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雀的言語,趙青心中若有所思,一個很會釣魚的白髮老翁,正在河邊等著我?就外表年齡來看,對方應該是文子吧,居然還編了個送給小孩的草環,感覺挺有童趣的。
說起來,跟到禹王陵一帶嘗試參悟傳承,但至今仍不清楚其中過程細節的事項相比,她對自己與辛文子這位道家大宗師、大機率是越地現下第一高手的會面,倒是更期待得多。
通常而言,這種跟古代陵墓相關的傳承,應該有著比較嚴格的限制,更傾向於庇佑墓主的後代血裔,也就是越國王室、斟戈氏遺族,以及與其有著聯姻關係的越地大型家族等。
而自己追溯祖上,應該並無大禹的血脈,接受傳承的機率,就要比僅憑悟性參悟的正常傳承低出許多了,收穫很可能相當一般,不過,總比一點都沒有要強。
話說文子特意在這個時間點找上,或許是有什麼關鍵的訊息要告訴我?也許正是與接下來的傳承參悟有關?
和中年村民一家又聊了幾句,趙青瞥見村裡出現了聚過來看熱鬧的趨勢,不習慣跟他們反覆地解釋,於是心念微動,化出了一道道虛幻的身影,徑直來到了村外鄰近河流的地方,旨在尋找阿雀口中的釣魚老翁。
……
此刻正值酉時,太陽西偏,距此數千裡外的會稽城內,百聊無賴地躺在觀星臺地下石室裡假眠的孫敵,忽然被一根柺杖挑起翻了個身,倏地驚醒起來,睜大了眼睛。
“文子呢?他到哪裡去了,不會把我拋下不管了吧?”孫敵立即整個人縮到了牆角,手上按著劍柄,望向石室內出現的一個陌生來人,冷聲質問道:“你是誰?怎麼會闖入到這裡的?”
“可以稱呼我為‘商鶬’,叫我‘老商子’也成。”那個陌生來客身披灰白色的鶴毛大氅,緩緩轉過身來,只見他手中駐著一根通體由希夷仙玉製成、沉重遠逾山嶽的細長柺杖,本身卻予人以輕盈如雲霧的奇異感覺。
此人雖脊背微僂,可身上露出的肌膚看上去毫無衰老之色,但當他繼續開口,所說的言語,卻令人孫敵大吃一驚:“若是按輩分來計算的話,商某應該是文子的師叔吧。現在他有事外出,便麻煩我來看管於你。”
文子的師叔?世間還有這一號隱藏人物?孫敵心中思緒紛繁,很快聯想到傳說中老聃的授業恩師,紂王時期著名賢者商容的後人商榮,猜出這個商鶬很可能是商榮的子嗣。
念及文子離開後,針對自己的監禁應該會放鬆一些,有機會被打破,孫敵嘆了口氣,向著商鶬開口問道:“長者此來,應該不僅僅是為了這件事情吧?小子無知,想要請教一二……或許能給出自己的建議……”
商鶬卻冷冷一笑,打斷了孫敵的話語,他的目光帶著一絲憐憫之意,嘆道:“我觀你之為人面相,鼠耳鷹眉,直鼻權腮,眼雖大卻神氣離且散,道不彰則內縮成矩,其志必為人所奪也。”
“少年得志,卻如夜明星耀,短暫的光明即會引來長久的黑暗。你若能低調行事,或許還能苟全性命。然而你眼神狡黠,心中必有狂傲之處。”
“此次雖無大礙,但未來之路,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即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境。而你的子孫後代亦將因爾志不堅,命途多舛,以致於這一支脈淪落到祭祀斷絕的地步。”
孫敵聽到商鶬的話,心中莫名生出似已經歷了這一切般的哀涼,緊接著便是一陣驚悸。他想起自己的過去,確實有些得意忘形,行事張揚。而他的未來,從商鶬的話語中已經可以窺見一些端倪。
昔年商容欲刺殺紂王而不能,逃到了太行山隱世不出,直至武王伐紂功成後方才從山裡出來,混在朝歌迎接王師的民眾之中,對召公高、太公望、周公、武王的外相分別做出了準確的評判。
就相人之術而言,商容無疑是當時最頂尖的宗師,而他的子孫後代,似乎也繼承了這項本領,成功發掘出了老聃這等絕世奇才,商鶬在相術上的造詣,多半已不下於當世名聲顯赫的相師姑布子卿,猶在吳國第一相師被離之上。
孫敵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懼和疑惑,沉默了片刻,他抬頭看向商鶬,聲音中帶著懇求之意:“長者之言,我深感驚懼。然而,我仍有疑問。我究竟該如何做,才能避免您所說的厄運呢?”
“天機不可洩露,我只能點到即止。”
商鶬深深地看了孫敵一眼,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淡淡開口道:“不過,根據某個曾被反覆驗證過的理論,上天定下的命格,若是能夠尋找到特定的‘逆命之人’,也不是不可以修改一二。
“在從這裡離開之後,你要記住:低調行事,無爭無求。凡事不可強求,順其自然或許能保你平安。否則,我無需施展進一步窺命之術,也可預見你的未來——誤入險境、英年早逝,子孫斷絕。”
從這裡離開?他是要放我走?專門說了這麼一番話,莫非是想讓我去尋找所謂的“逆命者”嗎?
孫敵不禁訝異之極,定睛向著對方看去,卻發現四周環境仿若天搖地轉,自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會稽城外的廣闊農田之中,竟然是從一場睡夢中倏然醒了過來,恢復到了自由之身。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農田上空,日正當午,青色的水稻苗只在它們的邊緣處投下幾近於無的模糊陰影,讓他不禁生出了時間錯亂之感,並很快“回憶”起了自己從地下石室離開,徑直行至此處的過程。
這種似曾經歷過一切卻又仿若虛無縹緲的體驗,便是傳說中“道映流光”的能力嗎?
……
雨後不久,荒村的河邊,水流潺潺,上漲的河水在岸邊的小石上濺起輕柔的浪花。空氣中瀰漫著溼潤的泥土味,和著河邊的青草香氣,讓人心神舒暢。
小河的岸邊,泥濘的小水溝裡,小孩手中拿著一個竹籃,瞪大了眼睛,興致勃勃地抓著泥鰍,卻因為力道不夠,雖摸了半天,卻把水攪得越來越渾濁,泥鰍早已逃之夭夭。
在陽光的映襯下,河邊茂密的蘆葦叢隨風搖曳,綠意盎然。每一根葦稈都挺立如筆,青翠欲滴。不時有蜻蜓在葦叢中穿梭,輕盈地飛舞。
突然,水裡冒出一串串泡泡,像是有什麼生物在水底呼吸。緊接著,幾隻青蛙呱的一聲,從水草叢中躍出,消失在岸邊的叢中。小孩被嚇了一跳,不小心腳下打滑,屁股坐在了水溝裡面。
與此同時,在蘆葦叢的另一側,探出了三個灰褐色的頭,那是一隻大狍子和兩隻小狍子正來到河邊喝水,它們喝水時,鼻子輕輕探入水中,彷彿在感受著這河水的溫度與氣息。
當兩隻小狍子喝水之時,大狍子則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尤其是對岸在抓泥鰍的小孩。雖然小孩看上去並無危險,但它依然保持警惕,護著自己的幼崽,以防不測。
遠遠瞥見這條小河邊上的景色,趙青忽然羨慕起了村中小孩簡簡單單就能獲得的童真樂趣,接著極目遠眺,目光越過蜿蜒曲折的河道與重重蘆葦蕩,落在了三四里外的一座石墩木樑橋上。
在這座由十來根梁木和河流中段一塊大青石搭建而成的古橋之上,坐著一位身穿草綠色蓑衣的老者,他頭戴一頂斗笠,手中握著魚竿,一副標準的漁夫打扮,低垂的目光注視著水面,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繼續走近了一段距離,她看到老翁的蓑衣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斗笠下的臉龐顯得安詳而神秘,他頭髮雖然已經變白,但依然濃密有光澤,臉龐上雖然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英俊和剛毅。
仔細打量,只見對方精神矍鑠,一雙眼睛更是如秋水般清澈,嘴角掛著柔和的微笑,讓人感到親切而溫暖,老翁的鬚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彷彿承載著歲月的滄桑,又給人以一種越看越年輕的感受。
橋下的河水清澈見底,一群與趙青所見幾乎一致的金色鯉魚在河水中環繞著他遊動,時不時躍出水面,又或者吐出幾串七彩的氣泡。
這些金鯉的背部,都有閃閃發光的星宿圖案,分離清濁,形成了水流匯聚點。大量普通魚追隨著金鯉巡遊,如同眾星捧月,莫名給人以倒釣天地的感受,令河水彷彿變成了銀河一般。
老翁的動作和神態都顯得那麼優雅和從容,彷彿他就是這河邊景色的一部分,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河水化作了一條浩渺無盡的銀河,垂釣的是一顆顆星辰,既虛幻又沉重。
心中確認了對方的身份,趙青朝著木橋的方向輕輕地走了過去,緩緩來到了橋的一側,在河邊的一塊青石上就地坐下,以免打擾到老翁的垂釣。
很快,從水中釣起了一條看似實體,在她眼中卻是虛幻影子的鯉魚,將其取下放入了魚簍,老翁緩緩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趙青,彷彿看穿了她的心靈,然後微微一笑:
“你就是趙青吧?我名辛鈃,字文子,在這裡等候你半天了。”
晃了晃似乎已裝滿漁獲的竹簍,辛文子收起了釣竿,繼續淡淡開口道:“無論你有什麼事情要問,都還請暫時放下,容我先向你們講述一個故事……”
“你們?”趙青心中一動,立即轉頭向著木橋的另一側望去,只見不知何時,一尾金鯉順著而下,歸入了橋下的金鯉群,與其共同組成了一幅囊括二十八宿在內的星圖,而緊隨其後而來的,則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猿公。
……
沐浴著和煦的陽光,騎坐在健壯頭羊身上的猿公,居然正指揮著那成群的山羊,讓它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沿著河道小跑而來,就像一隊正在表演軍儀計程車兵,威武而莊嚴。
在意識到趙青所具備的驚人培訓能力,以及鄭旦這個“陌生人”地位的迅速提高後,猿公心中不免把鄭旦和自己進行了比較,分析了雙方各自的優缺點,覺得自己也該發展出一定的勢力。
眾所周知,食草動物的心靈比絕大多數人類都純粹,近似於嬰幼兒的水平,雖說由於智慧所限,除了像猿公這般天賦異稟的特殊個體,否則根本練不了複雜多變的勁法;
但若是從煉氣體系,尤其是最講究心靈境界的佛門功法著手,例如《神照經》《易筋經》《神足經》等對“聰明才智”要求不高的上乘內功,那便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結論了。
特別是《神足經》這門功法,理論上只需將身體擺出奇怪的動作姿勢,便可自發入門、修行、增進功力,且可以透過煉化外來毒質,令真氣內力快速提升,且具備毒質所攜帶的特性。
毫無疑問,這門功法,正好符合猿公的期望,能夠讓它專門培養的動物們迅速成長,成為它的盟友與可靠的手下。
在從趙青這邊瞭解到《神足經》的存在,以及靈鷲宮石壁上讓鳥獸也能修習內功的試驗後,猿公逐漸生出了將前者改編成多個動物版本的想法,並希望在經絡結構與人類相近的牛馬羊豬等中大型哺乳動物身上,展開初步的嘗試。
於是,猿公開始訓練跟自己關係較好的山羊們,讓它們按照特定的動作進行鍛鍊。眼見著這些山羊們在自己的指導下,花費了一段時間,逐漸變得動作整齊劃一,猿公的心中頗為滿意。
從訓練山羊開始,逐步壓服周邊的猛獸,擴大領地範圍,然後再招攬有靈智的鳥獸,讓它們擔任小隊長和領主,逐步建立一個強盛的動物王國,這個想法在它心中猶如一顆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而由於跟人類之間沒有領土爭議,白猿國在擴張的過程中,應該並不會遇上多少有份量的對手,理論上完全可以一統一萬九千里會稽山,乃至於面積十倍於此的越國南部廣大山區。
不過,跟它最近初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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