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主舷甲板上。
太書閣的諫文不無道理,但在返程之前,韓東文仍舊還是決定要了解一下李宰口中“已近尾聲”的戰局現在是什麼情況。
原本按照李宰的意思,一切以安全為重,韓東文只需要慰問從前線撤下來負責看押俘虜的兵士,再回天鷹城聽聽法司安置流民的上奏。
但韓東文自然是不會甘心就這麼回去的。
拿下南希一戰讓他確認了一件事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奧杜的死能歸到自己的頭上,但奧杜的遊神的的確確已經被自己拿到了手中。
再加上自己成功捕獲了的鮑溫與南希的遊神,韓東文已經能初步確認,只要是自己,或是初號機手下擊殺完成的事件,就是獲得遊神的途徑。
“要是能在戰場上渾水摸魚一下,說不定連加斯科恩的遊神也……”
這樣的想法自然而然地讓韓東文心裡蕩起一層漣漪,想到此處,他抬眼看了看遠處冒著各色光華的戰場。
星舟的距離並不近,但即便隔著這麼遠,韓東文依然能夠看到蒂爾達法術的光輝,依然能夠聽到那變成怪物的加斯科恩的嘶吼聲。
在場的除了獲得蒂爾達加護的異人,幾乎已經沒有其他泗蒙的官兵願意上前插手。
就連幾位部尉,眼下也明白此時是蒂爾達清算國內事務的時刻。
如此碾壓的局勢下,他們自然是不願再幹預的。
“殿下。”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韓東文鬆了口氣,笑著轉過身。
“涵清,你休息的可好?”
從身後走出的正是池涵清,她身上已經脫下了醫裝,換回了天藍色的長裙,便又從那個含淚試藥的醫者變回了傾國傾城的王妃。
池涵清點了點頭,看向韓東文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感激。
這自然是感激韓東文給了她機會,給瞭望鷹城所有的百姓一個機會。
他本被上諫屠城,本有可能不冒任何風險,但殿下仍舊還是選擇相信自己一次。
所幸自己沒有辜負殿下。
兩日操勞,望鷹城百姓終得生路,殿下囑託自己好好休息一夜後,更是在臨行前讓自己此刻到星舟上來,遠望疆場。
這實在是太多種特殊的對待了,從前那位只將自己視作擺設與器物的殿下,如今先是同意了自己隨秋水山莊同行望鷹城,更是不顧自己王妃的身份,允許她拋頭露面出診平民。
眼下,本來應該如金絲雀一般鎖在舷房當中的自己更是站在甲板上,呼吸著北國的風。
“謝殿下愛民之恩。”
萬千思緒,只化成這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
“說的什麼話,若不是你,望鷹城的百姓也不會得救,全是因為有你的醫術寡人之民才得此生天,是寡人要謝你。”
韓東文笑著看著面前的池涵清,心裡卻在打著別的算盤。
叫池涵清到這裡來,他的目的自然不單是讓她放放風。
更重要的,自然是自己先前在與南希戰場上,初號機和段青竹的那一眼對視。
星舟既行,段青竹部尉自然也藉故跟隨韓東文一起返回了泗楊。
看到了和韓東文當時製造的人傀一模一樣的初號機,江可茵便幾乎一定會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她肯定會問東問西,而韓東文需要一點時間來想想借口。
因此,池涵清既然算是半個國兵司的人,只要她在場,江可茵總不至於那麼直白地問出來。
“殿下休息的可好?先前實在有件趣事……”
江可茵那如同鸝鳴的柔婉聲音傳來,穿著紅色長裙的身子映入了韓東文的眼中,她正隨口說著些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一到甲板上望見了池涵清,便愣得沒了下半句話。
“茵妃娘娘,這幾日歇的可好?”
不明就裡的池涵清微微低頭,朝著江可茵打著招呼。
江可茵面色複雜地沉吟了片刻,才抬頭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來。
“託池妃娘娘的福,聽說池妃娘娘妙手回春,替殿下向望鷹城的百姓施了恩,可茵實在慚愧仰慕。”
她說得很真誠,很中肯。
彷彿現在這個世界上讓她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不能如同池涵清那樣替韓東文分憂了。
“茵妃娘娘哪裡的話,是涵清本就有這愛管閒事的毛病,還給殿下添了麻煩,實在是太不應該。”
池涵清連忙如此回答,她知道就算自己是不想在宮中得寵,江可茵卻從來都是很熱衷與殿下走得近的,雖然箇中緣由自己不得而知,但一定不能讓她因為這個對自己起了什麼敵意。
二人幾句話之間,韓東文就聽出了許多拉扯,只覺得心累,輕輕咳嗽一聲打斷道:“咳咳,二位愛妃都不必自謙,寡人是想讓二位愛妃再看一眼此番泗蒙大勝之景,隨後便要回泗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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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殿下親征,只怕不會這樣大勝,這是泗蒙的福氣。”
江可茵一邊說著,一邊瞟了韓東文一眼,將目光轉向遠處的戰場。
在那裡,蒂爾達和賜福的異人正對加斯科恩變成的怪物進行著最後的清算。
就如同面對一頭血已經流去大半的野牛,等待著它鮮血流乾,隨後剝皮拆骨這樣的手段。
的確已經算不上是戰場,只是讓玩家們享受蒂爾達賜福帶來的爽快感環節。
那便沒有什麼再去摻一腳的必要了。
“這位西亞的大公,你們怎麼看?”
韓東文望著遠處的蒂爾達,冷不丁地開口詢問二人。
“能如這般為自己的子民衝陣,想必能很快獲得西亞百姓的擁戴。”
池涵清回答得頗為巧妙,她自然不能說親自上陣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只能說這樣的做法能更快獲得人望而已。
江可茵則說道:“這位大公邸下既是大公,又是西亞國教的聖女,想必平日裡也必然一直承著西亞百姓的注目才是,或許並不輕鬆的。”
韓東文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仍舊望著遠處的蒂爾達。
半晌,像是經過了長久的考量,他緩緩開口:“你們說的都對,但就是這麼一個親自上陣,又身負大公邸與教會職責的聖女,卻仍舊因為教會主教一句話,一度被自己的百姓官兵刀劍相向,這豈非是件可怕的事?”
這的確是件可怕的事。
在神主教會這樣的宗教影響之下,對於統治的動搖,竟然會來得如此迅速。
“所以,寡人不由得在想。”
韓東文面色變得嚴肅了些,聲音也渾厚了許多。
“泗蒙之內,可有哪些宗門幫會,興鑽研些大小神仙?”
他的話音,隨著逐漸遠離望鷹城的星舟一起,劃過了白蘭山頂飄著雪花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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