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野獸抓破了董鏘鏘的肩膀,所以他很輕易地就在雪地上發現了帶血的爪印。
他不想再碰上任何野獸,於是反其道行之,順著另一條看起來像是野路的小徑走了下去。
他開始還擔心傷口會有鑽心的疼痛,但走了一會兒卻發現傷口處全無痛感,不知是不是因為寒冷的天氣導致傷口被凍上。他只能苦笑著前行,提醒自己一旦返回陸地,一定第一時間去打一針破傷風針。
林間路時高時低,積雪有時會掩蓋一些坑窪地段,走起來並不輕鬆,走的時間長了,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他瞧了眼手錶,時間正接近夜裡十一點。他從未想過自己到德國的第一個新年竟會這麼度過,沒有知心朋友,沒有溫柔女友,沒有可口飯菜,有的只是呼嘯的寒風、未知的前路,以及被凍上的傷口。
又一座木屋出現在他的視野內,還是粗樹枝卡在了門栓裡。這次他學聰明瞭,先走到屋後觀察木屋有無窗戶,再小心地取下樹枝開啟門。
卻是一座空屋。
他只能繼續前行,卻依舊沒找到老白,也沒再碰到一隻那樣奇怪的野獸,一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還差二十分鐘就2002年時,董鏘鏘走到一處懸崖的高處。他極目遠眺,只見很遠的方向隱隱有黑煙被吹向天際,他猜測那應該就是他上岸時燃起的火堆了。鏡子一樣的海面上漂著浮浮沉沉的巨大冰塊,冰塊隨著海流不時碰撞,金屬般的聲音隨風傳來,就在他完全沉浸於自然之境時,一聲尖利的鳥鳴將他從沉思中喚了回來。
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飄飄悠悠地從一個山崖滑行到海面的浮冰上,他的眼神稍微向旁邊一瞥,頓時看見離冰面不遠的地方漂著一堆斷木和不知什麼東西的碎物,以及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海面上有些霧氣還未散盡,董鏘鏘隱約看到那個人影在跟自己招手。
由於這一幕出現的實在太過突兀,董鏘鏘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與慌張,只覺得心跳驟然快了許多。
“老白是你嗎?”他站在懸崖上大聲嚷道,但他的吶喊卻消散在呼呼的寒風中。
人影還在朝他招手,似乎在回應他。
董鏘鏘顧不上再喊,匆忙跳下岩石,沿著陡峭的山脊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等他站在海邊時,那個人影已經漂遠,他急忙扔下揹包又除去羽絨服和鞋襪,將火把立在礁石的縫隙中。
在做了熱身活動又猛灌了幾口酒後(注:游泳前不應該喝酒,他此時主要是為了禦寒),他從一塊大礁石上一個猛子縱身扎進了海里。
海水冰涼刺骨,這迫使他遊得更快。當他終於遊近對方後,才發現那個人影是臉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個人,看身材應該是男性,臉被海水泡的蒼白,但頭髮卻是金色,頭髮和肩膀上都已經有了結冰的現象,也不知泡了多久。
雖然可以肯定對方不是老白,但由於畫面過於驚悚,饒是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第一時間湊過去。他抱住斷木,抹了把臉上的海水,不安地打量著那個漂浮的背影,鼓足勇氣用英語問道:“嘿!你能聽見嗎?你還好嗎?”
但漂浮的那人並沒回答他的問題,依然沉默地在水面上一浮一沉。董鏘鏘猜測這可能就是讓他誤以為對方在跟自己打招呼的動作。
他抱住斷木湊近對方,輕拍了下對方的肩膀,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抓起那人的右手腕,卻驚異地發現手腕上還拴著副手銬,手銬的另一頭鎖著一個暗咖色的手提箱。可能是因為手提箱的緣故,所以對方才沒有沉入海底。對方觸手冰涼,完全沒有脈搏跳動的跡象,董鏘鏘這才真切地意識到,對方已經死了。
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將對方拉回岸邊。在一番努力後,他將那人的衣領費力地勾在了斷木的一頭,然後拖著斷木的另一頭游回了岸邊。
這麼一通折騰,董鏘鏘只覺得又累又餓,晚上吃的那點食物早就消化殆盡。他在岸邊用大小不等的石頭壘了幾個環形的石頭堆,在朝著岸邊的那面留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這是他之前在探索頻道上學的捕魚方法,據說可在大海退潮時撈些海貨,他以前從未這麼試過,現在也只是碰碰運氣,畢竟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吃的東西了。
懸崖下方有很多被海水日積月累腐蝕了的洞穴,他挑了個寬敞點兒的洞,正好夠自己躺下的地兒,搬來幾塊大石擋在洞前,為了以防萬一他又找來很多粗細不等的樹枝,在洞口生起三堆熊熊烈火,這才縮在洞裡,一邊喝酒一邊烤火一邊盤算明天該怎麼繼續找。
被海水浸溼的衣服很快就烤乾了,喝了酒的他又困又乏,他將從海里抱上來的斷木穩穩地卡死在洞口,又用石塊頂住木頭,確保木頭不會被野獸從外面破壞後,這才枕著揹包蜷了起來。
酒店房間裡,杜藍一遍遍地撥打著董鏘鏘的手機,聽到的卻始終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她傷感地久久凝視著空中的圓月,心中一遍遍地祈禱著董鏘鏘能安然無恙。
漢諾威學生宿舍裡,冬一晴正俯首在一摞英語教材中,手機在茶几上發出刺耳的鈴聲,看到手機屏上“張碩”兩個字後,她直接將手機關機,起身給自己沏了杯咖啡,然後捧起磚頭一樣厚的書繼續啃了起來。
迪廳的某個角落,張碩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機,一臉不相信的神情,只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生嬉皮笑臉地端著兩杯酒湊了過來,他立刻眉開眼笑地把手機扔了出去。
AudiMAX階梯教室裡笑語歡騰,留德華們互相致意恭賀新年。佟樂樂裹著羽絨服獨自站在教室外,望著走廊裡來來往往的同學,眼裡滿是寂寞,而她的身後,則是雷蘭亭無比失意的臉。
一間8平米的單人間內,冰冷的月光將窗外鐵柵欄的陰影投射在書桌上,早已過了熄燈時間,陸葦仍藉著手電光抄寫著聖經,手電筒的橘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異常安詳,一張寫著“減刑申請”的信紙上,蓋著一個碩大的“已批准”紅戳,而信紙的一角,則壓著一個精緻的銀質十字架。
昏暗的走廊裡本來只有緊急燈閃著綠油油的光,突然間整條走廊的燈全都亮了起來,緊接著,王蜀楠跟另一名女護工推著一輛輪椅從一間病房衝了出來,朝著電梯奔去,但電梯不知何故始終上不來,情急之下,王蜀楠背起身材遠超自己的老人,順著樓梯朝樓下奔去。
慕尼黑某電影院偌大的放映廳裡只有兩名觀眾,巨大的螢幕上正放映著最新的美國大片,就在一個驚險鏡頭閃過之後,其中一個黑影的頭緩緩地靠在了另一個黑影的肩膀上,而第二個黑影則順勢把手搭在了第一個黑影的肩上。
而這時的美國還是傍晚,端木星浩正站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會議室裡面對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強裝鎮靜地侃侃而談,他的身後是一塊白板,白板上畫滿了各種曲線和不知代表什麼的數字。而他對面的人全都能看出來,他的臉上寫滿了野心和對成功的渴望。
董鏘鏘腕錶的錶盤裡,時針和分針馬上就要重合到一起。
幾個毛茸茸的黑影貼著懸崖邊魚貫而下,悄無聲息地朝火堆方向走去。
新年,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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