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是說,那位前輩即將斷氣之時,將這寶槍托付贈與少俠的?”
海州怡紅樓,楊發財的雅間。
韓東文一臉的悲愴:“不錯,那時我只是個半大不大的毛頭小子,同一眾泗蒙同胞流落西亞,誰知道那白蘭山裡有怪物,同行的前輩救下我來,自己卻已經重傷不治,他說他無依無靠,便將這柄槍贈給了連他名字都未能知道的我。”
那柄通體幽蘭的冥水槍已經扯去了布兜,被韓東文緊緊握在手中,講述這段真情實感的滄桑往事。
“竟然是這樣……”
楊發財嘴巴微張,眉頭都皺緊了。
“少俠肯定,那位前輩已經無法……?”
韓東文噙著熱淚點了點頭:“老、老前輩那時已經被兇獸利爪扯去了兩條腿,腸子稀里嘩啦的,實在是太慘……”
他越說聲音越小,連牙都咬緊了。
但他心裡卻在打著滴咕。
楊開,咱們什麼關係,背後嘴兩句應該不過分吧?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啊?
最後,韓東文斬釘截鐵一般開口道:
“那前輩是池某的救命恩人,若他本是這大旗門中人,我這也算是巧合之下遇到了緣分,能拜入大旗門,也好告慰那前輩的在天之靈。”
他瞪大眼睛望著楊發財:“楊掌櫃,不,楊前輩,還請准許池某拜入大旗門!”
楊發財臉上為難的表情只閃過一瞬,遂亮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將茶杯放到桌上,沉默了片刻後開口:“池少俠,今天你新知道的事情只怕有些太多了,你看這樣如何,今夜你且好好休息,明日你我再細細商談此事。”
韓東文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這樣最好不過,少俠的客房,我這就叫人收拾到條件更好的房間。”楊發財拍了拍桌子。
“多謝掌櫃,那池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韓東文抱拳站起身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神望向一旁荔枝紅的方向。
楊發財自然沒有錯過他這明顯的一瞥,立刻揮手道:“荔枝,今夜陪好池少俠。”
荔枝紅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掌櫃,那我弟弟他……”
“今夜已經叫人去保他出來了,你放心,樓裡的都是家人,怎麼會叫他吃苦的?”
楊發財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辛苦了你和你弟弟,放心,明日銀錢都會補給你的,若是還想從樓裡出去,我親自給你包個紅包,好不好?”
聽了他這話,荔枝才終於抬起了那雙已經哭的紅腫了的雙眼,輕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來人,送池少俠回房!”楊發財招呼道。
幾個丫鬟和夥計立刻湊了上來,將韓東文與荔枝紅二人送出了雅間,從走廊轉到樓上去了。
等他們的身影徹底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楊發財才收回了臉上的笑容,換上一副認真的神態,重新掏出那兩個瑪瑙核桃把玩起來。
“是真的麼?”
說話的是站在他身側的楊柳青——那奧利瑪女人金沙釀早就已經被打發走了,顯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員工而已。
“不一定。”
楊發財眉頭微皺,深吸一口氣:“他說他從來是在西亞討生活,荔枝她那個撐船的小弟,也的確是從涼州南下的,這一點對得上。”
旁邊的楊柳青沉默片刻,款款提起裙邊側坐在楊發財的大腿上,抬手摟住他的肩膀:“那,當年三少爺他真能死在野獸手裡?”
“哼,你要說老三他心性大變功力受了影響有可能,但也絕不至於到了畜生都收拾不了的程度,不過……”
比起回答楊柳青的問題,楊發財似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前段時間朝廷替西亞平叛,國兵司裡的確有人說了,西亞那邊出了駭人的兇獸,其中厲害些的,三司官兵也奈何不得……要是老三和這小子當年碰上的也是那種玩意,這說不定也對得上。”
說罷,他捧起茶杯勐飲一口,狠狠嚼著送進口中的茶葉:“媽的,怪不得怎麼都找不到!原來這該殺的竄到北邊西亞去了,操!”
楊柳青一笑,輕輕按住楊發財的肩膀:“你別急,這不是回來了嘛,槍回來了,三少爺他是死是活,人在哪都不重要,不是麼?”
她說得顯然很有道理,楊發財悶不吭聲。
“眼下的問題是,要將這槍收回旗門,還是連人帶槍一起拉回來。”
楊柳青慢條斯理地分析著:“這人實力不差,今夜怡紅樓裡這些人留不下他,但如果方才說的是實話,他似乎還很念三少爺的救命之恩,若是真的將他收入旗門,豈不是既收回了螭吻槍,又多了個免費的打手?反正三途槍冢有一個陣眼,連哄帶騙讓他練了,到時候當陣眼就行,多好。”
她這一次說完,楊發財卻久久沒有開口。
半晌,他搖了搖頭。
“這小子不笨,不僅不笨,還說的上聰明。”
楊發財手中的瑪瑙核桃忽然一停。
“不過他今天沒有一走了之,而是留在此處,說明他總還想做些事情的,為我所用並無不可,即便給他些好處,互換一下也很划算。”
“那他還是不進旗門好了?”楊柳青問。
楊發財點了點頭:“不急著入門,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先讓他進鏢局,跑幾趟鏢看看腦子好不好使。”
“你剛還說他聰明的。”楊柳青笑道。
“聰明是他自己聰明,好使,那是要在我手裡好使。”
楊發財沉默片刻,又說了一句:
“那個荔枝,你該撈人撈人,她要走就讓她走,別壞了關係,誤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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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花開富貴”。
楊發財親自安排的客房,條件自然好了不少,擺設豪華,空間也大了許多。
酒店標間升套房,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韓東文合上了門閂,走到客廳圓桌前,拖過凳子坐在了荔枝的對面。
沉默。
微妙的沉默在二人之間持續了半晌,還是韓東文先開了口。
“為什麼幫我?”
他說的,自然是百花齊放時荔枝示意他不要出價,不要花冤枉錢的事。
“為什麼……”
荔枝低聲喃喃了隻言片語,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他們只想訛你的錢的。”
“你不知道後面這些事,單以為他們想要我的錢,還肯提醒我?”
韓東文認真地看著她:“你弟弟被他們送進牢裡,正是用錢的時候,為什麼還肯幫我?”
荔枝看著韓東文的眼睛,忽然半哭半笑地嘆了口氣:“呵,我以為今天我能贖身,你是我最後一個客人,既然是最後一個了,從白天我就在想,良心一次,不叫你花冤枉錢。”
“但百花齊放的時候,你已經走不了了。”
“是啊,走不了了。”
荔枝悵然嘆了口氣,目光空蕩蕩地望向桌子:“那時候我就在想,我好不容易最後一天良心對待一個恩客,最後卻還是被他們抓成肥羊,就算我不詐你的錢,他們也有這麼多辦法詐你的錢的,那我算什麼?”
她側過頭來, 笑著看向韓東文:“我和我弟弟性子都犟,所以我就在想,不是要你的錢才將我多留一夜的麼?我偏不要你花錢點我,偏偏不要他們賺到你的錢,也算給我自己出口氣!”
韓東文笑了,他抬手輕
輕拍了拍荔枝的肩膀:“你先去洗漱,把這胭脂擦了,換身放鬆些的衣裳,咱們叫人送些夜宵,慢慢聊。”
荔枝愣了愣神,有些奇怪地看向韓東文,半晌開口道:“你今晚……不要我?”
“這房有兩架床的。”韓東文回答。
“你不喜歡我?我……我這是哭了,去上個妝,比白天漂亮許多的。”
聽了荔枝這樣問,韓東文笑著將她攙起來,陪她走向梳洗閣:“我見過幾個天下最漂亮的姑娘,才知道不是她們的妝漂亮,更不是她們的臉漂亮。”
“沒想到你還愛吹牛。”
荔枝玩笑地羊怒一下,又開口:“那不是妝,也不是臉,是什麼漂亮?”
“她們各個都知道自己要什麼。”
壞了,我是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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