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起在瓦崗造反的生死兄弟,徐世績比較瞭解秦瓊,若非是他覺得可行的事情,以秦瓊謹慎的為人,斷斷不會和自己說這些。瓦崗的一幫子兄弟,除了插科打諢的程咬金和他關係不錯,剩下的便是秦瓊能和他說到一起。
他知道, 秦瓊今天和自己說這些,更多的是試探自己的態度。
“叔寶,喝酒吧,你我很久沒有痛飲了。”
聞言,秦瓊眸色一暗,不過很快調整回來,笑著道:“好啊。”
徐世績的拒絕, 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遠處,程咬金看著徐世績,微微搖頭,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別看他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實際上心細如針。有些事情他可以逼迫徐世績答應,比如要馬要兵器。但有些事情,他卻是不能替徐世績做出決定。
是夜,裴府。
活了七十餘年,裴矩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糾結的夜晚。在他接下聞喜家主之位的時候,老家主就曾囑咐過他,要有遠超常人的毅力心志,如此才能讓裴氏長續久存。
曾經他不解,後來一次次的選擇,讓他醒悟。
世家和皇帝, 互存又相對。
附皇室而興世家,平天下而穩社稷。
於世家而言,一個溫和的皇帝, 一個太平盛世, 才是最理想的世界。
於皇帝而言,亂世世家為寶,盛世世家為害。
皇帝和世家,在這種糾結的生存環境中已經合作對抗千年。
裴矩看的很透徹,將來新皇登基,擁立新君的世家或許會有一時風光,但遲早要被打壓。
這是千年來的規律。
前人沒有解決之道,裴矩自己也沒找到。
他現在苦惱的是選擇。
太子,亦或者是楚王。
平心而論,他覺得太子優勢更大。可情感上,他偏向楚王。太子的所作所為讓他心寒,楚王的恭敬守禮讓他喜歡。
但他是聞喜裴氏家主,有些事情,不能憑藉自己的喜好來決定。
“楚王.....太子.....太子.....楚王......楚王....”
他在室內來回走著,反覆橫跳,嘴中不斷念叨這兩個名字。燭火斑駁,將他的身影映照在門上。
不好選!
裴矩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整個人煩的不行。他不斷的計算著支援太子和支援楚王的各種利弊,不斷謀算這兩個人的勝算。
可算來算去,他都無法下定決定。
因為,他還是覺得名分早定的太子更有機會。楚王若要聖人廢除太子而改立他,這難於登天。
先不說能不能廢掉太子,就算廢掉太子,還有一個嫡子齊王,怎麼也輪不到楚王。
按理來說,這樣的結果顯而易見,裴矩應該更好下定決心才對,但他心裡偏偏不願意放棄楚王。
裴矩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這是自己當初遲疑猶豫帶來的惡果。當初太子拉攏他的時候,他沒有回應,現在太子優勢在握,東宮那邊已經沒有裴氏的地位。
這個時候裴氏去東宮錦上添花,只能被人恥笑。
他不服!
自前隋文帝開始,他的每一次選擇都讓裴氏佔據巨大的利益,現在讓他去捧太子臭腳,他心裡彆扭的很。
而且,他總有一股直覺,看不透的楚王,反而最後極有可能成功。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聲音。
“大人,休息了嗎?”
“是奉高嗎?”
“是。”
“進來吧。”
門推開,一名中年男子走進書房。
此人名叫裴奉高,是裴矩次子。由於資質愚鈍,裴矩並未讓他出仕,而是命他打理裴氏族務。
裴矩問道:“你怎麼還沒休息?”
裴奉高道:“大人,有件事情孩兒想要告訴大人。”
“什麼事?”
裴奉高道:“昨日孩兒與王珪小聚,他提出太子欲納蘇兒為側妃的事情,孩兒不知該如何回覆,特來向大人說明。”
“蘇兒?”裴矩先是一楞,旋即回想起來,這是次子幼女,今年方才及笄。由於裴蘇兒生的雪膚花貌,近來向裴氏提親的世家子弟頗多。
裴矩立即明白,太子這是準備和裴氏聯姻,讓裴氏效忠東宮啊。
“你是怎麼想的?”
裴奉高看了一眼父親,小聲道:“孩兒不想答應。”
“為何?”
“不瞞大人,太子將來會登基為帝,孩兒不想蘇兒進宮。此外,太子今年已有三十餘歲,蘇兒才剛剛及笄,孩兒實在不忍。”
“你倒是知道心疼女兒。”裴矩笑呵呵道。
裴奉高嘆道:“大人不是不知道,孩兒膝下僅有一子一女,自是希望他們能平安喜樂。”
裴矩頷首,想了想,說道:“既然不願,你就回絕了王珪吧。”
“是,孩兒告退。”
“等等。”
“大人還有何事?”
裴矩問道:“蘇兒眼下在何處?”
不怪裴矩會這麼問,他孫輩有好幾個,平時忙著朝政都忙不過來,又怎麼會關注孫輩在哪裡。
“已至長安。”
裴矩起身踱步片刻,說道:“明日楚王拜訪老夫,你讓蘇兒準備一下。”
“啊,大人,你這是?”裴奉高驚愕。他又不傻,自然是知道大人這番話的潛意思。
這是準備將蘇兒許配給楚王?
雖然楚王年紀倒是和蘇兒挺配的,但是楚王已有正妃,難不成讓蘇兒去做側室?
“你有意見?”裴矩不鹹不淡的問。
裴奉高話到喉嚨又咽了下去,雖然他在父親面前表態希望女兒將來能有個好歸宿,但若是父親命令,他又豈敢拒絕。
“孩兒沒有。”
“嗯,下去吧。”
“是。”裴奉高轉身苦笑,他原本還高興父親給他做主拒絕太子的聯姻,沒想到轉頭父親就要把蘇兒許配給楚王。
這可真是天意弄人。
裴奉高走後,裴矩派人去將裴世清請過來。
兩人相對跪坐。
裴矩道:“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支援楚王。”
“可是太子看起來更有優勢。”裴世清說完,補充道:“當然,我說過,不管你支援誰,我都支援你。”
裴矩道:“你說的沒錯,其實我算來算去,都覺得太子更有優勢,可是不瞞你說,我這次想賭一把大的。”
“何意?”
裴矩道:“若此時裴氏靠向太子,不過是錦上添花,東宮已有王氏,鄭氏,盧氏,眼下已經沒有多少裴氏的位置。太子將來成事,裴氏也沒什麼收穫。
若是楚王將來成事,他身邊眼下沒有多少山東世家子弟,而裴氏就是一枝獨秀,將來必為其肱骨。
我準備將奉高幼女許配給楚王,將來若是楚王失敗,你們便將奉高一支自裴氏除名。”
“這.......奉高那邊要如何交代?”裴世清問。
裴矩淡漠道:“不用交代,他身為裴氏子弟,自幼衣食無憂,現在輪到他為裴氏冒險也屬應當。如果到時候太子還不滿意,我會乞骸骨,讓出裴氏家主之位。”
“家主。”
裴矩一揮手,“決定是我做的,自當由我來承擔責任。自隋末以來,裴氏損失慘重,族中子弟四處落腳,未有一人成功。眼下機會在老夫眼前,老夫絕不會放過。
若成,裴氏三十年內執山東世家牛耳。
若敗,當韜光養晦,興族學,惠子弟,再圖他日。”
裴世清遲疑道:“可是家主,這對你來說不公平。若是失敗,宣機、奉高、善昌,他們三人仕途可就斷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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