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和杜如晦走後,其他臣子們也都相繼告退。楊皇后微微鬆口氣,她還真怕魏徵就跪這兒不走了。
兩儀門。
“夠了,別拽了,袖子都被你拽脫線了,你賠啊!”魏徵一臉不高興的看著杜如晦。
杜如晦深吸口氣,而後出氣,指著他的鼻子。
“魏徵啊魏徵,你就找死吧。你是不是真以為自己乃是陛下昔年潛邸舊臣,便能這般逼迫陛下,啊!
你在兩儀殿放肆一回也就罷了,你還敢追到甘露殿去逼陛下,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你是不是以為,陛下真不敢殺你?
啊!
你知不知道,在兩儀殿的時候,陛下不罰你,反而賞你,這就表明陛下還有一絲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你現在追著陛下表態,一點時間不給陛下,甚至於一點勸說技巧都沒有,你就是目中無君!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陛下?
你別真惹得陛下發火,到時候後悔莫及!”
“當然不是。”魏徵一臉正氣道:“我知道,我今日說的,做的,必然惹得陛下不高興,甚至是憤怒,乃至於恨我。但是我不後悔,我看得很清楚,如你所說,陛下不會殺我,尚且留有一絲清明,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力勸陛下,不能讓陛下沾染汙名!”
“你怎麼說不通啊。”杜如晦咬唇,鼻孔出氣,兩手掐腰,“我沒說不勸陛下,我的意思是,你不該時時刻刻追著陛下。你不是不知道陛下對秦王妃的心意,你這樣驟然要陛下放棄,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我也要將它變成可能,哪怕為此丟掉性命,我也心甘情願。”魏徵道:“陛下乃是不出世之雄主,我輩輔左陛下,該當讓陛下成為一代明君!”
杜如晦氣極反笑,說道:“魏徵,你應該知道,陛下而今不過而立吧。”
“這個我自然知道,陛下還差一年方才而立。”魏徵回答。
杜如晦反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陛下盛怒之下,認為朝中大臣皆與其對立,你覺得陛下會如何?”
聞言,魏徵蹙眉,說道:“我們並未與陛下對立,我們只是規勸陛下。”
“是,你魏徵可以拍著胸膛說自己是規勸陛下,那是因為你行得正坐得端。可如果,這一次你逼迫陛下成功,他日其他官員,有樣學樣,有事無事,拉結派系,逼迫陛下做某些事情,亦或者不做某些事情,你以為如何?”
聞言,魏徵意識到自己開了一個壞頭。如杜如晦所言,倘若其他官員也學自己,拉著大臣們跪在甘露殿外逼迫陛下,這成何體統?
說的恐怖一點,這是在挑釁皇權!
想到這裡,他面色變了又變。
“我沒想過會這樣!”
“我知道,陛下也知道,所以陛下才沒有罰你,因為陛下知道你的本意不想這麼做!”杜如晦一字一頓道:“可你別忘了,你不能保證別人不學你。”
魏徵咬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他安靜下來,杜如晦嘆道:“方才我若不拉走你,我真不知道陛下怒火之下,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在兩儀殿說的,已經屬於是當頭棒喝,我們完全可以從長計議,慢慢規勸陛下。
你緊咬著陛下不放,你覺得陛下會怎麼想?
若是你此番成功了,其他官員會怎麼想?
這些,你考慮過嗎?”
“我......”魏徵啞口無言。
其實,杜如晦還有一些話沒告訴魏徵。在他心裡,認為陛下此番如此暴怒,根本不是為了秦王妃的事情,而是這次朝臣們群起反對!
以陛下之臉皮,因為納秦王妃而被罵,根本不算什麼。
能讓皇帝陛下生氣的事情,只有一樣,那便是陛下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脅。
“唉,朝堂,只怕不安了。”杜如晦氣的牙癢,可偏偏還不能責怪魏徵這個愣頭青。
因為,他的本意是好的。
“走吧,你我還是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如何。”杜如晦拽著他袖子離去。
這一次,魏徵沒有再說什麼,更沒有犟的像頭驢一樣反抗拒絕。
甘露殿內一片混亂,很顯然是不能繼續待,楊皇后吩咐高良忠組織人手收拾殘局,拉著皇帝回到自己的寢殿長樂殿。
結果,半道兒上,萬太后命人來請皇帝去壽安殿。
壽安殿內。
“你好湖塗啊!”萬太后指著跪在地上的皇帝,斥道:“這朝野諸臣,皆乃跟隨先帝,追隨你,平定天下功臣,都是社稷肱骨。你為一婦人,與朝臣們心生齟齬,心中還有半分容人之量嗎?
先帝將大唐的江山社稷交託於你手,你就是這麼治理的嗎?
將來哀家去見先帝,你要哀家如何向先帝交代?
你,又要如何向先帝交代!”
李智雲輕輕吸口氣,拱手道:“阿孃,事情非是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李智雲屏退左右,說道:“魏徵本心,朕是知道的,朕也不是不能納諫之人,但是阿孃可曾想過,如若這次朕讓步,下一次朝臣們再反對朕,又來一次群起反對,甚至於跪在甘露殿外,那會如何?
朕,還是朕嗎?
朕,還是天子嗎?
朕,還是大唐皇帝嗎!”
聞言,萬太后默然,而後緩緩坐下。許久後,她方才道:“說不定,他們並沒有這麼想過。”
“呵呵。”李智雲不屑道:“阿孃,先帝當年如何被關隴人脅迫的,您不會不知道吧。而今大唐富裕,蒸蒸日上,兵強馬壯,他們再也不能以強相逼於朕,可若他們發現朕軟弱可欺,每每以大義道德綁架於朕,那朕之處境,又與先帝何異!”
聞言,萬太后徹底沉默。
她現在算是明白兒子生氣的主要原因了,秦王妃的事情並非主因,主要還是因為這次朝臣們敢群起反對,引起了皇帝的忌憚。
說的露骨點,臣子們不安分了。
皇帝可以被罵,但是絕對不能被臣子脅迫做事。因為這會導致君王的權柄下降,臣子的權力增大。
君權與臣權,一者強,另一者必弱,此二者可共存,但不可共強弱。
先帝之時,關隴人自恃其功,每每逼迫先帝做事,這些事情,萬太后都知道。
“哀家誤會你了。”
李智雲搖搖頭,“其實孩兒也有錯,不該妄想納秦王妃。”
“那你打算怎麼辦?”萬太后問。
李智雲道:“此番,他們若是能好言相勸,朕倒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二,可他們既然喜歡逼迫朕,那朕怎麼會讓他們如願。如若此番讓步,將來必處處讓步。到時候,朕的兒子,朕的孫子,皆為群臣傀儡也!”
萬太后沉默一會兒,囑咐道:“哀家知你為難,但還是希望你能留有餘地,以免日後不可收拾。”
“阿孃教誨,孩兒謹記於心。”李智雲鄭重道。
萬太后頷首,“既然如此,哀家也就不多說了。”
“勞阿孃心憂,此孩兒之過也。”
“只要你能好好的,這不算什麼,此番倒是哀家不識情況了。”
“沒有的事。”李智雲笑道:“阿孃的勸說,孩兒以為,甚為重要。”
“好了,你起來吧,別跪著了。”
“是。”
事情說明,母子二人自是能互相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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