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就在這最後的關頭,半敞半閉的殿門之外,忽然間傳來了一聲大喝。
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矮胖道人閃身而進,袖風輕拂,就將邊上的殿門開啟到了最大的位置,武功顯然頗為不弱。
趙青讀取木道人的心思,知道此人是他數年前歸隱的師弟符道人,偏向於掌門梅道人一系。
「在選定下一代掌門之前,師弟我有一件大事要稟告。」符道人瞥了一眼邊上的石雁、石鶴,高聲開口。
聽到此言,梅道人左手微微下壓,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臉上一副惘然不解、驚訝的樣子。
他沉聲道:「符師弟有什麼話要說?」
符道人卻沒有立時回答,而是轉身向殿門口望去。
很快,兩名年輕的道人抬著一副蓋著白布的擔架走進了大殿,將其放在了地上。
梅道人皺起眉頭,指責道:「掌門傳承的吉時吉刻,符師弟你把這種晦氣的事物帶進來幹什麼?若你不肯立刻說明緣由,縱然你退隱了五六年,師兄我也不得不斷然出手了!」
眾所周知,武當現任掌門梅道人的劍法、內力,和修養,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他的功夫或許不及他的師弟木道人,但也算得上是江湖中最頂尖的那批高手。
倘若符道人當真想要破壞典禮,梅道人的七星劍一出,其人估計撐不過一二十招,就得束手就擒。
隨著掌門發聲,大殿內的武當弟子與多位賓客也同樣臉色不善,緊緊地盯住了符道人與那副擔架。
唯三的例外,則是趙青、木道人、石鶴。
木道人來回打量著符道人與梅道人的神色,卻心中忽然間生出了幾分緊張與煩躁。彷彿有種不祥的預感,知道一定會有些不幸的事發生。
如此特殊的情景,令他不由得聯想到了十七年前掌門典儀的那個夜晚。
莫非,石鶴在將繼任掌門的關鍵時刻,又將遇上類似的事情?
似乎要印證他的心中猜想,符道人沉聲解釋道:「這是因為,我帶來的東西正與掌門的繼承人選之一息息相關。」
他一把揭開了擔架上的白布,轉身向著石鶴道:「石師侄,你可認得此人是誰?」
只見白布之下,竟然現出了一具僵硬的女屍。從她死後的身段與容貌來看,其生前應該頗為美麗。
沒等到石鶴作出回答,符道人就大聲喝道:「師叔實在是沒能想到,你竟然暗地裡搞上了一個姘頭,對方還是青樓裡的頭牌!」
邊上圍觀的武當弟子、賓客們一片譁然,議論紛紛,有相信的,也不相信的。
符道人直視雙目幾乎噴火的石鶴,從懷裡掏出了一捆書信,繼續道:「如果只是這樣,看在師侄你武功出類拔萃、能為武當爭光的份子,師叔也不會如此不留情面。」
「但你寫下這些咄咄逼人的書信,為了抹去自己的汙點,以擔任武當掌門,最終迫得她自盡而亡。」
「這樣的舉止罪惡,已到了不容於正道的程度。我雖然隱居多年,但在聽聞如此悲慘之事後,也不得不出來,為她主持一番公道。」
在說話的同時,他將手上的書封擲給了前方的梅道人。
梅道人抽出幾封,只瀏覽到了一半,眼中卻已然充滿了怒火。
他抽出手中七星寶劍,直指下方的石鶴,厲聲斥道:「我武當怎麼就出了你這樣的敗類!木師弟,請和我一起清理門戶!」
群情洶湧,斥罵聲無數。其中幾位少林派的僧人直呼阿彌陀佛,彷彿在為石鶴的過失而嘆息。
鐵肩和尚主動出列,雙手擺出十八擒龍掌的架式,擋在眾賓客前方,以防石鶴趁亂傷人。
趙青在邊上默默吃瓜,心道難怪石鶴自殘叛逃,比木道人要更加極端,原來是他被指控的罪名更加嚴重。
至於石鶴居然喜歡了一個青樓頭牌,她也並不是很意外,這完全是古龍世界常見的風格。
一個身負師父期望、倍感壓力的俠客,愛上一個溫柔體貼的名妓,也是符合情理之事。
而石鶴究竟有沒有逼死那個青樓女子,趙青並不怎麼關心,無論他是否無辜,二十年後都已經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感受木道人跌宕起伏的心情變化,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事情。
……
梅道人、木道人、符道人、石雁四人,長劍均已出鞘,將石鶴團團圍住。
石雁轉頭看向石鶴,誠懇勸道:「師弟,你束手就擒吧。我會向師父師叔求情,儘量讓他們從輕發落,只廢去你的武功內力。」
石鶴默不作聲,只是霍然拔出了腰間長劍。
他的臉上痛苦地扭曲在了一塊,神色怖人之極,幾乎化作了一隻猙獰憤怒的魔鬼。
石鶴緩緩向著符道人邊上的擔架行去,似乎是想要再仔細看一看上面的那個女人。
也許是懾於對方可怕的臉色,也許是心中不安,符道人本能讓開了半個身位。
忽然間,青影閃動,響起了兩次間隔極短的劍刃碰撞之聲。
石鶴的劍已擱在符道人的咽喉上,人已到了他背後,用一隻手拗住他的手臂,粗聲道:「你們誰敢動,我就殺了他!」
木道人當然沒有動,他的出手完全是受到了梅道人言語的脅迫。
梅道人也沒有動,身為德高望重的武當掌門,他絕不容許剛剛才揭露了石鶴罪狀的武當門人被對方殺死。
石雁更沒有動,武林中以輩份為重,他不可能主動出擊,害了自己師叔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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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趙青,卻皺了皺眉,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自救的符道人擋了石鶴一劍以外,只有石雁參與了對他的支援,梅道人、木道人則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做了下假動作。
木道人不救坑害他弟子的人,自不必多說;梅道人有能力卻不肯救,無疑是想讓暴怒的石鶴有機會挾持符道人,做到殺人滅口,消除隱患。
看起來,梅道人確是實打實地設下了針對木道人石鶴的計謀,而石雁恐怕並不知情。
在原作中,石雁也應該算是一個好人的形象。
……
石鶴挾持著矮胖的符道人,很快就退到了大殿門口。
他突然冷笑了起來,大聲道:「梅師伯、石雁師兄,你們好算計!不就是想讓我退出掌門位置的爭奪嗎?」
「也行,今日之後,我就不再是武當弟子了!這樣沒有臉皮的武當掌門,我恥於與之為伍。」
石鶴冷笑之間,他握劍的手突然轉動,劍鋒也跟著轉動。
銳利的劍鋒竟然直接削上了他的側臉,削去了他的鼻子、嘴部、大半臉上的肌肉。
鮮血急湧而出,森白的臉骨暴露在外,令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心頭震動,因石鶴的瘋狂而深感驚嚇。
鐵肩和尚閉上雙眼,不忍繼續看到如此慘狀,口中佛經聲不斷。
但緊接著,更加驚人的事情發生了。石鶴的劍再次一削,從符道人的臉上也削下了一大塊臉皮,將其向著梅道人急擲而出。
同時,他的身形一晃,已向著殿外道路急衝而去,沿路砍傷了一連串阻攔的道人。
原本正待慶賀新掌門繼位的武當派,隨即陷入到了一片混亂之中。
梅道人緊急商討,決定***,防止影響武當聲譽,並將掌門繼位的大典,推遲半月再
次進行。
在他表達***的意願之後,賓客們也都表示願意暫時待在武當山上,不令這件大事外傳,直到半個月後的典禮完成。
……
武當山是楚北最有名的一處山嶽,山屬巴山支脈,周圍八百多里,有三十六懸巖,二十七高峰。
最高之處,名天柱峰,那就是真武修煉之地。此外還有南巖、五龍峰、紫霄峰、展旗峰等,都是道家清修之處。
武當派佔據了大半座武當山,其門派地盤,自然也大得出奇。
木道人自離開三清殿之後,整個人失魂落魄、恍恍忽忽,只攜了一個酒壺、腰間的長劍,沿著山道緩緩步行。
在因為與沉三孃的私情而被迫讓出掌門之位後,他本來已將希望寄託在石鶴身上,現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木道人萬萬沒想到,石鶴竟然也跟他一樣,暗中有了不被門規容許的私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梅道人聯合符道人坑害。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石鶴也已經叛門而出,自己也不能追上他,要對方彌補自己心裡的痛苦。
而且石鶴自殘削臉,失血極多,恐怕不一定能在武當執行門規的紫衣弟子追殺下存活。
遙望遠方幽森的山林,木道人長嘆一聲。
在此事之後,石雁必然會登上掌門之位,自己原先在門派中籠絡的勢力,無疑會迅速地分崩離析,投靠梅道人一方。
就在這個時候,木道人忽然間想到了與自己幾乎同時入門的武當俗家弟子,一直以來支援自己的鐘無骨。
據說,鍾無骨這些年在江湖留下了赫赫聲名,還暗中在西北區域建立了屬於他自己的勢力。
木道人清楚,鍾無骨雖然是武當近百年來武功最高的俗家弟子,已有著江湖中頂尖的身手,但還是離不開武當派的支援。
如果所料不差,他現在應該正待在武當後山的老地方,準備慶賀石鶴順利擔任武當掌門。
在這樣失敗痛苦的時刻,自己所需要的,正是像鍾無骨那樣江湖經驗豐富的人才,安慰自己,為自己指明未來的道路。
在木道人心中痛苦不已,形態有些蒼涼地尋找鍾無骨時,他卻根本沒有發覺,有一個輕盈的身影,竟然一直跟在他的後頭。
這個身影,當然是能探聽到木道人心中想法,武功輕功也遠高於此時木道人的趙青。
體會了木道人大起大落的心境變化,她發散思維,將「起落」向著「虛實」間的轉變聯想靠攏,心中若有所思。
……
後山竹林深處,修篁森森,綠蔭遍地,除了偶聞鳥語之外,竟半點聲息也無。
雖已至秋日,但山間生長的竹子,卻並不如同大多數樹木那樣變黃生枯。
幾個時辰過去,木道人已沿著這片竹林裡的道路,環繞著走上了幾十遍。每走上一步,他的心中,就多上了一分哀意。
出乎他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鍾無骨並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樣,等候在這片竹林中,與自己邊下棋邊飲酒暢談。
又走過了-圈,他回到了竹林中間的一塊空地。空地上擺放著形狀不太規則的「石桌」「石椅」,「石桌」上有著縱橫各十九道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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