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條件不好,兄弟姐妹的衣服,老大穿小了給老二,老二穿小了給老三,這都是很常見的事。
至於老人過世,就穿走一身壽衣,也就是東北人說的裝老衣服。而老人其他的衣服,也都留給家裡人穿。
因為生活艱苦,所以這時候的人也不忌諱那麼多,有衣服穿就不錯了。
李寶玉他爺,李老爺子一輩子就置辦過一件新衣服,就是李如海手裡拿著的這件中山裝。
而這衣服,李老頭一輩子也就穿過幾次,還都是重要場合,比如李大勇結婚啥的。
李老爺子走後,這衣服傳到李大勇手中。
所以,對李大勇而言,這件衣服不但珍貴,而且有紀念意義。
於是李大勇對其格外愛惜,一直放在櫃子裡珍藏,想留著等李寶玉結婚的時候再穿。
沒辦法,他李大勇一個歸楞工人,平日穿中山裝上山搬木頭,那是有點不像話了。
可就是這樣一件對李家有特殊意義的衣服,被李如海給翻出來了,還要明天上班穿。知道的他是去林場把大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當場長呢。
但此時,李寶玉還真不敢惹李如海,這馬上要睡覺了,萬一給這孩子惹哭了,“呃呃”個不停,和他一個房間的李寶玉還睡覺不了?
想到此處,李寶玉只能委婉地提醒一句,道:“這衣服,你穿得大吧?”
“沒事!”李如海把衣服往胳膊上一搭,從炕上下地,說道:“我讓媽給我改改。”
這年頭,家家都得縫縫補補,每個女人都做得一手好針線活。
衣服袖子長,就挽起來,使線繃兩圈,隨著孩子長身體,再慢慢把長袖子往外放。至於身上肥,也能窩起來一部分,而且所有針腳都在裡面,外面看都看不出來。
李如海拿著衣服下炕,興沖沖地往對面屋去了。
到隔壁屋,李如海把自己的要求一說,金小梅看了李大勇一眼,見李大勇沒說話,金小梅就道:“放那兒吧,一會兒媽給你改。”
這一年,李家的生活好起來了,要不然的話,就算他李如海嚎一晚上,李大勇也不帶把這件衣服給他的。
就這樣,李如海回屋上炕睡覺,他要好好地睡一覺,第二天養足精神好上山。
第二天,李如海四點半就從炕上起來,剛才房間出來,就見外屋地的凳子上搭著一件衣服。
李如海將衣服一展,正是那件中山裝。他將其往外面一套,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這就是當媽的,知道孩子的穿衣大小。
穿好了衣服,李如海開門就離開了家,他準備去屯子裡轉一圈,把自己的喜訊分享給父老鄉親們,讓他們為自己高興的同時,也跟大娘、嬸子們說一聲,省著她們一天看不著自己,該想念了。
李如海從李家院裡出來的時候,正趕上趙軍也從家裡出來,趙軍是起來上廁所,冷不丁一出院子,他就看見了人模狗樣的李如海。
趙軍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問道:“如海,你這是要幹啥去?”
在趙軍的印象裡,誰家要是連小孩都穿成這樣,那肯定是祖墳冒青煙的大喜事。
可李家能有什麼喜事?李寶玉結婚的日子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在年後啊。
“大哥,你還不知道呢吧?”李如海幾步來在趙軍面前,揚著小臉道:“我一會兒就去林場上班了。”
“這個事兒我知道。”趙軍上下打量了李如海兩眼,猜測似的問道:“就為這,你穿成這樣?”
“嗯!”李如海笑道:“大哥,我跟你說……”
“你別跟我說了。”趙軍不想聽他白話,主要也是著急,便打斷李如海道:“你該幹啥,就幹啥去吧,我著急上茅房呢。”
李如海的笑容瞬間凝固了,趙軍是他從家出來碰見的第一個人,本想跟趙軍分享下自己的喜悅,可迎來卻是冷漠與無視。這讓李如海覺得今天出師不利,用東北話說,這頭開的不咋好。
但李如海是個灑脫的人,既然打不過趙軍,那就趕緊走吧。想清楚了這些,李如海收拾了下心情,昂首挺胸,揹著小手,邁著四方步往別處去。走出兩步,他轉過頭,看著往茅房裡鑽的趙軍,嘀咕道:“懶驢上磨屎尿多。”
“什麼玩意?”趙軍隱隱約約聽見李如海好像說話了,但一回頭,就見李如海匆匆離去。
趙軍沒太去計較,只在心裡暗暗搖頭。還中山裝,這滿屯子,怕是連屯長趙國峰都不帶這麼穿的。
至於整個永安林場,除了開全體大會之外,也就只有書記和幾個場長才會這麼穿。
趙軍在茅房裡蹲了一會兒,等他出來的時候,一邊低著頭繫褲子,一邊慢慢地往家走,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一抬頭就見趙有財站在他面前。
“哎呀,爸。”趙軍道:“你在這兒幹啥呢?你也不出個動靜。”
“兒砸!”趙有財笑道:“我等你呢。”
聽他這話,趙軍一撇嘴,道:“爸,你咋總擱廁所外頭堵我呢。”
趙有財呵呵一笑,道:“這旮沓說話方便。”
趙軍聞言,不禁皺起眉頭,這裡是說話方便,上次就在這兒,趙有財訛走自己五十塊錢。
忽然,趙軍感覺不對,問趙有財道:“爸,你咋的了?你眼珠子咋通紅呢?”
此時,趙有財眼裡佈滿了血絲,還有挺重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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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財到趙軍跟前,挎住他胳膊問道:“兒子,你知道啥叫上陣父子兵不?”
趙軍再沒文化,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趙有財要幹啥。
據這老小子一貫的表現,趙軍猜測趙有財找自己,肯定是為了錢。
既然如此,趙軍就打馬虎眼道:“上陣父子兵?爸,你要打誰呀?誰惹乎你了?咱爺倆叫上寶玉、解臣、我李叔,咱磕他去。”
“磕什麼磕!”趙有財在趙軍胳膊上拍了一下,道:“誰敢惹你爸呀?爸是問你,知不知道啥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吶?”
“嗯?”趙軍一怔,回頭看了一眼茅房,才對趙有財說:“爸,你是讓我往咱家後園子里拉麼?那不都蓋棚子了麼?”
“說什麼玩意呢?”聽趙軍這話,趙有財都覺得膈應,沒好氣地說:“誰跟你說這個了?”
趙軍一臉無辜地道:“爸,你到底要幹啥呀?”
“爸是跟你說……”趙有財往左右瞄了兩眼,才小聲和趙軍道:“有錢賺的時候,你把爸也帶上。到時候咱爺倆去,不還能多分一股麼?”
“啊!”趙軍作恍然大悟狀,趙有財見狀,以為這小子開竅了,隨即老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可就在這時,只聽趙軍道:“爸,那你請個假吧,一會兒你跟我們坐車走,到永興那兒,要抓著狍子了,有你一份。”
趙有財臉上笑容凝固,頓時眼含殺氣地看向趙軍。
趙軍一愣,道:“爸,你到底要幹啥呀?”
趙有財瞪著趙軍,但一想發財還得靠這小子,於是就耐著性子,跟趙軍說:“你昨天晚上說的那個老埯子,到底擱哪兒呀?”
趙軍聞言,笑著說道:“爸,你問這幹啥呀?是不是趁著我不在家,你準備偷摸拿棒槌去呀?”
“上一邊去!”趙有財沒好氣地說:“你爸是那樣人麼?我就問問你,能確定在哪兒不得?”
趙有財昨天都快把那段文字給背下來了,晚上睡不著,他躺在炕上反覆琢磨。
然後越琢磨就越精神,越精神就越睡不著。好不容易捱到早晨,聽對面屋傳來動靜,他就炕上起來,穿衣服追出來了。
這一晚上,趙有財可是想明白了,那參幫肯定不會在老埯子附近搭窩棚,但也不會離得太遠。
可那一左一右四面環山,瞎找的話,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且這季節,草木凋零,參籽已落,看不著紅榔頭了,一般人想在山裡拿棒槌,那可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就算趙有財知道那老埯子在哪兒,他也不會自己去。
不過,趙有財還知道,自己兒子有兩下子。在開春都能拿著大棒槌的手兒,昨天既然能給自己看那段文字,就必有深意。
突然,趙有財看著周圍熟悉的場景,不禁想起一件事來。
就上一次,自己在這廁所外攔住趙軍,訛他五十塊錢……不對,是為自己討回公道的那次,這小子曾問過自己有關永勝屯龐瞎子的事。
趙有財知道,那老龐家從龐瞎子他爹那輩起,就是放山的老把頭。到龐瞎子這兒,他也是參把頭,而且是能組織十多人一起放山的大把頭。
想到此處,趙有財看向趙軍的眼神中充滿了炙熱。
“爸。”趙軍也往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對趙有財說:“等我從永興回來,那時候也過完中秋了,咱爺倆哪天上山,把那老埯子起了。”
“這……”趙有財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地道:“這,這是真的麼?”
趙有財沒想到,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真的!”趙軍張開手臂,攬住趙有財肩膀,小聲道:“爸,你別跟別人說。到時候這個老埯子,就咱爺倆去,別人誰也不領。”
趙有財聞言,一皺眉頭,隨即眉毛舒展開來,猛地向前一步,出了趙軍的臂彎,轉過身驚訝地道:“是大埯子?”
趙有財知道,自己兒子絕不是個財黑的人,不信可以去問李寶玉、張援民、解臣就知道了。
這仨人裡,屬解臣跟著趙軍的時間最短,但連棒槌帶熊膽,也攢下幾千塊錢了。
至於張援民,家裡都快成萬元戶了。而李寶玉,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麼,能讓趙軍說出“就咱爺倆去,別人誰也不領”這種話的,就只有傳說中的大埯子了!
老埯子,不一定是大埯子。但大埯子,一定是老埯子,而且是出貨價值連城的老埯子。
這種大埯子,按放山行裡的話,這是山神爺老把頭偏心眼子了。誰能得到,就絕不能帶外姓人去,只能和父子兄弟一同前往。
這是老輩傳下來的規矩,但趙有財知道,這麼說只是給某個道理加上一層迷信的外衣。
其根本原因,是這種大財,絕不可外露。
以前都說:山財不可獨享。
這乍一聽,二者似乎有些矛盾。但就算是筆橫財,哪怕是一萬塊錢,跟親朋好友一分,一家分個兩、三千,就算傳出去,也沒什麼關係。
可要是十萬呢?
二十萬呢?
一家分個四、五萬,這要傳出去,就容易引來亡命之徒。
李大勇、李寶玉靠譜,張援民、解臣也靠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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