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張援民揮起三角帶編成的小鞭,趕毛驢拉著爬犁往氓流屯去。
沒走兩步,張援民勒住毛驢,定睛看著不遠處。
“咋不走了呢?”坐爬犁的王強往前一看,慌忙從爬犁上下來。
在前面不遠處站著個人,他一手拎著三角兜,一手牽著羊,正是從永勝屯回來的趙軍。
“兄弟!”張援民高呼一聲,今天遭逢突變的他,總算是看見主心骨了!
“軍吶!”王強奔向趙軍,張援民手裡牽著驢,想上前卻走不開。
這驢剛到趙家不久,還有些認生,更不認得張援民,所以張援民也不敢隨便給它鬆開。
“老舅。”趙軍看了眼王強,又看了眼張援民,驚訝地道:“你們這是幹啥去?不是……咋還把驢牽出來了呢?”
“啊……那啥?”王強伸手一攔趙軍,道:“我們出去辦點事兒!”
王強如此說,卻不說去辦啥事兒。但那邊的張援民聽著王強這話,他就不會隨便開口亂說話了。
“啊。”王強不說,趙軍也沒細問,只道:“那老舅,要不我也跟你們去呀?哎?”
趙軍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皺眉看著王強,問道:“你們今天不是跟我爸打圍去嗎?”
“啊……”王強咔吧一下眼睛,說:“你爸……那啥,那個他們單位有事兒,早晨又給他招喚走了。完了今天就沒去,反正就一個打圍,改明兒再去唄。”
王強如此說,倒也合情合理,趙軍並沒多想。可就在這時,王強忽然一把扯過趙軍的三角兜。
“嗯?”趙軍一怔,但他了解王強,所以並未跟王強搶奪。
可緊接著,就見王強從兜裡掏出一沓大團結了,扯著兜口就往裡塞。
“哎……”趙軍剛要說話,卻見王強故作神秘的道:“這錢,老舅現在拿著不方便。你先給我揣回去,完了到家讓你媽給我收著。”
“啊……”趙軍聽王強這麼說,也沒感覺有什麼不妥。至於王強說的不方便,趙軍就理解成了王強兩口子之間的秘密。
所以此時的趙軍什麼都沒想,就尋思自己老舅挺有實力,能揹著媳婦藏這麼多錢。
這也就是在外頭,要不然趙軍非得跟王強逗兩句不可。
“行,老舅。”趙軍接過兜子,笑道:“那你們走吧,我回去了。”
“兄弟,你擱哪兒整的羊啊?”張援民這時候已經明白了王強的心思,所以他也不提獵牛、賠錢的事,只問趙軍手裡的羊是哪來的。
趙軍也不好說這羊是趙有財當初買來喂豹的,只道:“我姐老婆婆給的。”
“行啦!”這時,上了爬犁的王強衝趙軍一揮手,道:“軍吶,你快回家吧,這外頭怪冷的!”
“嗯吶,那老舅、大哥呀。”趙軍道:“你倆慢點兒的哈!”
說完,趙軍牽著羊就走了。
眼看著趙軍離去,王強小聲招呼張援民道:“援民,趕爬犁走,先上我家,完了咱再找張大舌頭去!”
那一千塊錢給了趙軍,王強得回家去取錢。
“好嘞!”張援民應了一聲,揚鞭打驢直奔自己家而去。
“哎!哎!”王強一看不對,連聲想喊住張援民。
可張援民不搭理他,毛驢子也不聽王強的呼喊,沒多一會兒就到了張援民家門口。
“你……”王強剛要說話,卻見張援民將驢韁繩往帳子上一掛,回身就對王強問道:“老舅,你說我兄弟對我咋樣?”
“啊?啊……”聽張援民這話,王強就知道他啥意思,當即點頭道:“行!你們哥倆真行,他對你好,你對他也夠意思。”
“呵呵呵……”張援民聞言笑道:“我老舅是明白人吶,一點就透!”
“你別跟我倆扯這個!”王強從爬犁上下來,對張援民說:“咱倆也別撕吧了,反正我跟你說,那頭牛一千塊錢,咱爺倆一家五百。你別自己個兒掏,我跟你擔一半兒。”
“行!”張援民也爽快,當即應道:“老舅,你這麼說了,那就聽你的。”
說完這句,張援民追問道:“那老舅,你回家取錢去?”
“你這兒有不?”王強反問道:“你手頭要有,你就給我墊著。完了晚上咱一道回家,你從我家門口一過,我就給你拿了。”
“妥嘞!”張援民道:“老舅走,咱進屋了。”
“還進啥屋了?”王強擺手,道:“咱趕緊該辦事兒就去辦事兒,辦完了回去,還得燎那大牛腦袋呢?”
“唉呀!”張援民一瞪眼睛,道:“可不咋的!”
“可不咋的!”王強也學著他說了一句,道:“你讓你媳婦也過去,今天這活兒不能少了。”
“嗯!嗯!”張援民連應兩聲,轉身就往家裡跑,王強則揹著手四處張望。
此時楊玉鳳正在家擦櫃子呢,冷不丁抬頭往窗外一看,卻見張援民回來了。
楊玉鳳一愣,心想:“這損種咋回來了?是不又擱外頭惹禍了?”
她把抹布一扔,快步就往外屋地走。當楊玉鳳到外屋地時,張援民也進屋了。
“媳婦兒!”張援民一揚脖,下巴向楊玉鳳一點,道:“趕緊給我拿一千塊錢!”
“我特麼看你像一千塊錢!”楊玉鳳一橫眼睛,但聽張援民道:“你小點聲兒,咱兄弟用!”
“啊!我兄弟用啊!”楊玉鳳聞言,連忙轉身進屋,上炕開啟炕櫃,從裡面拿出個九分兜子來。
這時張援民跟著進來,楊玉鳳還抬頭問他,道:“一千夠啊?”
楊玉鳳絲毫不懷疑張援民的話,因為她知道張援民這人確實是好撒謊,但他從來不拿趙軍撒謊。
“夠。”張援民一點頭,就見楊玉鳳拿出整捆的大團結遞過來,然後張援民又補了一句說:“晚上還能退回來五百。”
“啥?”楊玉鳳眉頭一皺,道:“給咱兄弟用,還退什麼吶?”
說到此處,楊玉鳳追問道:“咋的啦?咱兄弟遇著啥事兒了?”
“咱兄弟挺好。”張援民想起王強說讓楊玉鳳去趙軍家,但怕楊玉鳳去了,冷不丁被嚇一跳,再啥都往出說。
於是,張援民便簡短地把事情描述了一遍。聽完張援民的話,楊玉鳳驚呆了!
楊玉鳳孃家也有打獵的,那具有傳奇色彩的楊瞎子,還是楊玉鳳的長輩呢!
楊玉鳳小時候,她父輩、兄長們喝酒時,也經常談論、吹噓打野豬、幹黑瞎子的事。
所以楊玉鳳雖然不懂打圍的門道,但是知道不少故事。
可背槍帶狗屠老牛這樣的事,楊玉鳳是聞所未聞。
“我走了哈!”張援民也不管楊玉鳳尋思啥呢,只叮囑道:“一會兒你收拾、收拾,就趕緊過去吧。老叔家不少活兒呢,完了你到那兒以後,別瞎說話哈!”
說完,張援民揣錢就往出跑,只留下久久未能回神的楊玉鳳。
此時趙軍已經快到家了,忽然一股寒風吹過,一股羶味傳入趙軍鼻子裡。
“嗯?”趙軍一愣,感覺有些不對,低頭看了眼身旁的大母羊。
“不是羊味兒啊!”趙軍還納悶呢。
而在這時,趙李兩家的狗全都叫了起來。李家的狗還好說,趙家的狗本來都待在狗窩裡,忽然全都竄出來了。
趙有財眼睛一亮,起身望向院外,他知道狗有這種反應,想必是趙軍回來了。
王強、張援民走的這幾分鐘,趙有財可謂是度秒如年吶。
王美蘭什麼都沒說,但時不時地就瞪他一眼,瞪得趙有財心裡發慌。
“嗯?”這時趙軍隔著柳條帳子看到了趙有財,他眨巴兩下眼睛,心想:“我老舅不說我爸上班了麼?”
趙軍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向院門口走去。當走到院門口時,他看到了撐在院子裡的靠邊站圓桌,還有地上未被分解完的牛骨。
如果牛皮掛到前院,此時趙軍一眼就看明白了。但眼下,趙軍茫然地走進院子。
“去!去!”王美蘭趕了兩下狗,她快步來在趙軍面前,道:“兒子回來啦?這羊哪兒來的呀?”
“啊?”趙軍把拴羊的繩子遞給王美蘭,道:“我周大娘給的。”
王美蘭側頭一看那羊肚子,就認出這隻羊,她回頭看了趙有財一眼,趙有財連忙轉過身去,拿斧子剁著牛排骨。
趙軍咋也沒想到他爹出門就能幹個牛,這年頭農村院子也大,此時趙軍離著趙有財有將近二十米,他也沒看清楚那邊有啥不對。
於是,趙軍和王美蘭一起進了倉房,將大母羊安置好後,又把木耳、梨乾放進了倉房中的儲物櫃裡。
“媽。”趙軍摸了下棉猴那鼓鼓囊塞的地方,對王美蘭說:“我昨天還撿個小黑瞎崽子呢。”
“是啊!”王美蘭笑道:“那快送屋去吧。”
趙軍笑著應了一聲,快步從倉房出來就往屋走。等到房門口時,趙軍歪頭看了一眼,心裡不禁想道:“這我爸整的什麼玩意?”
趙軍進屋直奔自己房間,然後他從桌子底下拽出了小猞猁原來睡覺的松木箱子。
自從那小傢伙大了以後,它就不睡箱子了,跟家養的貓一樣,晚上往主人腳下一趴。等睡到半夜屋裡冷了,它也往被窩裡鑽。
這箱子如今空出來了,正好給小黑熊住。
趙軍摸了摸自己這炕頭,感覺溫度可以,就把箱子放了上去。
他剛進來的時候,看東屋的門關著,那屋裡還有吭吭唧唧的聲音,想必是小猞猁被王美蘭關到了那屋。
趙軍把小黑熊從懷裡取出來,將其放在箱子裡。這箱子裡有舊棉被,小黑熊趴在被上,趙軍在箱子口又給蓋上一層。如此待在炕頭,是不會冷的。
安頓好小黑熊,趙軍把三角兜放在炕櫃上。
然後趙軍就想往外走,他要去找王美蘭,把王強剛才給他一千塊錢,並託付給他的事都跟老孃說了。
可就在這時,趙軍看到了靠炕櫃而放的帆布雙肩兜。
之前趙有財、王強進屋送槍、送東西,把槍掛在牆上,然後順手把東西都放到趙軍這屋。
趙軍一看這兜子,就知道這是林場車隊發的。前世時,林場車隊發這種兜子,林祥順把他的那個給了趙軍,所以趙軍印象特別深。
“這裡是啥呀?”趙軍好奇地往上一摸,感覺裡面好像是面狀物體。
“嗯?”趙軍又開啟兜子口後,發現裡面是個面口袋。趙軍再打開面袋口,看了一眼不禁撇嘴。
裡頭竟然是苞米麵!
趙軍愣住了!
誰費勁吧啦地往兜子裡裝這玩意啊?
忽然,趙軍又看到牆角桌子上的三角兜。從那兜子系口處能看到,裡面也是一個面口袋。
趙軍純是好奇,過去開啟三角兜,又打開面口袋。在看了一眼後,又是一撇嘴,這裡頭裝的都是大煎餅。
趙軍後悔地把面袋、兜子都繫好,從屋裡出去。他一推門,就看王美蘭抱著一堆樹枝過來。
“媽呀。”趙軍笑著問道:“那苞米麵、大煎餅,咋還都整我屋去了呢?”
王美蘭聞言,瞥了趙有財一眼,道:“那是給養。”
“啥?雞養?”趙軍心裡咯噔一下,他沒聽明白,還以為王美蘭是罵人呢。
“給養!”王美蘭捏著嗓子,道:“人家以前打仗,不都得有給養啥的麼?人家趙把頭上山打圍,還不得準備全乎了麼?”
“啊……”趙軍聽明白了,他下意識地看向趙有財,卻見他爹背對著他,還在那兒剁排骨呢!
趙軍眉頭一皺,他感覺那骨頭不是自己常見的動物所出。
趙軍咔吧兩下眼睛,心想:“我爹這是打的啥呢?”
但此時趙軍又想起了給養,不禁喃喃自語道:“那些玩意得三十多斤吶,這咋往山上整啊?不沉嗎?”
“那有啥不能整的?”王美蘭在一旁道:“人家把頭不能背,那不還有手下人呢麼?”
給養、手下人,這都是當初趙有財跟李大勇的話,如今被王美蘭都給送回來了。
“手……”趙軍都懵了,他連著咔吧兩下眼睛,心想:“我不就昨天晚上沒擱家住嗎?這家裡是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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