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輪班伺候韓東文的侍女,近來有些倒黴。
幾個月來,伺候殿下這般差事從最先的叫人害怕,慢慢變得輕鬆了許多。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殿下這幾個月似乎不再如從前那樣熱衷於凌辱這些無辜的宮女,反而時常在寢殿睡大覺。
殿下睡大覺的時候,宮女的活計本來也不少——她們本該在寢殿搖扇,記著殿下翻身是否頻繁,氣息又是否平穩,這些都要報給太醫樓的岐黃閣,持續關照龍體安泰的。
但殿下又只說這樣睡得不自在,便只叫她們守在寢殿門外。
如此一來,輪班伺候殿下便反倒成了最安逸的差事,她們大半時候只需候在那裡,等殿下睡飽了覺就是了,至於其他時候偶有的那些吩咐,自然算不上繁重。
可最近這段時間,伺候殿下的侍女便發現殿下似乎越來越忙,太書閣進出後宮的奏文也越來越多,常常天不亮她們便要梳妝打扮,烹茶研墨替殿下更衣淨面等等。
殿下忙起來了。
她們並不清楚,若是國家安好,該有的是一個忙碌的國君,還是一個整天睡覺的帝王,但近來時局的波動總能傳入她們耳中些許,於是或多或少的擔心總是有的。
臂如今早。
天還不亮,韓東文就已經叫守寢殿的侍女替他更衣淨面,眼下已經在看太書閣的奏文了。
“西亞?”
堆積成一片紙山的奏文當中,韓東文瞅見一封有些不一樣的,便抽出來細細
奏文的確是他關心的事,國法司上報,封印著加斯科恩的堅冰已經完整從涼州撤回西亞境內,如此一來便不必再有更多擔心了。
而這封奏文下方,卻有一封紙張樣式不一的函文。
是西亞大公邸的樣式。
韓東文立刻展開,草草讀過一通。
蒂爾達主要說了兩件事情,之後太書閣應該也會專門提醒韓東文。
第一件事是感謝泗蒙協助轉移加斯科恩殘骸的八股文,但專門提到為了確保安全,蒂爾達親自在國境出面轉移,並且在涼州國法司留下了禮物,希望泗楊方面能出人取回。
“蒂爾達給我留東西了?”
韓東文一樂,自己幫了蒂爾達這麼大的忙,雖然涼州歸還了泗蒙,但個人層面上能得到蒂爾達的謝禮,當然是好事一樁。
按照江寧蘊辦事的性子,想必已經差人去取,取回來還要親自查驗那禮物確保安全吧。
蒂爾達說的第二件事情倒有些新鮮,她並無隱瞞地告知了韓東文當初加斯科恩收養泗蒙孤兒培養,然後反派入泗蒙臥底之事,如今加斯科恩倒臺,西亞大公邸願意根據神主教會中留下的資料,派人進入泗蒙,幫助抓捕與轉移這些無主的臥底。
讓韓東文有些在意的是,此事的經辦部門正是當初與加斯科恩保持不合作的灰盡聖詩班,若是韓東文答應了,便將從灰盡聖詩班中抽人正式進入泗蒙。
“看樣子蒂爾達還挺信任這個灰盡聖詩班的,但願她別看錯人。”
韓東文滴咕著,腦海中自然想起了剛認識不久的羅伯特。
他眼下應當在海州法司的牢房裡關著吧,不知道旗門鏢局撈人的時候,會不會順便把他撈出來?
“八成不可能……不過,灰盡聖詩班應該現在還不能進入泗蒙正式官方開展這抓臥底的計劃,他這麼早到泗蒙來,有什麼企圖?”
韓東文留了個心眼,決定初號機在海州活動的時候,也要一併想法子監視一下這個羅伯特,看看他到底有些什麼打算。
除此之外的公文大多可以粗批而過——管得了的,他已經管了,管不了的,韓東文也只需要知道就行。
看似沒什麼許可權,卻已經比自己開局的時候要好太多了。
等到他處理完這一整堆事務,天才正兒八經亮了個通透,市井的門面也不過這會兒才剛剛開張。
韓東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滿意地透過窗靈看了看明亮的天空,在心裡感慨一番自己的勤勞,便吩咐自己要補個回籠覺,不由分說地叫宮女關上了寢殿的門,一頭栽倒在龍床上了。
合上宮門的三個侍女相互瞧了一眼,彼此分明有些抽中了彩票似的開心。
先不談國家如何,對她們來說,摸魚昏睡的殿下才是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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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東文自然有必須早起的理由。
“池少俠”從床上翻身而起,像模像樣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昨夜按照韓東文程式設計好的命令,初號機徹夜休息的同時,也特地留神抱著冥水槍和衣而臥。
不過這一夜似乎還算安穩,不管是冥水槍,還是他這間客房,都並沒有被怎麼惦記。
“少俠昨夜睡得可好?”
荔枝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梳髮妝容煥然一新,連臉上都帶著笑意。
她顯然起了個大早。
“有開心事?”韓東文笑問。
荔枝沒憋住自己的喜色,深吸一口氣按住胸口道:“今日一早我便去更衣找了樓裡,照掌櫃的吩咐,樓裡還了我的身契,現在我已經不是……”
韓東文插嘴:“已經不是荔枝了!”
她的眼睛都笑成了彎月,臉頰帶著紅暈點了點頭:“是呀,終於結束了!池少俠可要記得,荔枝不叫荔枝了,下次再見,要叫我思巧,張思巧!”
“池韓陽。”韓東文認真點頭。
已經不再叫荔枝的張思巧嘻嘻一笑,她笑得很真摯,彷彿整個人都在放光似的,叫人從心裡替她高興。
“池少俠,四海,就是我弟弟,他今早也被從法司號裡放出來了,頭一件事情就是趕到了樓裡,我同他說了少俠被鏢局看中之事,他便說一定要見見少俠這位救命恩人,現正在樓下等著呢。”
“張四海?”
韓東文有些意外:“他被你們樓裡平白扔進牢房半日,還能不惱這怡紅樓嗎?”
張思巧面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了頭:“本、本來當然是氣的,但掌櫃的確給我包了個大紅包,贖了身我們姐弟本沒有什麼積蓄,既然楊掌櫃都給錢了,也就……也就罷了。”
“這是好事,拿到手裡才是真的。”
韓東文點了點頭,推開了房門,帶著張思巧一齊走了出去。
張思巧已經不再是怡紅樓的百花之一,跟在她周圍的丫鬟便也沒有了,幾個夥計迎上韓東文身前,恭敬地請他在樓中稍候片刻,楊掌櫃隨後便到。
“正好,你不是說張四海在這裡?”
韓東文帶著張思巧在大堂中選了一處茶位,一面看著店小二泡茶,一面打量著周圍。
“來了!”
張思巧輕輕一拍手,抬起胳膊朝著韓東文身後招呼。
韓東文順著她的目光轉身看去,果然看到身上有些狼狽的張四海正興沖沖地踏進怡紅樓,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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