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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道此事,為何不說?”杜老先生抬手要打,卻被女兒給擋住了。
楊天風抬頭苦笑連聲,說道:“我沒說?我早在一個月前就四處放風,又請神仙,又築圩牆,難道我還得叩頭作揖讓他們相信?光是收莊稼,就弄得怨聲載道,要不是我見機得快,恐怕那些人早就造反了。”
杜老先生瞪了半天眼睛,也沒了脾氣。不說別人,連他也不相信洪水要來,現在指責楊天風,還真是沒道理。
“我去碼頭。”杜老先生一跺腳,既是後悔,又是發洩,拉著杜梅英手就向外走。
楊天風趕緊上前攔住,勸道:“杜老,您這身體有恙,外面風雨又大,還是留在園子裡歇息吧!”
“你懂什麼?”杜老先生又瞪起了眼睛,說道:“要想掌握水情變化,就得坐船到河上去。黃水漫地,哪有入河道順流而下快,看著河水顏色和漲升,就能準確知道洪水來的時間。”
楊天風表現得很虛心,也很恭敬,連連點頭,說道:“我也要去鎮上,咱們一起走。”說著,讓護衛準備幾件很少見的膠皮雨衣和雨靴,又讓下人到後宅取幾件厚實的衣服。一切準備停當,他才陪著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走出了楊家園子。
雨下得很大,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看不清是一條條的,只是那麼一片,地上射起了無數的箭頭,房屋上落下萬千條瀑布。天地已分不開,成了一個灰暗昏黃,有時又是白亮亮的一個水世界。
將杜老先生父女送上轎車,楊天風邁步走到陳大龍身邊,看了看他身後三十幾個身帶短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漢子,輕輕掀了掀雨帽,問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不放心?”陳大龍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間的盒子炮,說道:“十幾個鬼子,咱們又是偷襲,又有內應,還拿不下他們?放心忙你的事吧!”
陳大龍不是吹牛,他帶的這些人都是當年跟著楊家與土匪血戰過的老人,雖然都已人到中年,卻殺氣不減,是楊家園子真正的頂樑柱。
楊天風一笑,說道:“那個翻譯留著,我以後有用。”
…………
風聲、雨聲、雷聲、鑼聲、吵嚷聲……似乎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彙集到了一起。
鎮子上已經開了鍋。聽說黃河決了口子,洪水正向這邊衝過來,人們象地震似的亂了起來。一開始有人還不太相信,東問西問,等到看見別人忙活起來,才真正慌張起來。
到了將近晌午,鎮上已經有人家出動了,只見大車,小車,驢車,推車,各種運輸工具全部上陣,拉著糧食和重要的物件向渡口出發,過了渡口就直奔最近的高崗土山。
也有的人家還存著觀望的心理,不想馬上離開,而是按照以往的經驗,用門板、檀梁、大床小床等摽成了筏子,將要緊的東西都放在了筏子上。而這種紛亂的情景,只是這方圓各村鎮的一個縮影。
碼頭旁邊有一所古老的瓦房院,走廊下是一排豆腐塊似的花窗,再往裡走,是一間寬大的套房,紅木雕刻著花鳥圖案的頂子床放在靠牆的一角。靠窗的方桌兩人邊,擺著幾把太師椅,桌上凌亂地擺放著地圖和幾本書。
這裡原來是給鬼子當哨所的地方,現在血腥味猶在,楊天風便坐鎮這裡,將這裡當作了臨時指揮部使用。而那十幾個鬼子,在之前一場並不激烈的戰鬥中,被陳大龍率領的短槍隊和一同駐紮的保安團士兵打了個措手不及,全軍覆沒。
楊天風拉開了簾布,望著昏暗的天空,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指關節發出“啪啪”的響聲。
報信的人已經回來了幾個,這說明有很多人已經開始做逃避洪水的準備,但楊天風還是感覺煩躁。從鎮上人們的表現便可以看出,即便提前知道了訊息,抱有僥倖心理,以及行動遲緩的人們依然不在少數。
地裡的麥子眼見著尖都黃了,他們捨不得;家裡的東西太多,他們也捨不得。不看到滔天的洪水撲來,總是有一部分人覺得呆在家裡就能躲過去。
“少爺,吃飯了。”肖四推門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個大托盤,放在了桌子上。
楊天風點了點頭,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又停了下來。他抬頭說道:“讓廚房多做幾個菜,裝在盒裡,杜老先生他們在上游觀測水情,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去看看情況,順便給他們送些飯。”
“好的。”肖四笑得有些怪,楊天風分明從他眼神中看出了曖昧,那種男人才能讀懂的意思。
“笑什麼?”楊天風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儘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嘿嘿,肖四乾笑兩聲,說道:“少爺,我可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說啊!”說完,逃也似地竄了出去。
楊天風胡亂扒了幾口飯,又叫來陳大龍,讓他暫且坐鎮這裡指揮,自己穿上雨衣,和肖四等人向碼頭趕去。
烏雲滿天,雷,隆隆的滾過。急風暴雨把葦子都快按到水裡了,水面上起著波浪。天連水,水連天,迷迷濛濛的一大片。
一條大船下了碇,停在河裡,隨著波浪在不斷的搖晃。再一次用長竿測了水深,杜老先生嘆了口氣,在杜梅英的攙扶下,進了船艙。船艙內,一隻小紅泥火爐冒著淡青色的火焰,上面的水壺騰著熱氣,向四周散發著溫暖。
父女二人圍坐在小火爐旁,杜老先生烤著手,臉色陰沉,陷入了沉思。
“爹,這洪水會很大嗎?”杜梅英試探著問道:“會把咱家房子都毀了嗎?”
杜老先生抬頭看著自己的愛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現在還言之過早,咱家房子是磚瓦建的,如果水是漫過來的,那倒還不打緊。”
哦,杜梅英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拎起水壺給杜老先生沏上茶水。
“看不透啊!”杜老先生端起茶杯,又輕輕放下,搖著頭說道:“姓楊的小子處處透著古怪,他到底要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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