作為軍人,我們難道不應該是生命不休,衝鋒不止的嗎?日他媽的,我想通了,只要部隊還肯收留我,我就留下來幹,去負責買菜去負責看倉庫我都可以。否則回到地方,聽不到那整齊劃一的口號聲,聽不到晚上的熄燈號,我看我會失眠,我會沒了靈魂,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了靈魂……”
他轉過頭,看著莊嚴。
莊嚴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別哭,哭個毛啊!”劉洪貴反倒笑了:“莊嚴,別難過,我知道我自己不行了,醫生怎麼說的?你告訴我。老實地告訴我,別蒙我,我不傻。你這時候還要騙我,我就真要狠狠踹你屁股了。”
莊嚴想將醫生的原話說出來,可是那句話到了喉嚨邊,卻怎麼都吐不出來。
欲言又止的那種難受勁讓莊嚴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那種說不出的難受彷彿被一支無形的氣泵似的一點點泵進了胸腔裡,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說!”
劉洪貴斬釘截鐵,不由分說地說道:“我現在還是1連的連長,是1連最高的軍事主官,我命令你,老實跟我說,我還有多少時間。”
莊嚴終於忍不住了:“少則三個月……多則……”
話到這裡,居然哽噎了。
吸了口氣,才道:“多則六個月……”
說出這句話,莊嚴需要莫大的勇氣,而對於劉洪貴來說,同樣需要無比的勇敢。
這是現代醫學對一個人生命的宣判。
宣判的人難受,而被宣判的人同樣難受。
“唉……”
劉洪貴卻突然如釋重負,人又靠在了床上。
“沒事,知道了就行了,知道了就行了……”
他喃喃地重複了這句話。
忽然,又轉過頭看著莊嚴:“說說我要求你的事。”
“你說。”莊嚴擦了擦眼角。
劉洪貴道:“我知道你現在在偵察營幹的不錯,在營長那裡和師長那裡都能說上話,我想你可以幫我一下,這也不枉我們戰友一場。我曾經也想過,如果部隊命令我轉業,我該怎麼辦,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就算他們要讓我轉業,怕也是要等到年底,那時候我還是不是活著還兩說。”
“不過,我一定會撐到年底,不會那麼早讓自己照片掛在墓碑上,你要答應我,年底的時候軍區偵察兵比武,你一定要給我拿下第一。1連是我的心血,我剛從軍校來到這裡,一直就想著將這個連隊帶好,宣佈改編的時候,我太高興了,那幾天我都興奮的睡不著,我覺得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從前4師是乙類,現在終於要改編甲類了,有編制,有裝備,我就能一展身手,帶出一支嗷嗷叫的部隊,可沒想到……”
他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隻空空的褲管。
“沒想到是老天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年底的軍區偵察兵比武,軍區的特種大隊也會過來參加比武。幾年前軍改之後,和當年的紅箭大隊一樣。原本的軍區特種大隊歸屬了b集團軍,首先在是雙重管理。
雖然4師隸屬的c軍本身也有一支偵察大隊,可跟b軍的那支特種大隊不是在一個水平上的。
所以,這次大多數人都認為,偵察兵大比武上,奪魁的鐵定是軍區特種大隊。
現在劉洪貴居然讓自己和人家軍區級別的特種部隊競爭第一,看來,這位老班長對自己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
“沒說的,拿第一!”莊嚴說:“如果你答應我一直好好活著,我保證咱們1連每次只要參加比武,都給你拿第一,只要你答應我,活著!”
“活著……”劉洪貴的目光裡,泛起了一絲亮光。
那亮光裡,充滿了對生命的渴望和希冀。
莊嚴的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又被觸碰了。
軍人,其實更珍惜生命,因為珍惜生命,所以愛好和平,因為愛好和平,所以才勇敢頑強不怕死——這並不矛盾,因為只要不怕死,才能打勝仗。
而和平,是靠打出來的。
……
那天傍晚,莊嚴離開了腫瘤醫院。
離開市區之前,莊嚴去了一趟賓館,將放在林清影那裡的行李去了回來。
他的假期已經滿了,要重返軍營。
林清影並沒有多問任何事。
因為她大約聽說了關於劉洪貴的病。
自己丈夫現在需要的是默默的鼓勵,而不是過多的詢問。
林清影也收拾好了東西,她告訴莊嚴,林建軍已經離開了濱海,自己也準備搬出酒店,去林建軍送給小兩口的房子裡住,還把門禁卡和鑰匙都給了莊嚴,並且告訴莊嚴,部隊有空的時候可以直接回家,不過要提早給自己打電話,因為最近她也會很忙。
回家?
莊嚴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有個家了。
又想起林建軍之前跟自己說過的話,讓自己抓緊時間去和林清影登記。
莊嚴倒是想這麼幹,最近本來一帆風順,形勢一片大好,正兒八經去登記,然後比武結束之後,過年的時候能順便安排個好日子把喜酒給擺了,算是對人家林清影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一個交代。
可是,橫空出了這麼一件事,莊嚴是在沒心情這種時候去結婚。
“影子,對不起,我本來……”
話剛說一半,林清影柔軟的手便捂在他的嘴上。
“什麼都別說了,我都明白,我都知道。”
林清影滿腹柔情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嫁給軍人,值嗎?
這句話,曾經無數的閨蜜問過自己。
但她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決定。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覺。
愛情也好,婚姻也罷,有人認為要好好選,好好挑,三思而後行,用最挑剔的眼光去選擇終身伴侶。
但奇怪的事情卻在於,偏偏很多千算萬算之後的婚姻最終卻會走向崩潰和失敗。
林清影從高中開始一直在國外讀書,家人不在身畔,什麼事情都要自己照顧自己,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去做決定。
在旁人眼中,她是一個絕對聰明決定的女孩子。
但是偏偏在和莊嚴的這段感情上,林清影一開始是抱著衝動的感覺去做的。
她覺得,人這一輩子,總得衝動一次,總得非理智一次。
選了,就別後悔。
莊嚴和林清影之間已經無需多說,更無需多解釋什麼。
一個擁抱,一個吻,然後告別回營區。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奪冠!
這就是年底之前要完成的任務。
這是自己對老班長的承諾,對一個即將消逝的生命的承諾。
回到營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七點,晚飯時間過了。
車子在1連的籃球場邊停下,回到自己的連隊值班室裡。
連部裡,指導員的房門開著,人卻不在。
莊嚴開啟林清影給自己買的糕點盒,準備吃點糕點當晚飯,門口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指導員!指導員!”通訊員小王慌手慌腳跑進來。
莊嚴站起來,走到自己門邊問道:“小王,你慌什麼?!”
小王也許沒想到莊嚴會在這裡。
“副連長你回來了?”
“不回來我還能去哪?”莊嚴說:“出什麼事了?”
“許二和刁珂他們打起來了!”小王一臉的焦急:“在大操場那邊,你快去看看!”
許二?
刁珂?!
打架了?
莊嚴放下糕點盒,轉身離開連部,朝大操場方向走去。
大操場邊的草坪上。
許二果然還是許二。
要說別的訓練科目,許二興許還不算在1連裡最頂尖的那類。
不過說到格鬥捕俘之類,呵呵,整個偵察營除了一些軍官,別的人還真不是他對手。
刁珂和李瀚宇倆人已經第三次被放倒了。
“艹!就你們這倆貨也敢跟我動手?”
許二進了偵察營之後,潛心向莊嚴討教,莊嚴也覺得這傢伙是個可造之材,於是好好培養。
他的身手日益長進,已經不是當初還待在1團警偵連武偵排的那個許二了。
刁珂被摔得鼻青臉腫,剛才許二那一腳踹得他差點連晚飯都吐了出來。
可不能服輸。
都是十八二十的小年輕,都是偵察兵,誰肯服誰?
“我草你大爺!”
一咬牙,刁珂又猛撲上去。
“別打了!你們再打,待會兒排長來了!”
看陳英才在一旁勸架,可是不敢上前,剛才上前勸架,結果許二連他一塊揍了,現在眼角還青一塊,疼的直流淚。
除了陳英才,其他人倒是起鬨的多。
其實偵察兵就這個**樣,天天練,手皮早癢癢了。
平日裡對練都是帶著拳套護具之類,總感覺隔靴撓癢不過癮。
這會兒可是真功夫,拳拳到肉那種。
許二果然是偵察營士兵裡的格鬥第一人,一挑二,絲毫不落下風,把刁珂和李瀚宇倆人揍得跟玩似的。
“刁珂,打他!別怕,牛二他算個幾把!”
“就是,幹他!別慫!你他孃的平時練的格鬥都練哪去了!出拳跟娘們似的!”
“李軍你能不吹嗎?有種你上啊!”
“我靠,你以為我不行啊?我是不好意思人多欺負人少!人家牛二才一個人。”
牛二笑嘻嘻道:“別客氣,李軍你可以一起上。”
話音剛落,刁珂猛地撲過來,飛起一腳踹向牛二。
牛二靈活得像個猴子,反應速度極快,一個側身,一個橫掃,刁珂整個人失去重心,啪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艹!你剛才不是吹牛逼,說你連特大的老特們都能贏嗎?兩個都幹不過我一個,你們也好意思!特大的老特就那麼水?我看我都能當老特了!”
李瀚宇也趴了起來。
刁珂忍著痛,跟著爬起來,剛才被掃中的小腿部位抽筋一樣疼。
媽的,這個牛二還真他孃的下狠手了。
倆人交換一下眼神,李瀚宇馬上繞到牛二身後。
牛二眼一瞪,立馬看出用意:“喲呵!想前後夾擊?“
一對幾,必須最快速度擊倒其中一個。
牛二決定拿刁珂開到,刁珂剛剛捱了自己一腳,移動緩慢,最好下手。
他還沒等李瀚宇繞到自己背後,猛地朝刁珂衝過去。
刁珂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
其實一退,他就輸了。
一對多的格鬥情況下,人數多的那方一般情況下不能退,如果被對方盯上遭受攻擊,你死活都要頂住,哪怕頂住三秒,自己的同夥就能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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