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的那一刻，鄭禮才發現很多東西已經無法回頭。
“半年前，我只是一個兩刃混吃等死的鹹魚，怎麼到了今天，就莫名其妙的在考慮那些有的沒........”
在其他的團員，都在開開心心的大采購，消化自己用生命換取的巨大收益的同時，鄭禮卻被拖進了一堆無聊且無趣的事情。
跟著龍飆去了好幾個半官方的聚會，看著電視上和睦友善的大人物們，私下各種彼此冷嘲熱諷、一語三關，鄭禮這才發現，現在興平市的混亂之中，隱約也有這些無聊的政治因素。
單城計劃已經成功了，雙城計劃才開始，還不能確定成功......這些人都在考慮未來的地盤劃分、利益分配問題了。
擅長商務的巖州人希望能夠接受那十幾個世界的貿易通道，至少在新的通道穩定之前，暫時進行管理......他們的要求在名義上說的過去的，如果興平號在各個位面移動威懾其他的族裔，新建的駐地大城巖州人願意出七成以上的資源。
簡單的說，在他們給出的預備方案之中，他們願意付出天文數字的代價，在原來數字城的地方再建一個大城。
但作為投資的回報，要求把資源通道給他們，答應給其他城市的分配不變，興平人白拿三成商業稅賦，租期兩百年。
誰都知道，真給他們託管了，兩百年後能不能拿回來挺難說的，就算一切順利過渡，巖州人也不會把吃下的商業通道拿出來。
但這前期投入......
“我去，直接拿出一個大城的資源？還真是財大氣粗，這就是中部第一城的底蘊嗎。”
在這種場合，鄭禮是沒有發言的可能，他只是坐在後排，旁聽加默默的記錄，然後被反覆震撼。
巖州人這是提議？這是賭你雙城戰略失敗，必須接受外援，然後要求參與資源通道、商貿路線的利益分配。
“這不會答應吧，這不就成殖民地了嗎？巖州市分城興平市？”
算師們也不傻，誰不知道這是趁火打劫。
當場，那個帶隊談判的第三大算師臉都氣紅了，能夠把情緒冷漠的數字人氣成這樣，也是足夠厲害的。
但最終，大算師還是沒有說出“就算雙城戰略失敗，也不要你們支援”之類的話。
畢竟，誰都無法預言接下來的發展。
還沒開始就內鬥？巖州人的趁火打劫，還不是最讓人無法評價的東西。
萬獸人的代表說“我們的承若已經兌現了，這次的損失也很重，預定的資源補償至少要翻倍等等。”、“幹，不給錢，我們就回去了。”、“不答應條件？我們給對面報信。”
原話不是這個，但官方外交詞彙被鄭禮咀嚼一下，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尤其是最後拍桌子說要當“人奸”的時候，其他人也是一臉坦然，這似乎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給鄭禮印象頗好的秀江人也沒那麼善意了，他們很直白的說自己戰線壓力很多，必須給出更足夠的回報，至少要給出未來的一定商業分成和免稅商務名額。
同時，還要求算師的基礎培訓技術，還有至少兩個軍團的整體換裝，與之配套的一系列商業後勤服務，包括最短十年的驛站、修理站的培訓。
看的出來，秀江人對數字城的戰爭技術很有興趣。
北詩人倒是啥東西都沒要，就是一路煽風點火不做人事......龍飆室長私下告訴鄭禮，兩城在私下已經談好，現在幫數字人站臺。
而作為數字人的鐵桿盟友，只有時遷城相當平靜，並沒有接機提出過於難堪的要求，只是順帶說了幾句“一定要保障通往南方的商業通道的暢通”之類的官方廢話，表示“你們不要坑我，我現有的東西不要碰”的態度。
鄭禮真是大開眼界，這平日和善的大人物，一個個拍桌子指著對面噴的模樣，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恐怕之後再看電視新聞，和之前的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
而等這場聚會結束，龍飆他們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的時候，一句話就讓鄭禮更加震撼了。
“呵，這次居然談的很好，我還以為他們會談崩。”
“是啊，大家都挺剋制的，看來都是期望雙城戰略成功。”
這叫剋制？這叫友善？鄭禮覺得自己大概是開了一個假會。
而到了私下的情況，龍飆室長也和鄭禮聊了兩句，鄭禮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當然友善了，既沒有打起來，也沒有軍事威脅........你不會抱著人類大一體的理念嗎，雖然年輕人往往缺乏經驗，但你看起來不會那麼天真的人吧。看來，要你跟過來，還真是作對了。”
鄭禮啞然，但如果細想一下，的確是自己天真了。
“每個城市都要為自己的人負責，爭奪自己城市的利益完全合情合理，這已經夠光明正大且友善了。你是沒看到私下的密談。大城內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當我們和數字城這麼友好是雙方的盟約？”
鄭禮搖了搖頭，從其他城市代表對龍飆等人的態度，鄭禮也看出很多東西了。
龍飆狠狠的抽了口煙，看向視窗外忙碌的場景。
“我們不搶，只是因為我們最弱，還是消化周遭的異世界和地盤，沒有足夠的戰力接手這麼遠的商業路線......我們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核心利益爭奪圈之外，明明我們在地理範圍內還是最近的。”
在龍室長的陳述之下，一個個官方宣傳被顛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浮在了紙面上。
“按照慣例，當你向其他大城提出求援的時候，就必須做好大出血的心理準備。只要這些，他們已經相當有誠意了。”
各個城市都是盟友，但也是競爭者，在面對外敵的時候，他們團結如親兄弟，但爭奪利益的時候，他們團結如分遺產時的表兄弟。
這些東西自然不會官方渠道傳播，相反，各城友好才是主旋律.....
“歸根到底，每個城市都是一個國度，都為自己的國民承擔一切。對外面的同族，就要差很多了。我們或許過去都是源自平寧市，但現在我們就是六大國度，不要被夢境中的事情過度影響.......但有大局觀的確是好事，年輕人像我們這些老油條般斤斤計較，也太讓人悲傷了。”
龍飆說的話有些自相矛盾，但鄭禮卻能夠理解。
在外族和人類矛盾如此激化的今天，誰不期望人類的大聯合，但現實環境就是各家的勢力範圍、資源都有限，必然優先自己的族裔。
在面對外族的時候，可以犧牲一切謀求種族的存續、興旺，但在爭奪內部的利益，尤其是生存空間和生存資源的時候，也是沒有什麼手段不會用的。
“形勢稍微好一點，就開始內鬥嗎，還真不愧是人類.......”
鄭禮還有些感嘆，但龍飆兩句話就讓鄭禮選擇閉嘴。
“呵，站著說話不嫌腰痛？不扯遠的，直接說實際的。我們不爭取，你們能拿到‘福利’？這次你們很多新人戰團是個人名義參賽、參戰吧，那麼，死了的那些小子的撫卹金誰給？這也是我們爭取的。兌換庫你看了吧，那資料樹也是我們拍桌子拿到的，誰不為自家小子著想？”
好吧，作為受益者，鄭禮還能說啥。
誰不期望好東西留給自己人，誰不希望少付出點代價就能獲得援軍，六城之間的關係不能單純的用盟友、競爭者來形容，沒有這些讓人煩躁的爭執、內鬥，也達不成最後的合作和平衡。
有問題，有爭奪，能談、能吵就是好事了，怕的是談判桌都上不了直接開幹，也難怪龍飆之前會說現在談的不錯........至少，沒有誰真的提出無法接受的要求，那就等於退出這次的聯盟。
什麼是不可接受的要求？永久性的土地割讓、利益分配、人口遷移、核心技術轉讓，現在其他城市只是單純的要分成、要錢、要資源、要技術，這都可以談。
現在，就算可能存在大規模的利益衝突，也是戰後的事情，下了談判桌大家還是親密戰友。
“你以後要注意我們的立場.....我們時遷城歷史太短了，現在的領地範圍內還沒吃透，暫時不需要擴張，所以在這種場合，會主動退一步，儘可能的爭奪參戰戰士的待遇。等你們這一代起來後，形勢又會不一樣。”
這個時候，鄭禮也有些理解了，為何自己會被拖出來旁聽.......在這些老傢伙眼中，純粹戰士可以單純，但鄭禮自己大概是註定無法純粹的那種。
那麼，與其之後被現實教育，或是因為“天真”作出損失巨大的嚴重預判，不如早點出來見識一下什麼叫真實。
而讓鄭禮不可思議的，在高層政治上在扯皮的時候，軍事上的合作卻在穩步推進。
“一邊吵架一邊合作，上面拍桌子下面戰友親如兄弟，還真是.......”
龍飆卻笑了。
“習慣就好，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如果影響到了一線的戰士，那就是我們的過錯了。記住，在必要的時候寧願談崩各自回家，也千萬別勉強合作，誰都承受不起那背後的一刀。真的出現那一刀......記得推給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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