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索科夫正在家裡寫書,忽然聽到了敲門聲,他以為是阿西婭提前回家,便放下筆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嘴裡問道:“阿西婭,你是忘記帶鑰匙了嗎?”
誰知他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將軍同志,我不是阿西婭,我是維爾納。”
索科夫定睛一看,可不,門口站著的人,是很長時間沒見的編劇維爾納,他的態度立即變得熱情起來:“原來是編劇同志,好久不見了,快點請進吧。”
維爾納進門之後,一邊脫身上的大衣,一邊感慨地說:“將軍同志,你家裡真是暖和啊。要知道,我剛剛在大街上都快被凍僵了。”
索科夫先是幫維爾納把大衣掛在了衣架上,隨後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了他的面前:“編劇同志,請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維爾納捧起茶杯,試圖利用茶杯的溫度,讓自己雙手快點暖和起來。他盯著桌上的手稿,好奇地問:“將軍同志,你這是又在寫新的小說嗎?”
“是的,編劇同志。”索科夫翻了一下桌上的手稿,找出了新書的開頭章節,遞向維爾納:“這是我寫的新書,伱先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修改的地方。”
維爾納放下手裡的茶杯,搓了搓手,接過索科夫手裡的手稿,看了一眼書名,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普通一兵》。”
“沒錯,這部新書的名字就叫《普通一兵》,”索科夫在維爾納開始閱讀之前,提前向他說明:“書中的主角是著名的戰鬥英雄馬特洛索夫,講的是他為了保證戰鬥的勝利,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敵人從碉堡裡射出的子彈,最後壯烈獻身的故事。”
“其實從戰爭爆發開始,這樣題材的書就層出不窮。”維爾納並沒有立即翻開手稿,而是望著索科夫說道:“大家看了這麼多年,多少會出現一些審美疲勞,難道你不擔心寫出的書,沒有人看嗎?”
索科夫聽後呵呵地笑了兩聲,隨後說道:“編劇同志,我在寫《這裡的黎明靜悄悄》一書前,大家也是這樣質疑的。但如今看過書的人,都不再懷疑我的書如果出版後,肯定能成為一本暢銷書。”
“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你所著的《這裡的黎明靜悄悄》將成為經典。”維爾納說道:“正是因為你所著的第一本書,就成為了經典,所以你在選擇題材時就需要非常慎重,假如寫出來的新書,不受讀者歡迎,恐怕會對你的名聲產生不利的影響。”
“可是我根本沒有什麼名聲可言。”索科夫頗為無奈地說:“我倒是選擇了別的題材,但卻不能寫,只能改寫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題材。”
“什麼,將軍同志,您說什麼?”維爾納吃驚地說:“難道除了這本書,您還寫了其它的書嗎?”
“沒錯。”
“能讓我看一看嗎?”
索科夫的《圍困》已經寫了十萬字,雖說如今不能再寫,但他還是妥善的儲存起來,等可以寫的時候,他再拿出來寫後面的部分。此刻聽維爾納說想看一看,便起身走進臥室,打開了衣櫃,從裡面的暗抽裡取出手稿,拿出來交給了維爾納。
看著索科夫手裡厚厚的一迭手稿,維爾納有些吃驚地問道:“將軍同志,這就是你寫的另外一本書?”
“是的,編劇同志。”索科夫點頭說道:“如果你有興趣,可以看看。”
“當然,我當然有興趣。”維爾納說道:“我非常好奇,你這本被禁止寫下去的小說,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內容。”
趁著維爾納看稿時,索科夫又繼續寫《普通一兵》,因為他的心裡很清楚,就算維爾納的閱讀速度再快,要看完十萬字的小說內容,起碼需要一個小時以上。
維爾納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看完了索科夫所寫的《圍困》前幾章節。當他放下手稿後,滿臉詫異地問:“將軍同志,我覺得這本書就寫得相當棒,為什麼不能繼續寫了呢?”
“因為已經有人給我打招呼,說書中提到的重要人物如今都健在,如果我的這本書寫出來之後,也許他們會對我的描寫產生一些看法,到時就有可能給我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索科夫說道:“因此最好的選擇,就是暫時不寫,等到時機成熟時再繼續寫。”
“是誰,是誰給你打的招呼,將軍同志。”維爾納聽索科夫這麼說,不滿地反問道:“難道他不知道這是一部優秀的作品,假如能出版,肯定又能成為一本經典。”
索科夫苦笑一聲,然後慢吞吞地說道:“是最高統帥本人。”
維克多聽後,整個人都驚呆了:“什麼,是最高統帥本人讓你暫時不要寫這本書?”
“沒錯,的確是這樣。”
索科夫記得很清楚,圍困是在1975年紀念衛國戰爭勝利三十週年時出版的,1978年,該書榮獲蘇聯最高文藝獎“列寧獎金”。
這部小說之所以受到各界的讚許,並迅速成為暢銷書,是有其獨特的背景。60年代有關領導大力號召文藝作品寫“愛國主義題材”。軍界負責人親自出場宣傳動員,並在1964年組織了蘇軍負責人與文藝界人士的見面會。
當時的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和總政主任葉皮謝夫指出:藝術創作“應當特別注意反映戰鬥功勳,武裝力量戰鬥史”,“英雄主義、愛國主義題材是如此迫切和重要,它應當在書籍和歌曲中,在電影和繪畫上,得到更鮮明的、令人信服的和更有成效的反映。”
1970年,科涅夫元帥、崔可夫元帥等多名高階指揮員,在《訊息報》上聯名發表呼籲書,明確要求文藝作品寫衛國戰爭。在這之後,蘇聯作協、影協等協會召開了聯席會議,專門討論創作“軍事愛國主義”題材作品的問題;有關方面和俄羅斯聯邦作協,聯合召開“軍事愛國主義文學會議”,作協響應科涅夫等人的呼籲,召開各加盟共和國、莫斯科、列寧格勒作協軍事文學委員會主席會議,進行動員組織。他們設定軍事文學作品獎金和獎章;組織作家訪問中亞、遠東等邊防地區;訪問駐東歐各國的蘇軍部隊;大量出版宣傳“軍事愛國主義”的文集和歌曲集。正是在這樣的大力宣傳和組織下,出現了一大批軍事題材的作品。
六七十年代出現的一大批戰爭小說,都力圖從各個方面來再現衛國戰爭的歷史畫面,越寫篇幅越長、人物越多、場面也越大,評論界給了這類作品一個新的名稱:“全景文學”。這是繼50年代後半期出現在蘇聯文壇上的以寫“戰壕真實”為標幟的“新浪潮”之後,又一個戰爭文學“新浪潮”。而長篇小說《圍困》就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寫成,併成為六七十年代“全景文學”的代表作。
雖說《圍困》一書,在七十年代末期成為經典,並獲得最高文藝獎“列寧獎金”,但在如今的1945年卻沒法出版發行,因為書中涉及到的史達林、日丹諾夫、伏羅希洛夫和朱可夫等人,還沒有得到一個相對公正的評論,如果書中貿然出現對他們的描寫,恐怕會引發很多隱藏的矛盾,並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惜,真是可惜。”搞清楚誰禁止索科夫繼續寫下去時候,維爾納惋惜地說:“這真是一本好書,如果不能寫,真是可惜了。”
“沒辦法,既然上面不準寫,那我就暫時不寫了。”索科夫大度地說道:“這書我就先放在這裡,萬一哪天上面同意我繼續寫的時候,我再把後面的章節寫出來。”
“索科夫將軍,我們先說好了。”得知索科夫並沒有放棄,只是打算等時機成熟時再繼續寫這本書,維爾納又重新變得開心起來:“一旦你繼續寫這本書,記得通知我,我要成為你的第一個讀者。”
“沒問題,沒問題。”對維爾納的這個請求,索科夫自然答應得非常爽快:“只要我重新動筆時,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對了,將軍同志,有件事我差點忘記了。”維爾納說著站起身,來到門口的衣帽架前,從掛在上面的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本書,然後走回來對索科夫說:“是謝柯羅讓我過來給你送樣書的。”
“樣書,什麼樣書?”索科夫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一種可能,連忙問道:“是《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的樣書?”
“是的,將軍同志,的確是《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的樣書。你看看,對這樣的排版和設計是否滿意。”
索科夫接過維爾納手裡的書,開始仔細瀏覽封面。
封面上的圖案是採用素描的手法畫的,封面的右側一個端著莫辛納甘步槍的女兵側翼,身後是一片茂密的白樺林,左側的空白處用黑體大字寫著書名《這裡的黎明靜悄悄》,下方用小字寫著作者的全名,以及出版社的名稱。
說心裡話,索科夫對這個時代的書籍封面並不滿意,和後世的那些資料相比,簡直是太簡陋了。雖說維爾納把書交給自己的時候,說是徵求自己的意見,看自己對封面有什麼意見,但這本書明天就要正式擺在書店裡開始銷售,自己哪怕提再多的意見,謝柯羅恐怕也不會進行任何的修改。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索科夫言不由衷地說:“不錯,不錯,這封面設計得真是太棒了。”
“明天你的書,就要擺在書店裡銷售了。”維爾納好奇地問:“你覺得第一天的銷量能有多少?”
維爾納的話把索科夫問住了,他怎麼知道這個時代暢銷書的銷量如何,只能苦笑一下,反問道:“編劇同志,你覺得呢?”
維爾納想了想,隨後伸出三根手指說:“我覺得第一天的銷售量,至少應該有三千本。”
聽到維爾納所說的數字,索科夫不禁瞪大了眼睛:“什麼,才這麼點?”按照他的想法,像《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這本未來的暢銷書,就算銷量再差,第一天怎麼也得賣個三四萬本吧,誰知維爾納告訴自己只有三千本。
維克多見索科夫對這個銷量不滿意,頓時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說:“將軍同志,您的這本書看過的人都說好,但畢竟讀者有限,再加上您又是一個新人,第一天能有三千的銷量,算是不錯了。況且目前只是在莫斯科一地鋪貨,如果銷量好的話,會陸續在列寧格勒、基輔、明斯克等城市開始推廣。”
“編劇同志,還有一件事,謝柯羅總編一直沒有給我答覆呢。”
“什麼事情?”
“我的稿酬,版稅的分成比例是多少?”
“這個嘛,謝柯羅沒有告訴我。”維爾納向索科夫保證說:“我待會兒去見謝柯羅,把這件事幫你問清楚。你放心,以你這本書的水準,至少能拿到12%的分成比例。”
可能是擔心索科夫有什麼不好的想法,維爾納說完這話後,不等索科夫再問,便主動說道:“通常新人選擇版稅分成,他們拿的比例通常都是5%~8%之間,像你的這種直接拿12%,已經算是特例了。”
索科夫覺得維爾納對自己應該沒有說假話,出版社能給自己12%的分成比例,想必已經是看在自己的特殊身份,而格外關照了。
稿酬的事情暫時放在一旁,索科夫又問起了改編的事宜:“編劇同志,你覺得這本書什麼時候可以改編為話劇和電影呢?”
“將軍同志,我正想和您討論這個問題,沒想到您先說出來了。”
索科夫心裡暗喜,朝對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編劇同志,請說說你的想法。”
“我們還在弗拉基米爾的時候,我就說過,你的書完全可以改編為話劇、歌劇,甚至被搬上電影螢幕。”維爾納說道:“我這段時間都在忙著改編話劇的事情,已經選好了合適的合作話劇團,只等你這本書出版後,獲得了好的名聲之後,就正式開始排練。到時候,我還要請你到現場指導,希望你能賞光。”
“沒問題,沒問題。”索科夫也擔心改編話劇時,把自己的這本書改得面目全非,還是覺得親自去現場觀摩更加穩妥一些,因此非常爽快地回答說:“到時要排練話劇時,你通知我一聲,我一定會趕過去捧場的。”
兩人又聊了一陣,維爾納站起身對索科夫:“將軍同志,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後會有期!”
索科夫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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