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不難辦。”
陸仁吧嗒著嘴裡的檳榔,齜著一口黃黑的牙:“旗門鏢局和怡紅樓的關係你也知道,撈一個人,還是外國人,要你五個金元很公道了。”
張四海聽完默不作聲,雖然臉上堆著笑臉,但是心裡卻盤算了起來。
他姐張思巧在怡紅樓幹了那麼久,市場價,張思巧自然是知道的。
一般的泗蒙人要是進去了,比如自己這次被當作劫鏢的抓了進去,要價能到七八個金元。
但這當中有門道,張四海和他姐前夜一聊便已經大致摸了出來。
張四海被抓進去的名頭是什麼?
劫鏢。
有鏢被劫,往往便是鏢局向法司報案,但除了法司,鏢局自己也會出動人手追贓。
鏢局要的是贓物的追回,而定罪收押則是國法司的事情,因此,鏢局自己抓來的疑似逃犯便必須要收進國法司牢中。
但江湖畢竟不是白紙黑字,押鏢的和劫鏢的也往往都是江湖中人,時常會發生劫鏢的綠林盜同意退換所劫之物,甚至賠進去額外銀錢,只要求鏢局得錢不追人,把人從法司撈回來的,這樣各退一步,也算是打個交道。
因此,鏢局明明已經將疑犯送進國法司中,後又要求放人,雖然乍一看是怪事,卻也是這個行當的生存之道。
泗蒙鏢局眾多,若是鏢局與綠林中人吃開了路子,便也天然地有了同行所沒有的優勢,而在兵司勢頭力壓法司的海州,旗門鏢局要這個方便,國法司那邊自然也只能行這個方便了。
這是旗門鏢局能往國法司撈人的由頭,但自然也不能多用,否則豈不是旗門鏢局有本事在大街上遍地擄人了?
韓東文已經明白旗門鏢局是衝著自己和冥水槍來的,可是張四海卻未必知道,他只覺得羅伯特救了自己一命,有這個機會給他個自由身,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這份心他有,錢,卻未必。
哪怕按照張四海自己的心思,覺得直接找鏢局的人能省去怡紅樓那一步的手續費,五個金元,也是眼下剛剛給張思巧贖身的他很難拿得出來的。
“怎麼樣?麻溜的,你要是想撈可要趁早。”
陸仁砸吧著嘴,語氣有些急躁起來。
昨夜他一宿沒睡的打牌,可賭這回事兒哪來的天道酬勤一說,打了一晚,手氣背,就直直輸了一晚。
做鏢師的,不管是在路上還是鏢局裡,吃喝拉撒睡走的都是鏢局的公賬,以及接鏢人的接待,這樣的人就和進山採藥的、外出修城的人一樣,錢他們有,但就是留不住,一下子到賬一大筆銀子,往往都是吃喝嫖賭花了去。
陸仁並不例外,他現在很想要錢。
張四海聽他催自己,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忽然眉毛一抬,朝著陸仁身後招起手來:“池少俠?池少俠!”
陸仁轉過身去,看到韓東文走了過來。
“二位聊得不錯?”
韓東文揹著手笑問,陸仁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明明一個鏢局的青苗子,姿勢怎麼跟視察似的?
“打聽清楚了嗎,法司查啥呢?”他問韓東文。
韓東文點了點頭:“法司嚴查見海牙子,說是這兩天要給皇上視察做準備,我找了一圈沒見到接咱們的船,估計是走不了了。”
“二位要用船?”張四海眼睛一亮,忽然插話道。
陸仁瞅了他一眼,點點頭,張四海一拍大腿:“有有有!我有船啊!”
他把自己想從海州法司牢房將羅伯特撈出來的事情給韓東文簡單地說了一遍,補充道:“陸大俠,池少俠,這銀子我一時間拿不出來,但要是可以,你們要去哪,我能走啊!”
陸仁不屑地笑了一聲:“你?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是要押鏢的船,押的還是威武鏢,你的是什麼船?”
說到跑船的事情,張四海一下子有了底氣:“陸大俠,不是我誇張啊,今天見海牙子跑船的人都知道查港,旗門鏢局押鏢,卻因為查港就找不到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們這趟鏢不能查,對不對?”
陸沉眉頭一皺,沒有出聲,韓東文笑了笑:“你接著說。”
“哎,旗門鏢局押鏢,國法司即使要查,沒有專門的目標也是不可能開封查驗的,況且今天見海牙子查港的其他船也不是登船查貨,所以你們不是押的東西有問題,而是見海牙子多了那麼多巡邏船,港口也多了人,這才有問題,問題在航路上。”
張四海越說越利索,語氣跟個名捕似地:“所以,幾位大鏢師要去的地方,別的船去不了,這時候還嫌棄什麼船,有船便不錯了。”
“你說是哪裡?”陸仁沉聲問。
“血港!”張四海堅定地回答。
聽到張四海說得完全沒錯,陸沉一下子沉默了。
張四海的意思很明白,他出船冒險帶著幾人去血港,想以此為交換,讓陸仁把羅伯特撈出來。
可他想要的是錢啊。
“出船,加三個金元。”陸仁板起臉來。
“三個金……”
張四海表情為難地低聲唸叨著,咬了咬牙,剛準備說些什麼,忽然站在一旁的韓東文一抬手,張口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陸哥,張兄弟,我看這事咱們談不下來。”
韓東文一邊笑著一邊抬頭看了看正在港口檢查的法司官兵:“這當口,撈人恐怕沒那麼簡單的。”
討價還價忽然被打斷,陸仁的表情一下子不耐煩起來:“談不下來?你覺得一個人我還撈不出來了?”
你當然能撈一個人出來,韓東文心想。
只可惜,羅伯特,絕對撈不出來。
那是西亞來的灰燼聖詩班,泗楊已經簽了關文,馬上就會傳到邊關,將他確認為西亞官方的使節。
因為羅伯特已經在境內,所以韓東文今天天亮前批折的時候,已經將灰燼聖詩班的名單中加入了這個人,還特地寫明人在海州,不得怠慢。
海州,西亞人,聖詩班。
實在很難定位不到這個人物,此刻的羅伯特一定已經被法司保護的好好的,等待著欽差鍾禮林到海州來提人。
“陸哥,咱倆打個賭。”韓東文開口。
“賭什麼?”
陸哥果然吐出了職業化的回答。
“你要是能過去將人撈出來,這位小兄弟給我們免費出船,我這一趟鏢的紅金也一併給你,再加我身上的兩枚金元!”韓東文笑著回答。
一趟鏢的紅金有兩到三個金元,不算鉅富,但也絕對不少。
加起來,能到陸仁心理的價位。
“可以。”他咧嘴一笑,把已經嚼成渣子的檳榔吐到一邊,馬上便準備轉身。
“等等,陸哥,沒說完呢。”
韓東文叫住了他:“這人若是撈不出來,咱們就此打住,張小兄弟若是願意載咱們去海州,便也走鏢局的賬,同價付他,如何?”
陸仁樂了:“好,可以,還有別的沒有?”
他當然樂,船費本就要出,走的也是鏢局的賬,這對他自己來說並沒有任何負擔。
“多餘的沒有,若陸哥沒成功,那就多給小弟我講講咱們鏢局的門道就行了。”
韓東文懂得不能操之過急並沒開口,只是微笑點了點頭。
“行!”
陸仁從喉嚨裡卡出一口老痰,呸一聲吐到腳邊,轉身朝著兔子腿和毛茸茸倆人一招手:“你們倆,一起過來!”
俗話說三人成眾,懵懵懂懂的兔子腿和毛茸茸兩人跟到陸仁身後,他們手裡舉著的鏢旗一下子就打出了氣場,讓人紛紛側目過去。
“池少俠,您這是——”
張四海有些急:“那羅閣下確是救了我的命,和池少俠你一樣是我的恩人,要真不成功,怎麼能打住呢?”
韓東文自信一笑:“不用急,今天就是大旗門門主來了,也不敢把人提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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