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人康敏毫無武功,撞樹的速度在喬峰這等高手的眼中何其之慢,所用的力道也大概估計了出來,判斷她未盡全力,且有些刻意。
他不由得心生懷疑,覺得她是不是心中有鬼,想要藉此避過趙青的問詢。
還沒等到喬峰用“擒龍功”出手攔截,只聽得“噗”的一聲,康敏衝到離杏樹半尺的位置,就像撞上了一堵有彈性的氣牆一般,整個人向後倒退數步,鼻青臉腫地坐在了地上,一臉驚容。
康敏一向自負美貌,變得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就算只是暫時的情況,也讓她心裡如刀割一般難受,擔心在旁人面前失了形象。
然而,儘管擔心破相,並感覺可能會被趙青揭穿秘密,她神色一下子驚惶之極,卻仍在片刻間便寧定如常,說道:
“這位姑娘,你所言的惡行都是什麼?先夫亡故雖已有半年,但他昔日的音容仍歷歷在目,銘刻在我的心中,由不得你肆意詆譭。”
“正所謂‘大義大事為重,小義私事為輕’,丐幫的榮辱存亡關涉數萬兄弟,你如果強行問詢本幫的機密要事,我一個寡居的弱女子,當然沒有能力阻止。”
“倘若你存心不良,讓先夫死後仍不能瞑目,我就算立即跟隨他而去,也是無法彌補的了。”說到這裡,她臉上冷若冰霜,凜然有不可犯之色,轉過頭來,目光向著丐幫的幾位重要人物身上掃去。
掃到喬峰身上的時候,彷彿聯想到了什麼悽慘的事,康敏一臉毅然的神色再也堅持不住,面頰旁淚珠滾滾而下,哭得梨花帶雨。
她勉力擦去臉上的淚跡,轉回頭向趙青望去,容色又恢復了漠然,似乎無論對方問些什麼,既然丈夫已死,世上已無任何令她動容之事。
“霜婦之心如藁木死灰”,在康敏的神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到這般逼真的表演,除了心中有些疑慮的喬峰以外,丐幫眾人無一不被康敏迷惑,頓生憐意,相信她確實藏了些事情,但都是與丐幫機密有關,不應該向外人洩露。
況且,馬伕人與馬副幫主相愛甚篤,情比意堅,就算她真的幹了什麼惡事,一個毫無武功的弱女子,又能惡到哪裡去?
看在馬副幫主的份上,無論如何,也應該阻止別人對她的侵犯。
全冠清首先開口道:“葉二孃、南海鱷神、雲中鶴這些聲名狼藉的惡人,你對他們如何拷打審訊,自然不關我們丐幫的事。”
“然而,毫無根據地就審訊我丐幫的重要人物,還是在西夏一品堂這等敵國勢力之前,我全冠清儘管武功不濟,也願意代表丐幫的數萬弟子,第一個出頭,請求姑娘三思而後行。”
徐長老也隨後補充道:“欺凌弱小,絕非俠義之人所為。大元兄弟是我瞧著他長大的,可以說彼此間有著叔侄的情誼。因此,只要我尚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容他的遺霜受到侵犯。”
兩人雖然“正氣凜然”地站了出來,卻不停用眼角餘光向喬峰的方向望去,希冀著這位丐幫第一高手能夠幫忙出頭,阻止趙青問詢丐幫的“機密”。
然而,喬峰心知趙青在不久前還提醒過西夏一品堂的來襲,完全看不出有損害丐幫的跡象,是以在看到康敏的表演與全冠清、徐長老的鼓動之後,並不怎麼相信。
他本就是粗中有細、富有謀略的人物,不然光憑個人的武力,也不可能在短短數年間,就振興丐幫,大漲其聲勢。
注意到全冠清、馬伕人、徐長老正是此次揭露自己身世事件的主力,喬峰不禁心生懷疑,覺得他們間或許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準備等待趙青發起問詢,直至真相水落石出。
“呵呵,果然是你們兩個搶先出頭。”
趙青瞥了徐長老、全冠清一眼,冷笑著道:“馬伕人,為了扳倒喬峰,你成功引誘勾引到了哪些人?”
見到趙青無視己方“佔據大義”的阻攔,直接發問,徐長老眉頭緊皺,全冠清四處張望,兩人都顯出了心中的緊張,有著奪路而逃的衝動。
雖然口頭上自稱要阻止對方的問詢,甚至已將內力積蓄在了手腳之上,隨時準備出招,但趙青真正開口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膽量,就好像身上多出了一塊萬斤巨石,壓得自己半點都不敢動彈。
兩人與地上的白世鏡一起,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康敏雙目陷入失神的狀態,毫不遲疑地回道:“白世鏡,徐沖霄,全冠清。”
趙青隨意地踢飛了一塊地上的石子,澹澹問道:“馬大元是怎麼死的?”
康敏立即回道:“去年中秋節那天,我給他下了幾劑七香迷魂散,再由白世鏡傷了他的喉頭。”
丐幫中和馬大元最交好的,全冠清、白世鏡兩人當排在前列,常常跟馬大元在一起研究武功;徐長老則瞧著馬大元自幼長大,算是他很親的長輩。
誰也想不到,平日裡嫉惡如仇、鐵面無私的執法長老白世鏡居然是殺害馬大元的兇手;更加想不到的是,表現得深愛馬大元的康敏,竟然跟全冠清、白世鏡、徐長老搞在了一塊。
尤其是近九十歲的徐長老,就在剛才,還自稱“我尚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容大元兄弟的遺霜受到侵犯”,結果居然是這樣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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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康敏這兩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回答,群丐無不勃然大怒,紛紛喝罵起來。
蕭峰壓下心中荒謬妄誕的感覺,身形一晃,伸掌壓在了白世鏡的肩頭,語氣複雜地問道:“白……長老,你真的殺害了馬副幫主嗎?”
知道事情已然敗露,白世鏡心下驚怖無已,目光躲閃地道:“是……是這賤淫婦出的主意,是她逼我乾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
趙青繼續對康敏問道:“你為什麼要勾引他人,謀害馬大元?你對喬峰懷有恨意,是什麼原因?都從最開始道來。”
康敏如實交代道:“自然是為了讓喬峰聲敗名裂。當年百花會上,他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我在發現汪幫主的遺書之後,想讓馬大元來揭開他的瘡疤。”
“然而,馬大元說什麼也不肯,我才叫白世鏡殺了馬大元……”
聽著康敏將所做之事娓娓道來,眾人才知道這女人不但水性楊花,更是心如蛇蠍。尤其是她惡毒的計謀,令人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等到康敏說完事情的緣由,趙青隨手在她身上打入了一道生死符與死寂之氣,將其掛在了一棵杏樹上,與嶽老三、雲中鶴為伴。
這裡的死寂之氣,是她模擬“奪命第十五劍”的效果,以“永珍浩虛功”與“枯榮禪功”轉化出來的,可以令人迅速衰老,如同當初的宮九一樣。
從而讓康敏滿臉皺紋,變得醜陋,為失去自己最以為傲的容貌而痛苦不已。
聽著康敏斷斷續續的慘呼,徐長老、全冠清、白世鏡的心中顫抖不已,並非對她起了同情之心,而是擔憂起了自己接下來的結局。
按照丐幫的幫規刑條,白世鏡有謀害馬大元的重罪,全冠清則有先前暫時被壓下的叛亂之罪,兩人必死無疑。
而徐長老幹出了這等毫無道德之事,在丐幫中也不可能待得下去,多半會被驅逐出幫。
要知江湖上幫會中人被逐出幫,實是難以形容的奇恥大辱,較之當場處死,往往更加令人無法忍受。
當然,考慮到徐長老這人本就沒什麼羞恥心,趙青還是輕輕一指點出,替他添了幾縷死寂之氣。
之前自稱什麼“尚有一口氣在”,就只給他留下一口氣,過個幾天就衰老身死好了。
“多謝姑娘,為丐幫尋得了殺害馬副幫主的兇手,幫喬某洗清了相關的嫌疑。”
喬峰抱拳向趙青行了一禮,轉頭望向掛在樹上、氣息奄奄的康敏,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絕不是軟心腸之人,但殺人放火,素喜爽快乾脆,用惡毒法子折磨敵人,實所不取。
不過,白世鏡本是自己的好友,但這樣鐵錚錚的一條好漢子,就這樣活活地毀在了康敏的手中,還是讓喬峰感慨不已。
他想了一想,還是壓下了一掌將康敏斃命、不再讓她零零碎碎受苦的衝動。
“唉!江湖上朋友人人得知我們因為一個毒婦鬧得窩裡反,只怕丐幫的聲名從此一塌湖塗,難以翻身了……”傳功長老呂章在出手處死白世鏡後,臉色愁苦地嘆息起來。
雖然徐長老、白世鏡出事後,自己便成為了丐幫中的首腦人物,但這樣一個不僅高手缺失、還在江湖上抬不起頭來的幫派,“天下第一幫”只怕已名不副實,又該如何恢復到它昔日的鼎盛情況呢?
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間大聲咳嗽,跟著雙眼劇痛,睜不開來,淚水不絕湧出。
“不好,韃子攪鬼!”“眼睛裡什麼東西?”“我睜不開眼了。”“有人放了毒氣?”
丐幫眾人紛紛呼叫起來,眼睛刺痛,淚水長流。
但聽得“咕冬”、“啊喲”之聲不絕,群丐紛紛倒地。
原來,有人於片刻之前,在杏子林中撒佈了一種無色無臭的毒氣“悲酥清風”,系蒐集西夏大雪山歡喜谷中的毒物制煉成水。
平時盛在瓶中,使用之時,自己人鼻中早就塞瞭解藥,拔開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風拂體,幾乎不可能察覺,待得眼目刺痛,毒氣已衝入頭腦。
中毒後淚下如雨,稱之為“悲”;全身不能動彈,稱之為“酥”;毒氣無色無臭,稱之為“清風”。
只要未至“百骸入神”的內功絕頂之境,就對此幾乎全無抵禦之能,實是西夏一品堂對外的最強手段之一。
“交出解藥來!”喬峰運使內力,很快抵禦住了“悲酥清風”的毒性,不過暫時降低了一兩成的實力,用在了對抗毒氣源源不斷的侵入上。
判斷是西夏一品堂使出的手段,他閉住呼吸,決定立即出手拿下對方的首腦人物,以取得相對應的解藥。
杏子林間,掌風陡然大作,若龍吟虎嘯,朝著不願因偷聽丐幫內務而起衝突、率眾退開了十丈距離的赫連鐵樹而去。
正是一記降龍二十八掌中的“飛龍在天”,一招躍起半空,居高下擊,威力奇大,覆蓋住了赫連鐵樹、努兒海以及周圍的八名武士,要將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拿下。
……
片刻之前,遙遙旁觀著丐幫那邊發生的事情,赫連鐵樹與努兒海的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心想一品堂此次雖然損失了三位高手,但丐幫同樣損失高手,還聲勢大損,也算是不虛此行。
正當赫連鐵樹覺得事情結束了,自己還是早點收拾人馬,準備撤退的時候,忽見丐幫那邊有人成片倒下,隨即一條人影從空中撲來,人未到,掌先至。
只一瞬之間,赫連鐵樹便覺氣息窒滯,對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湧,勢不可當,又如是一座上萬斤重的石山,從半空中橫壓而下。
努兒海與另外八名西夏武士立刻出手,或出掌出拳,或出刀出劍,一齊向著這道威力無比驚人的掌力攻去。
靠著手下們的全力阻攔,赫連鐵樹伏地打滾,在掌力落下的剎那之間,姿態狼狽地勉強躲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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