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安全審查的官方社群之中,弄臣在江雪明的精神折磨之下無法維持真身,又一次裂解成細小頹弱的分身。它的球形肉軀先是膨脹開裂,緊接著變成電視機頭顱的小蛇四散奔走奪路而逃。
雪明丟掉了手中變形開裂的刑具,身後已經堆起一座由朽壞的鋼棍鐵皮組成的塔。都是他從牢房各處尋來的武器。
他感覺不到疲勞,連續揮棍千次萬次,除了手臂留有一點酸脹感以外,這副電子幽靈的軟體義骸不會累,不需要吃飯喝水,連心跳都是那麼平穩。
同樣的,在這個模糊了生與死的賽博空間,只靠這些破銅爛鐵,應該沒辦法殺死這些怪獸。
他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蛇怪溜走,它們迅速的滑向拷問室的各處門洞,從下水管道和通風口向更深處逃竄,似乎是放棄了這個審查社群。
弄臣的精神狀態幾近崩潰,它受了極大的驚嚇。
原本這位無名氏的戰士來到極樂空間時,所用的裝置經過層層加密,它對江雪明一無所知,只能透過魂威攻擊逼迫對方玩問答遊戲,套出有用的資訊來攻破敵人的心防。
可是在精神力的比拼環節,它幾乎被那種強而有力的靈壓碾碎了。
關東城的拷問室,它是一秒都待不下去,現實世界中的兵工廠已經癱瘓,有關於經典人類的教育工作,也可以暫時放下,於是弄臣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在離開這裡之前,它依然不理解,不明白,完全搞不清楚江雪明的元質結構是多麼強大。
它在發動魂威攻擊時,兩者的靈能元質做正面對抗,那一刻它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是在深不見底的漆黑海洋裡打開了聲吶探測器。
從雷達的反射波形裡,它似乎看見了一頭面目猙獰的巨怪,看見了沉睡在海底身高千尺的神像。
它幾乎要陷入完全瘋狂的境地,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強烈的不安讓它變得脆弱,從江雪明的右臂處,從那無色透明的ven核心裡傳出死魂靈的哀嚎,這一切幾乎讓它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把他送去別的地方!要把他送去別的地方!
絕不能讓他找到我!要逃跑!
這就是弄臣最後的想法,湯姆上校是隼式的基因原型體,不同版本的隼式構成了弄臣的思維模型,這個發生了數次融合不斷畸變的聚合物,究其根本是無法與江雪明對抗的。
焚風師團的教官從未見識過無名氏的厲害,沒有親眼見證過無名氏的赫赫戰功。
在弄臣的心中,癲狂蝶聖教的一切都是恐怖離奇可怕且悲傷的,其中衍生出數百類大題構成了它的題庫,對人類思維的修正和拷打,正是建立在這套精神攻擊的體系之上。
包括愛情觀、價值觀、生死觀、社會學科、道德良俗等等,無休止的拷打會摧毀普通人的精神世界,當人們開始出現自我保護,受迫性選擇——像火車開過來救一個還是救五個這種司空見慣的道德陷阱比比皆是。
但是對雪明來說,這類題目難不住他。
任何有關於人肉買賣的恐怖內容物,他擁有專門對付歪理邪說的強大心智。
要是光靠一張嘴就能讓無名氏的戰王失去戰鬥意志,雪明走不到今天,也撐不過這到處征戰的六年時光。
所以在弄臣眼裡,這位無名氏的戰士不像什麼正常的智人,江雪明更像一個怪物。這怪物要比各類模組,各種體驗裡記載的維塔烙印產物更加獵奇恐怖,幾乎違背了神道城的天理。
在[returnpring·一陽來複]構造的決鬥環境中,弄臣一敗塗地,沒有任何還手的力氣,它逃去了其他城市的零號社群,只有摧毀它的硬體伺服才能徹底殺死它。
此時此刻,它將這個大麻煩留給了黑目千手。希望銀行裡的女菩薩能降伏這頭怪獸,能夠透過元質解析,模組拆分等等操作來辨出江雪明的真身。
等到蛇怪逃得不見蹤影了,雪明便開始探索這座拷問室。
這棟建築分上下三層,有三百多個貴賓單間,在黑暗無光的環境裡,他走到一處牢門旁,透過觀察窗往裡看,有微弱的光源。
房間裡關著一個孩子,大約八歲左右,是個男孩。
光源來自這孩子面前的電視機,電視的型號與弄臣的腦袋一樣,打上東芝綜合電子電器的標識,想來這些小孩子是野仲與遊光,還有不少恐暴別動隊的思維模型。
他們要接受湯姆教官的洗腦,思想出了問題計程車兵,就必須關進拷問室裡反覆答題,重新校正電子腦的基本情理邏輯。
隨著隼式的敗退,電視機裡的畫面也變得一片雪白。雪明一路往前走,拷問室左側的十六處牢房裡關押的孩子們各有不同,身上套著病號服,
也有思維模型恢復了部分意識,與雪明四目相對時,就立刻開始驚恐的尖叫——似乎是回憶起了生前的經歷。
在關東城的安保作戰任務中,這些小朋友操縱著義骸,一次又一次死在雪明手裡
直到他們出現短時間內無法癒合的精神創傷,在極樂空間裡產生歇斯底里的癲狂症狀,一部分人會送去療愈部門修養,一部分人會做手術,像切除額前葉那樣刪除資料,需要再次投入戰鬥的思維模型,就得送到拷問室裡來,強行校正人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雪明沒有理會這些電子幽靈,他從沒有把這些幼兒當做人類——
——他們長得像小孩,可是絕大多數思維模型已經透過複製貼上的方式,活了半個多世紀。
這些詭異的電子幽靈在極樂空間裡心智脆弱,這一刻他們看似是軟弱無力的嚎哭著,但是隻需要配合藥物治療和思維校正,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改頭換面,變成現實世界中動作利落持槍殺人計程車兵。
雪明沒有做任何事,心中細細思量著,突然感覺有些荒謬。
對極樂空間的鬼魂們來說,現實世界裡的義骸是他們的遊戲角色,能透過各種各樣的兵工廠,透過義骸裝配車間復活,倒是與凡俗世界的電子遊戲反過來了。
對於這些電子幽靈,極樂空間才是他們真正的故鄉,神道城裡生產的物質肉身,就像是耗費虛擬貨幣購買的一個個遊戲角色。
一路繼續往前走,雪明來到了拷問室的出口。
那是一扇非常簡陋的卷閘門,就像某個大倉庫改建成了監獄一樣。
他在這個社群找不到水電管線和閘門,也沒辦法對這個社群做其他操作,沒有許可權關停弄臣的遊樂園,於是他拉開閘門,要離開這裡。
踏出官方社群的一剎那,他身體一輕,鼻腔嗅到濃烈的花香。再往前走兩步,強烈的光線讓他睜不開眼睛,再往回看去,身後是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弄臣的拷問室就此憑空消失,彷彿從沒有存在過。
從鞋底傳來的觸感,更像是踩踏在柔軟的泥地裡,這叫他心生疑惑——自己到底跑到什麼地方來了?要怎樣才能從這片奇異的賽博空間裡逃出去呢?
他想了很多事,也有那麼一瞬間變得脆弱。
要是這輩子都出不去了怎麼辦?
老婆孩子還在等著他呢
可是雪明很快就釋然了,因為許許多多的未知地塊也是這樣,有無數的高階資深乘客,有無數的vip,有無數的前輩們走到鐵路也抵達不了的險地,可能只是往前多踏了一步,就再也回不來了。
希望b的祝福,希望命運眷顧勇者的鐵律,在這個鬼地方依然有效吧
他心中這麼想著,眼前的風景也漸漸明朗。
四處瀰漫的幻光慢慢黯淡下來,遠處山巒起伏,成片的苔蘚攀附在亂石山坡之上。山體連線著天與地。
他此時身處於一座寺廟的鳥居山門前方,道路兩側是層層疊疊的巨樹,這些杉樹幾乎有八十多米高,雪明知道這個品種——都是能活三千多年的古樹。
空氣中有股土腥味,潮溼溫暖的水汽灌進鼻腔,夾帶著道路兩側野花的花粉香味。往前看去,一條近百米長地勢陡峭的梯臺往前蔓延,從葉縫投下來零零散散的陽光,變成臺階上的一萬顆星星。
剛才遮蔽雙眼的強光,應該就是身後群山之間直射過來的幻影太陽。
雪明回頭定睛細看,再往山腳走五十來米,有鷗鳥起起落落,在滿地白沙的灘頭低飛而過,一會攀附在杉樹的老枝上,一會飛去淺海的漁船。
身後沒有路,只有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海,還有極遠方的兩處人工島,是海棠灣與秋田嶼的形狀。
身前的坡道兩側,鳥居的牌樓掛著成串的祈福木條,像是豐碩的麥穗垂於亭廊的長椅上。
石椅旁邊有莊嚴肅穆的兩尊神像法身,一邊是雷神,一邊是風神。
在神道城的街坊宣傳冊上,雪明見過這兩位天神——
——他們是朔風與疾風,分為武士和忍者的形象,能操縱雨露和風雲。
從鳥居往前看,依靠翠綠的山巒建起了巨大的神像,與杉木一般高大的廟宇中,橫臥著栩栩如生的女菩薩。
那就是黑目千手,也是弄臣請來的救兵。
與流星見到的自在坐法身一樣,是集合七福神的形象為一體,懷中抱著寶鯉魚,穿著獵衣,身背琵琶,有白鶴立於身側的巨大人像。
她橫臥在廟宇中,哪怕雪明與這女菩薩相隔百米,也能看見她橫臥在地的模樣,身前的寶塔正是廟宇的地標。
鳥居的路引寫明瞭廟宇的名號——叫做關東靈臺福山寺。
雪明心想,看來不把這地方打通關,自己是出不去了。
他又一次呼叫ven機關,開啟hud對著喚醒服務狠狠敲了幾下,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他醒不過來——於是心裡琢磨著,除非把這些天神打厭打怕了,才會把他趕出這片極樂空間吧。
一路往前走,從山路的石階往上爬。
起初雪明沒有感覺任何異常,他的靈感依然敏銳,去觀察四處杉木與山地,心中還是會驚歎,這些環境景觀幾乎能以假亂真,如果不是喚醒ven機關的索引頁面時刻提醒著他,時刻告訴他身處幻境的事實——他恐怕真的會以為自己身處於日本的某個不知名山區。
再後來,他走著走著就開始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往上爬了十來階,他便感覺腦子不太靈光,身體不聽使喚。於是立刻止步警戒原地蹲伏。
等了半分鐘,四處依然是鳥語花香風平浪靜,只有遠處寺廟傳出梵音鐘鼓,與山中的走獸蛇蟲觸碰枯葉的窸窣動靜。
雪明本能退了一步,往來時路低頭看了一眼,卻臉色劇變瞳孔地震。
——為什麼鞋子變大了?
他驚訝的發現,平日裡穿了一千多個日夜的鞋子,此時此刻卻大了一整圈,也難怪步子鬆散身體失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他伸手去觸碰這寬大的鞋幫,就看見白襯衫皺巴巴的袖口掛在指尖,把整隻手都蓋住了。
——為什麼衣服也變大了?
他終於回過神來,從驚愕中醒覺,才發覺不光是鞋,襯衫和工裝揹帶褲,還有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都變大了一整圈!
“不!不是變大了!”
雪明捂著臉,卻摸不到半點鬍鬚,從袖口伸出的肉掌看上去光滑白皙,連指節都變得粉嫩。
“我變小了!是我變小了?!”
沒有鏡子作為參照物,他完全不知道這副軟體義骸發生了什麼變化。
是這條路有問題嗎?是黑目千手的魂威攻擊?
到底發生什麼了?!
他能碰到頭頂的毛髮,與以往乾淨利落的寸頭不一樣,原本粗硬黝黑的頭髮也變得柔軟,像是小朋友纖細順滑的毛髮。
衣服穿在這副幼弱的身軀上顯得鬆鬆垮垮,他伸不開手腳,自然手腳是不聽使喚的。像是兜在一個布袋裡。
在收拾凌亂的鞋帶時,雪明眼神一變,緊接著望見這十來階石臺子上的腳印。
那是一個個泥水坑,是他的鞋子沾染了溼潤的泥巴,在階梯上踩出來的痕跡,這一路往上似乎是因為體重越來越輕,印子也越來越淺。
在暗黃色的泥濘痕跡裡,尚且有硬幣大小的水漬,它就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雪明稚嫩而年幼的臉。
這張臉熟悉又陌生,因為他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模樣,沒有任何照片或影片作為佐證。
或許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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