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流星就坐在書桌旁,一動也不動。
他緊張不安地咬著指甲,低頭望見護命符上的紅寶石在閃閃發光。
此時此刻,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桌面上的稿紙對他來說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吸引力。
那種古怪的吸引力已經超出了尋常事物的範疇——絕非是他的閱讀慾望在作祟。
就像是飢餓感,口渴的感覺,在街上看見穿著超短裙的大美女時,也會不由自主地將眼睛瞥過去多看一眼。
他的嘴唇乾澀,兩眼發直。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每一秒對阿星來說都是那麼的漫長。
“不能看...絕對不能看!”
這個時候,步流星才明白維克托老師說的“騎士比武”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什麼簡簡單單的忍耐比賽。
——而是他們兩者精神力的比拼。
那些稿紙絕對有問題,有非常強力的魔術,或者超能力附在上面。
阿星面色凝重地看向書櫃,那裡面擺滿了其他乘客的日誌。
從更書架的角落深處,更暗的地方中竄過幾道黑影,似乎是老鼠。
那些細碎的聲響激得阿星神經過敏,兩眼通紅。
如果乘員須知上的描述沒錯——那麼毫無疑問,大衛·維克托是一位犰狳獵手。
在維克托老師離開之後,那種壓迫感也漸漸消失,使得步流星的大腦能在恐懼中找到一絲清醒。
想起剛才這十幾分鐘的經歷,他才勐然回過神來,或許有許多乘客和他一樣,被太陽時報上的文章吸引,就像是嗅見腐肉味道的昆蟲,主動撞進了食人花的嘴裡。
想明白這些——
——步流星立刻拿出手機。
可是拇指停留在解鎖鍵,怎麼都按不下去了——此時此刻,他感覺十分羞愧。
“和雪明大哥分開時,我答應了他,要去其他乘客那裡碰碰運氣,可是我在幹什麼......我到底在幹什麼!”
他拍打著兩頰,想從稿件的吸引力中醒覺,又懊惱又傷心,氣得直跺腳。
“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他說過,要是我能問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他會很開心的...我很少很少能見到雪明大哥笑出來,能讓他笑出來的事情,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他終於能理解——
——那個廁所門外替他守住衣服的老乘客,為什麼總是喜歡自言自語。
在這個地下世界,有很多致命的誘惑,引人瘋狂的追逐,有時候,連大腦都會背叛自己,將錯誤的訊號和錯誤的指令信以為真。
只有將內心的想法說出口,不斷的強化印象,才能不被迷離的幻覺所主宰。
就在步流星痛定思痛,要起身離開時。另一種強烈的羞愧感牽絆著他的雙腿。
就像是被兩隻陰寒的手掌抓住了腳踝,他再也走不動了。
“我答應過維克托...要幫他看守這份稿子。”
步流星的呼吸愈發沉重,從這個一米九的大個子身上,傳出一聲聲喘氣如牛的呼吸聲。
“從一見面,老師就沒和我擺過任何架子,他向我這個陌生人敞開心扉。傾訴煩惱請求幫助,哪怕他是一個犰狳獵手,哪怕他是敵人,我接受了這次挑戰,就絕對不能認輸食言!”
時間還剩下五分鐘——
——最快五分鐘,最遲九分鐘,維克托就會回來。
“他為了寫好故事,把自己的手給切開了,就像是完成對讀者的許諾一樣,老師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要寫出活生生血淋淋的斷掌——很疼吧?一定非常疼...”
步流星抿著嘴,雙手互抱,眼神怒火中燒絕不認輸。
“我怎麼能辜負他的期望——答應了他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我該怎麼戰勝他?”
他緊張地吞嚥著唾沫,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逐漸向書桌上的稿紙偏移。
“就算老師是個獵手...我也要等到決鬥之後,問個清楚明白,再考慮要不要給他一拳——老師只有一米八的身高,看上去一點都不結實,論打架我根本就不怕他。”
他勐地伸手,託舉下巴,強行將腦袋掰正。
“不行哦...步流星...”
阿星惡狠狠地對自己說。
“你不可以偷看,不要急躁。”
就在這個時候——
——大衛·維克托又回來了。
......
......
那個行為舉止怪異的大作家推開門。
步流星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立刻站起來。“老師!你回來了?這是算我贏了?”
“不...”維克托面露歉意:“列車剛開進北境七十區,有點冷,我回來換衣服,而且只穿著一身睡衣去餐車,恐怕不禮貌。”
“哦...原來是這樣。”步流星又坐了回去,不安地盯著防水手錶上的時間,才過去不到兩分鐘。
維克托換完衣服,才慢悠悠的走出門,臨別時對阿星提問。
“不好意思,讓你白高興了,你沒有偷看我的底稿吧?”
“放心吧,老師!”步流星立刻回答:“我不會看的!不論你回來換幾次衣服,我感覺很好,再要我守半個小時都沒問題!”
聽見阿星的回答,維克托的表情是悵然若失,有種深深的失落感,過了好久才從那種悲傷的心情中恢復過來,重新變得神采奕奕。
“不錯哦...真不錯,步流星,你的眼神真的很不錯,如果我能拿到你的日誌,那一定是非常精彩的人生!”
阿星多問了一句:“老師...你...”
“是的,我是一位獵手。”維克托堂堂正正直言不諱:“為了寫出更厲害的故事,我透過一次次比武決鬥,贏下你們的日誌。就像是著名的作者海明威,他抓住好朋友羞愧難當的風流韻事,冒著友情決裂的風險,也要把這些素材寫進書裡,變成讀者的一樁美事。”
阿星沉默著——
——他很少會完全沉默,完全安靜下來。
等維克托離開,正兒八經的去準備咖啡,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消散之後,阿星終於警覺——這場比武才算正式開始。
“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輸了...”
他慌慌張張的開啟手機,翻弄日誌。
他和江雪明的手機資料互相複製過,是兩人共通的調查記錄,不可能分割出一份單人日誌。
裡面有許許多多江雪明的資訊,有他和迦南夫人的[風流韻事],還有江白露和萬靈藥。
他細細想著,這些東西要是上了報紙,對雪明大哥來說,那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
......
大衛·維克托一路往餐車走。
他透過一節節車廂時,原本熱烈喧鬧的客人們也一下子變得安靜了。
直到他離開,客人們才從那種壓迫感中回覆正常,私下輕聲細語的議論著。
“那是貴賓車廂裡的VIP。”
“是哪一位呢?”
“大衛·維克托——BOSS非常喜歡他,是一位翻譯。”
“他經過我身邊時,我感覺自己被扼住了喉嚨...”
“這些貴客身上總有種近乎癲狂的執著,真是令人不安。”
......
......
維克托先生已經換上了一身體面的衣服。
他換上了小禮服和緊身皮褲,氣質很精神。腳上是大紅色的翹頭布靴,黑漆漆的軟絨圍脖與銀器髮飾襯著那頭金色大卷毛,腰上還有十七塊銀牌裝飾釦做成的皮帶,一手耍弄鋼筆,一手提著方形醫生包——顯得十分張揚。
從北境的寒冷地塊,車廂外吹進來帶著霜霧的寒風——不少客人已經把車窗拉下,見到這花枝招展的風騷作家經過時,卻不由自主地縮頭句身,躲去冰冷車窗那一頭。
......
......
維克托來到餐車,從厚重的醫生包裡掏出白夫人咖啡的幾樣原料——開始製作咖啡。
就在這個時候,江雪明剛剛進入餐車——他還是不放心,想到步流星被各種東西迷得找不著北的樣子。他只等了十來分鐘,就決定起身去尋。
直到雪明在餐車撞見這衣著古怪的金髮大卷毛。
與其他乘客不同的是——這金髮大卷毛沒有主動避讓的意思,也一點都不害怕。
這讓雪明多留了個心眼,扮起營業的假笑,主動打招呼。
“你好!先生怎麼稱呼?”
維克托擺弄著餐桌上的瓶瓶罐罐,並沒有搭理江雪明,全情投入咖啡的製作過程。
江雪明湊到近處,看清了眼前人的樣貌,不徐不疾地追問:“你好!我叫江雪明,先生怎麼稱呼?”
“大衛·維克托。”聽見來人報上真名實姓,維克托也頗有禮貌的回話。
江雪明接著從衣兜裡掏煙,卻被維克托用眼神喝退。
於是雪明收好香菸,也沒有拿出手機亮照片,不希望留下什麼奇怪的尾巴。
他接著問。
“維克托先生,你見過我的朋友嗎?”
“他長什麼樣?”
“個子高大,一米九的大塊頭,看起來很討喜,很親切。”
“眼睛很大嗎?我不確定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是的,眼睛很大,穿著乘客的通用靈衣。”
“還有什麼其他特徵嗎?”
“不太聰明的樣子,很愛哭,容易發火上頭,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是你的朋友嗎?”
“很重要的朋友。”
緊接著,兩人就再也沒有說話。
維克托像是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雪明。他好比一臺掃描器,想要看清楚雪明身上的故事。
江雪明則是不避不讓,繞了一個圈,繞到維克托的身側,將大半個過道堵住了。
——如果雪明不讓開,維克托是沒辦法原路返回的。
......
......
維克托終於回答:“嗯,他在我的那一節車廂。”
“你在給他煮咖啡?”江雪明反問,“能帶我一起去看看他嗎?”
維克托接著說:“估計要幾分鐘時間,勞你幫個小忙?回答我幾個問題。”
江雪明接著答:“要我幫你做什麼?有問題你儘管問。”
“你的朋友喜歡什麼口味的?”
“十三分糖,他很喜歡甜食。”
“酸度呢?”
“這得問他的侍者,我不懂咖啡。”
“那就按照正常的來,他對咖啡拉花和攪拌方式有講究嗎?”
“這也得問他的侍者。”
“那幫我找兩包糖和兩盒奶,可以嗎?”
“沒問題。”
“江雪明,你想找他,怎麼不給他打電話呢?”
“我要他去車上認識一些新朋友,打聽打聽咱們的目的地是什麼個情況,可是突然給他打電話,恐怕會影響他的社交質量,維克托先生,你仔細想想,如果你和這個小夥子談得正開心,他突然要接個緊急電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恐怕會掃了你的興。”
“你說的沒錯,想的很周到。”維克托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
......
......
就在烹煮咖啡的這幾分鐘裡。
江雪明感覺十分奇妙——他和這個陌生人聊的非常舒服。
對方烹煮咖啡的手法,對待食物的態度都非常認真,是個相當專業的咖啡師。
只有一點疑問——
——雪明能從這傢伙身上嗅到流星身上的香水味,還能嗅到薰香和血的味道。
他沒有立刻去點清這些尖銳恐怖的特徵,只是安靜地等待著維克托先生自己開口。
如果步流星已經遭遇不測,他做不了什麼,如果步流星還在對方手上做人質,他也做不了什麼。
在這種尷尬的社交語境裡,他感覺自己非常被動。
他只得從各類話題中去旁敲側擊,尋找安全感。
“維克托先生,你是一個咖啡師嗎?我看你做咖啡的手法很專業...”
“不是的,我是個為報紙寫文章的作者,主要寫的是小說,咖啡能讓我鎮靜,也能讓我興奮。”
“嗯...”
維克托多問了一嘴,“江雪明,你好像對我很不放心。”
江雪明多解釋一句,“出門在外總會有種不安心的感覺。”
......
......
從[比武]正式開始。
才過去了短短三分鐘。
咖啡的濾液從容器中滴下,落在閃閃發光的白夫人溶液茶湯裡。
維克托接走了雪明口中關於[不安]的話題。
“好像是上課時老師抽查背誦魯迅的課文,你恰巧記得《野草》的每個字,可是心中還是會隱隱不安對嗎?”
“這個說法挺奇妙的。”雪明看向咖啡杯裡的液體,“維克托先生你給我詳細解釋解釋?”
“這種不安的感覺在於兩點,其中之一可能是老師根本就不會抽背《野草》,或許需要背誦的課文是《熱風》,是你意料之外的事。”維克托找不到湯匙,在桌臺前犯了難。
江雪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和維克托一起翻找櫥櫃裡的餐具,他接著說:“對,我在這趟列車上,只怕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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