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的幽深莊園裡,一個巨型氣泡正迅速膨脹,向上飄浮,其表面時而呈現出一種炫目的色彩,猶如彩虹般流轉,時而閃爍著微光,就像星星灑落在夜空中的塵埃。
只見它無聲無息地向上飄浮,帶起了一條長長的灰色尾跡,彷彿下面冰封的莊園就是一個巨大的線團,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從線團中抽出一根線,拉向高空,使得氣泡在黑暗中孤獨地膨脹,然後消失在視野裡。
在它消失的那一刻,趙青莫名生出感應,覺得這個泡泡帶走了某種看似虛無縹緲,卻極為沉重的東西,讓人產生一種矛盾而又神秘的感覺。
體會著這般奇異的感受,她心中若有所思,將目光轉回到了小金鯉的身上,只見它在吐出了巨型泡泡後,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憊,金色的鱗片變得黯淡無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
乖巧地趴在趙青的手背上,金鯉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它似乎變得有些虛幻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乃是在不斷吸收著周圍的天地元氣,使得其鱗片開始逐漸恢復了光澤。
大膽地用另一隻手戳了戳這條小魚,並渡了一些靈氣過去,趙青心念微動,已然伸指在它的鱗片上寫了一串文字:“你是誰?來自哪裡?剛才都幹了什麼?”
顯然擁有智慧,金鯉擺了擺魚尾,轉身朝著她吐出了一串小氣泡,作為回應,只見裡面攜帶的資訊表示:
“本魚是龍鯉甲一,為已死螭龍的天魂胎光經過符紋蝕刻後所化。剛才的那個膜泡,則是在消除‘怪力亂神’的殘留影響。”
天魂胎光,即三魂七魄中最為核心的部分,代表著生命體的真我本性,乃是元神修行的重點,大致上可與佛門的阿賴耶識相對應,既屬於至微至小的基礎精神單元,亦能含藏生起萬法,宏大無邊。
這樣的東西,身死離體之後不立刻消散,被人封禁控制住也就罷了,居然還能在虛幻縹緲的它上面蝕刻特殊符紋,使得其具備一定的智慧,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辦得到的。
其中的難度,簡直可用在一個微觀粒子上佈置繁複陣法來形容,不是說操控精細級別的問題,而是看上去跟一粒光點無異的胎光,理論上似乎已臻無可再分的境地,根本擠不下任何有大小的符紋。
不過,若非如此超乎想象的技藝,再加上“金鯉”一點胎光的本質,也不可能附著先前那個代表公羊無暄的光點,探查到並記錄下“穿梭諸天”的過程。
思考著這其中涉及到的修行原理,趙青並不覺得金鯉會透露自己成形的玄奧,相信創造它的那個存在不可能如此好心,心中一動,追問道:“何為‘怪力亂神’?是‘蝕道之疫’的另一種說法嗎?”
“差不多吧。所謂‘怪力’,指的是無法解釋的奇異力量,‘亂神’,則是混亂不可認知的神靈,源自於被隔絕於九州玄域之外的中九州、大九州,以及更加遙遠的無盡星空、混沌虛空。”
金鯉吐出的泡泡不斷變幻光彩,傳遞著它的答覆:“每當‘怪力亂神’之物出現在神州大地上,就會誕生出扭曲天地法則的‘蝕道之疫’,腐蝕侵害‘六氣’境修者的道種,讓他們避之不及。”
“至於更詳盡的內容,則沒法具體描述,因為一旦涉及到了‘怪力亂神’之事,就算只是資訊間的交流,亦會憑空生出少量的‘道疫’汙染,很可能引發不好的事情,積少成多,造成巨大的危害。”
“子不語怪力亂神”,居然成了這個意思?趙青心中微驚,同時注意到了金鯉竟然聲稱具備公羊無暄口中幾無人可做到的清除“道疫”之能,或許,方才氣泡帶走的東西,就是殘留的“蝕道之疫”?
聯絡到“道疫”可被視作“天地感染的病毒”“中的毒素”,以及氣泡在飄飛上升過程中能夠約束“道疫”於體內的狀況,她忽然間靈感迸發,猜測出了其中大致的運作原理,覺得可以用生物學的視角來進行描述。
籠罩了整座莊園的巨型氣泡,就像是一個由純粹天地法則凝成的運輸小泡,有著僅容“道疫”進、不容“道疫”出的半透膜。
它的表面遍佈著可以識別、主動運輸“蝕道之疫”進入膜內的“轉運蛋白”,因此擁有了可吸收道疫汙染、讓被過濾後的地域恢復如初的能力。
而處身於天地法則、萬千大道積聚而成的“海洋”深處,當這個氣泡吸收了“蝕道之疫”內含有的低密度扭曲法則,就會顯得格外輕盈,並受到四周大道的不斷擠壓,呈現出上浮的狀態。
聽金鯉的說法,似乎九州的邊緣之處,有著一個隔離道疫的屏障?也許這個特殊的氣泡上浮來到“九州玄域”的邊界,可以透過類似於“胞吐”的方式,將內部的有害物質排放到外界?
嘗試解釋氣泡清理殘疫的過程,趙青心中若有所思,猜測按照這個方向推衍,針對不同種類的“道疫”,應該會涉及到更為複雜的清理之法,類似於各種免疫細胞的機制。
“人身小天地,宇宙大天地”,作為一方世界孕育而出最為精華的生靈,從人體的生理結構著手,以小見大,推知天地執行的法理,亦是一條尋求大道的全新路徑。
話說,若是受汙染扭曲的天地法則可被視為天地體內的“病毒”“細菌”“毒素”之類的東西,那我們修行者,對於這片天地來說,又算是什麼呢?
並不覺得主世界正統的修行之法會對天地有什麼危害,也沒聽說過有誰突破境界時遭遇天劫的傳聞,或許“六氣”境修行者之於天地大道,其實就是普通細胞般的存在?
在正常情況下,天地會予以我們修行提升自己的許可權,作為天地的一份子間接帶動它的提升,而到了固定為五百歲的壽命大限,便會啟動“細胞凋亡”的程式,更新換代,為新生的“細胞”騰出空來?
至於“轉世投胎”“輪迴重生”,則跟“細胞分裂”有著一些相似之處,可在完全凋亡之前,產生一個或多個有繼承關係的新個體?
琢磨著這個理論的正確是否,趙青心中暗暗思索,猜測“金鯉”背後存在的意圖,瞥了一眼像是完全沒看見金鯉、氣泡的鄭旦,忽然間手背亮了淡淡的光芒,分離出了一團內蘊浩瀚星海的霧氣。
而在光芒籠罩的正中央,本就疲憊尚未恢復的金鯉,竟被飄起的霧氣裹挾著離開了她的手背,立刻驚訝地前後左右翻了幾個身子,卻沒辦法掙脫這團稀薄的光霧,失去了它先前的自由自在。
趙青之所以能夠使出將對方從自己身上逼出的手段,正是因為她從金鯉方才的氣泡中得到了靈感。
雖然只是發現了天地規則有著“密度”“壓強”這兩個疑似僅能作用於同類的屬性,但她仍然從中悟出了簡單的應用之法,可利用自己的道意“密度”變化,干涉外界大道形成了千百股向內的“道壓”,將金鯉暫時束縛了起來。
“你專門找上我,透露這些資訊,是為了什麼目的?若是想要對付公羊無暄背後的神秘組織,為什麼不自己出手,反而牽扯到了我的身上?”
趙青心懷謹慎地提出了她的問題,卻在下一瞬,收到了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簡而言之,就是希望你在本魚破解了公羊無暄的身份金鑰之後,代替他加入‘虛空道’,以此來獲取該組織的情報。”
……
當趙青上馬跟金鯉交流的時候,莊園的另一側,身穿黑衣的諸稽鞅則在小心翼翼地操作著什麼,將手上的一個古樸玉盒打開了一條微不可察的縫隙,登時從中生出了奇異的吸力。
剎那間,方圓數里的區域內,無數微小如塵埃的藥粉紛紛出現了反應,像遇上磁石般朝著玉盒方向直飛而來,宛如一股浩浩湯湯的奔流,但由於其總量過少的原因,對沿途毫無影響。
仔細打量著這些與拋灑之初相比變得灰黑晦暗的粉末,諸稽鞅心中疑惑,察覺到此次藥粉吸附到的“道疫”,似乎不太符合正常的情況,並未被染成純黑之色。
莫非是估計錯了汙染的規模?待到灰黑色細流消失在縫隙之內,他立即閉上了古樸玉盒,在玉盒外面貼上了幾層符印,將其收了起來,緊接著朝著夜空中瞥去,遙遙望見了一隻破空飛至的黑色怪鳥。
“又有新的緊急情報?”諸稽鞅皺了皺眉頭,一步邁出,已是百丈開外,來到了三頭三翼六足的黑色怪鳥的正下方。
他攤開手掌,讓這隻傳訊的尚鳥付鳥落在了手上,從它的羽翼下拔出了一枚小玉針,轉了轉玉針內部分層的機括,然後眼蘊幽光,讀出了針壁微雕中寫下的內容。
“陳音在即將入越之時,遇上了石乞這個好戰的劍客,險些打了一場?由於他們兩人現在改為結伴而行,石乞很可能也會一起到來,需要多加留意?”
石乞雖是前楚國司敗石奢的獨子,但由於位於衛國的石氏主脈日薄西山,越國的石買已然被誅,而在楚國石氏只剩下一個被通緝的祖父,實在是沒什麼底蘊可言。
因此,在堅直廉正、得罪太多人的父親自盡之後,他就被多個強大的貴族勢力捏造罪名,藉著楚國朝廷從鄀都遷回郢都的機會,將其逐出了上層圈子。
自此之後,石乞便成為了一名流浪劍客,被楚系諸國的朝堂排斥在外,唯有好賢的葉公肯收留於他,但待遇頗為一般,屬於裝面子的成分,惹得石乞在駐留數年後選擇離開,混起了列國的中低層江湖。
數十年時光轉瞬即逝,如今,石乞已然是遊俠團隊裡面領袖級的人物,縱橫天下無所畏懼,完成了許多難度奇高的懸賞任務,被公認為是出身於楚國的江湖散人中,僅次於茲飛的第二劍客。
雖說越國石氏跟楚國石氏同出一源,在三代之前乃是親兄弟分家的關係,但傳言中“走到哪就把災禍帶到哪”的石乞,突然找到陳音一起前往越國,恐怕藏有極大的隱患,多半是為了執行某個僱主的任務而來。
不得不處理石乞這個棘手的問題,知曉自己絕非對方敵手的諸稽鞅,不由得眼皮亂跳,多出了幾分焦躁之感,心中念頭微動,閃過了趙青的形象,羨慕起了能收到好幾個傑出徒弟的諸稽無辭。
“古之扁鵲曾言:‘上醫醫道,其次醫國,其次醫人,再次者醫病。’可惜,醫道非我所能,醫國尚自無功,時至今日,醫人之績亦是寥寥,唯有醫病堪可記之。”
念及自己往昔的經歷,諸稽鞅心中感慨不已:“說起來,我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言,但現在也該到收徒的年紀了,不妨放低點標準,走量而不走質,以人數來彌補自己的不足?”
只見他揮揮手,命令尚鳥付鳥飛起停在自己肩上,轉頭向著遠方街道上大片熙熙攘攘的圍觀人群望去,忽然間目光微亮,注意到了一個正攙扶斷腿老人的少年人,發覺此人身上散逸著獨特的靈氣波動。
身為越國最頂尖的醫者,雖然隔了數百丈的距離,但他卻清楚明白地注意到,這個少年有著某種殘缺的半靈體,修行天賦還算可以,且祖上也有著古諸稽國的血脈,屬於廣泛意義上的諸氏族人。
然而,細觀對方的體質,便會發現少年並非先天就有的半靈體,相反是後天誕生,且其體質的變化十分迅速,似是在不久前突然出現,或許,是傳說中罕見之至的道疫適應者?
……
與此同時,數十里外的港口區域,停泊著鄭旦來時搭乘的巨型船舶,船上燈火稀疏,在水面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夜風徐徐,在月光的照耀下,船上的每一根纜繩都清晰可見,彷彿一條條沉默的巨龍,蜷縮在港口的水面上,隨著風浪的細微起伏,時而繃緊,時而鬆弛。
將視角越過僅有十數名船工、侍衛巡邏,長寬各二十八丈的甲板區,來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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