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外脫下鞋履,李靖穿著襪子,一腳踏進立政殿。
立政殿所在,已屬內朝範圍,一般而言是不準大臣進入此間地介面聖的。
因為,這不合規矩。
但大唐不是前隋,老李也不喜歡召大臣去內朝兩儀殿議事,他更喜歡在武德殿、立政殿辦事。
以前,天下未平,事急從權,可以不在乎細節。往後,隨著天下安泰,規矩肯定是要立起來的。
儘管如此,李靖在得知太子殿下要在立政殿見他的時候,還是有些受寵若驚。
內朝面見太子,非肱骨之臣不可也。
但他,好像不是太子殿下的肱骨。
因此,他也有些惴惴不安。
走進殿內,他便看見不遠處跪坐主位的太子李智雲。那裡,原本是聖人的位置。
他在太原的時候見過李智雲,那個時候,這位唐國公府的五公子沉默寡言,普普通通,看不出什麼。
大唐鼎立關中後,他亦見過李智雲,還是覺得普普通通,看不出什麼。
直到,廢太子謀反一事宣揚天下。
李靖這才徹底明白,這位新太子,絕非表面看起來那般普通。
自入長安以來,和昔年入長安的感覺一般無二。但這在李靖眼裡才是最恐怖的。
因為,長安新的主人,竟能如此平澹入主。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新太子的手段麼。
若無謀劃,新太子豈能安然坐穩東宮之位。
李靖很清楚,長安的水,渾濁的無法直視。
“臣李靖,參拜太子殿下。”他躬身一拜。
“免禮。”
“謝太子。”
李智雲吩咐內侍給李靖送去軟墊,待他跪坐之後,方才與其敘話。
“孤與父皇,深知藥師之才。南方得以平定,其首功者,非藥師莫屬。”
這話,他說的真心實意。
李孝恭有才幹是沒錯,但是沒有李靖,僅憑李孝恭要打下南方,沒有七八年是不可能的。
李靖欠身道:“臣微末之力,全賴三軍將士用命,不敢居功。”
“是不敢,還是不願?”
李智雲一句反問,令李靖啞口無言。
見狀,李智雲揮揮手,遣散內侍宮女。
他起身,負手而立。
“昔年,我父皇反暴隋,藥師你走錯一步。那個時候,父皇疑你卻不願殺你,因為我父皇知道,你李藥師,不僅是大才,同樣也是關隴子弟也。
後,你悔改效命大唐,隨荊王南下平叛,屢立功勳。但是,你從不居功。孤知道,你想自保。
而今,父皇將軍政皆交給孤。
藥師,你還不願意向孤袒露心意嗎?”
聞言,李靖沉默許久,化作一聲嘆息。
“誠如太子殿下所言,李靖已經走錯一步,只望餘生能安穩度日。”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被李淵引為心腹的,因為他曾想告發李淵造反。
是故,他後來為大唐所做的一切,都想保命。
活下去!
除此之外,功名利祿,他不在乎。
今日李智雲把話挑明,他自是無法繼續裝聾作啞。
“可惜,孤不能允許你安穩度日啊。”李智雲一笑。
李靖抬頭,看著李智雲。
他想殺我?
只聽得李智雲笑著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父皇又對我說過,李靖乃干城,是他留給孤的能臣,望孤,重用之!”
李靖愣住了。
這什麼轉折?
不待他說話,李智雲走上前,蹲在他面前。
“藥師,以往的事情,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孤對人,只看他做什麼,而不看他說什麼。”
李靖拱手,“微臣多謝太子殿下。”
“不必謝孤。”李智雲道:“往後,望藥師能輔左孤,共創太平盛世。”
“李靖,遵命。”
見狀,李智雲拍拍他肩膀。
不多時,李靖走出大殿。
他望著藍天白雲,心裡面不知怎麼的,有些通透。
或許,將事情說開,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以往李淵雖然沒有追究過他,但是他心裡始終惴惴不安。而今太子將話挑明,他反而放心了。
因為,太子若要殺他,何須廢話。
看樣子,太子要用他。
“李靖啊李靖,你的命,是你的才能救的。”他自嘲一笑,踏步而行。
這一次,他步履輕鬆。
看著李靖遠去,李智雲會心一笑。
要收服李靖歸心,很難。此人很有自知之明,曾經得罪李淵的事情,他從沒忘。
換而言之,他很難與自己交心。
治療傷口的最好辦法,是撕掉爛肉,重新敷藥,讓傷口慢慢癒合。
李智雲現在做的,就是這樣。
歷史上,李世民登基後,要坐鎮中樞,不能親自帶兵討伐突厥,李靖是最佳人選。
他不用也不行。
是故,在明知道李靖在玄武門之變中保持中立的情況下,李世民還是得捏著鼻子用他。
加上李靖曾經得罪李淵的舊事,李世民和李靖之間,有著兩道隔閡。
而現在,李智雲和李靖之間,只有一道隔閡。
讓李靖歸心,是個漫長的過程,不能著急。
隨著荊王李孝恭班師回朝,南方平定的訊息傳遍五湖四海。
至此,大唐基本上統一天下,唯剩遼東高開道。
當然,幽州羅藝的存在也著實扎眼。
不過對付羅藝的事情,李智雲只能推遲到明年再解決,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不宜妄動兵戈。
神策府。
李智雲雖被冊立為太子,但是神策府卻沒有廢止,而是繼續保留。
寒冬年末之際,一道道人影步入神策府。
昔年神策府文武共聚一堂,他們有的身兼數職。
如杜如晦,既是檢校太常卿,又是太子詹事,還領梁州刺史。諸如薛收等人,也大多身兼東宮要職。
眾人見面,少不了一番回憶崢嶸歲月,互相打趣。
太子李智雲命人送上美酒肉食,與一眾功臣痛飲一番。
這其中,程咬金這廝喝嗨了,竟與舞女在堂中同舞。舞女腰肢楊柳腰,程咬金水桶腰,如此反差,引得眾人大笑不已。
杜如晦和薛收互相敬酒,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得意。他們是最早幫助太子謀劃奪嫡的謀臣,走到今日,心中自是得意滿足。
李智雲則斜靠著身子,時不時喝酒,時不時打量自己的心腹們。
他們有的人有變化,有的人沒什麼變化。
如秦瓊,依舊沉默寡言。不過無所謂,經歷萬年行宮之變後,李智雲已經極為相信他。
如尉遲恭,還是行事粗獷。
不過在李智雲看來不僅可愛,而且忠心。
有變化的,如一些神策府小吏。他們以往行事小心,現在則抬頭挺胸。
絲竹樂耳,桉牘勞形。
能和一眾好友享受這份勝利的喜悅,李智雲自己也是相當的高興。
這些人,才是他的班底,才是他的肱骨之臣。
當然,李道宗、李道玄、李孝恭等人也是。不過他們不屬於神策府,自然不會過來參加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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