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爾達醒了。
直到趕到太醫樓之前,韓東文都不敢百分百相信這種好事。
自己和西亞打成這樣,西亞的百姓還能支援教會,其中很大的原因自然是蒂爾達沒法站出來發聲。
現在她醒了,自然就有了立場站出來指責神主教會的反叛,自然就能夠平息這次邊境的糾紛。
韓東文心裡激動無比,來到太醫樓附近時,卻一下子有些傻眼。
太醫樓位置較為特殊,總共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是製藥坊,此處存放各類珍稀的藥材丹草,並有休部官兵一併護衛。
畢竟這是有可能供給殿下的藥材,保護這些材料自然也是休部職責的一部分。
第二個部分是岐黃閣,主要是太醫及扈從下人制藥、傳醫授道的場所。
在宮中,太醫並不等同於御醫,御醫的服務物件理論上只有韓東文一人,而尚未被任為御醫的其餘太醫,則實際負責宮中其他人等的安康。
這其中的主要任務實際是嬪妃與宮女,尤其韓東文這樣關係比較混亂的,保證宮內女子的健康也是十分要緊的任務。
除此之外,還有宮內其餘機構,臂如宮內的太書閣,御膳房與宣禮部等等部門的上下人員身體健康,這些都要由太醫來確保。
第三個部分,便是針對病情不輕的病患留住的養生閣,通俗來說,就是住院部。
上一次小紅豆便是在這裡療傷的。
對韓東文來說,後兩個部門跟他這位殿下基本沒有什麼關係——他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自然是御醫們進後宮診療,湯藥端進寢殿裡伺候,哪裡有需要他親自動屁股的道理。
因此,不管是養生閣還是岐黃閣,都不是一般皇帝會去的地方。
然而,算上上一次探望小紅豆,這已經是韓東文第二次駕臨養生閣,簡直稱得上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實在是此處的福氣。
但今天的養生閣,和韓東文上一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還距百餘步,韓東文便看見了候在此處的李宰,率領著一隊全副武裝的休部人馬小心地跟在身後,各個都是一臉的戒備模樣。
往日在養生閣中的太醫和醫徒們,早就已經好好跪趴在了地上,頭都不敢抬。
開什麼玩笑,平日自己見的都是宮女和下人,今天養生閣裡待著的可是三位總司,現在連殿下都……
韓東文掃視一圈,抬腿往前。
再往前走,空氣裡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壓抑的凝重氣氛,韓東文只覺得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
尋常的石板路面兩旁,則如立碑一般倒插著十餘排鋼劍,劍身無不散發著滿盈的蒼色波光,以前方的養生閣為中心排出十幾排來,簡直如同禁制封印一般。
“李宰。”
他側頭看了看李宰:“這副陣仗是怎麼回事?”
“殿下,蒂爾達畢竟是帝國領袖,這是為了殿下的安全。”
李宰一拱手,探前一步走到韓東文前方:“前面是國金總司文殊同大人所設的海月劍陣,恕屬下僭越,還請殿下就站在屬下身後前進。”
劍陣一共十三排,走到第八排的時候,那些縈繞著蒼色波紋的鋼劍上飄起了韓東文熟悉的、屬於江寧蘊的澹紫色花瓣。
這自然是江寧蘊為劍陣出的一份力。
走到第四排的時候,倒插的已經不是鋼劍,而是質地更加古樸,造型也顯得神秘而威嚴的青銅劍。
每把青銅劍的劍身上,都陰刻著古體的“兵”字,縱使青銅劍全然無鋒,卻自然而然地顯露出比外圍鋼劍更加危險的氣息。
“這是國兵司的倉頡牢,殿下。”
看到韓東文好奇,李宰稍作解釋。
已行至養生閣前,一眾休部官兵站定,平日頗懶散的李宰也顯得認真了許多。
跟在身後的鐘禮林挺直了身子,開口宣道:
“泗蒙三司總領,孝顯賢書東文天子聖駕到!”
韓東文背嵴不自覺地站直。
當這套詞搬出來的時候,就代表現在是在向泗蒙之外的人介紹自己。
也就是說,馬上就要見到蒂爾達了。
門緩慢而莊重地洞開,韓東文只看到兩個背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很不對,聖駕在此,還敢背對算怎麼回事?
答桉也不言自明——江寧蘊和澹臺復嚴陣以待地留守在房間中央的一張病榻上,戒備森嚴。
床上躺著的女人一頭銀髮,白皙的皮膚在窗外漏進的日光下如同鑲了一道發亮的邊,她略微抬頭,纖長的銀色睫毛下碧藍的童孔顯得美麗而威嚴。
蒂爾達真的醒了。
韓東文不動聲色地與她對視了數秒,將視線望向了她的肩膀下方——右肩之下的白色衣袖空蕩蕩的,的確已經成了獨臂的美人。
即便已經只剩下一條手臂,卻仍舊需要江寧蘊和澹臺復親自在此看守。
即便已經躺在病榻上,卻仍舊需要在養生閣外佈下那麼多誇張的禁制。
這就是蒂爾達大公。
西亞神主教會不過七個騎士團而已,過去這段時間試驗看來,其水準雖然參差差別有強有弱,但大體也就和泗蒙的部尉差不了太多。
而泗蒙的部尉足足有二十一位,其上還有三位總司坐鎮。
七比二十一,西亞與泗蒙卻泰然為鄰,原因是什麼?
“蒂爾達。”
韓東文露出一個笑容來:“你終於醒了,我們一直在努力喚醒你。”
躺在床上的蒂爾達抬起下巴,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達克利亞堅冰是創生之冰,憑你們無法化解。”
意思是,我不是你們救活的,不要假惺惺地領這份功。
“或許很難化解,但好在我們現在不用再嘗試了。”
韓東文厚著臉皮回答,蒂爾達上下掃視了他一眼:
“唯有聖女之盾破碎我才會這麼快速地甦醒……節制騎士死了?”
韓東文沉重地點了點頭:“這兩位總司想必已經簡單和你說過,關於你沉睡期間邊境發生的事,對你、對我,對西亞和泗蒙都很好,你當即就可以重新領導西亞,站出來與神主教會……”
“要是這麼好,你何必對我這麼嚴陣以待?”
蒂爾達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韓東文。
顯然,她很不滿自己以為是盟友的韓東文手下如此安排提防。
但這實在是無奈之舉,韓東文知道蒂爾達和自己站在同一邊,三司卻是絕不知道的。
在他們看來,殿下正是趁著西亞叛亂之時將人家大公如同壓寨夫人一般綁來,如此情景之下,自然神經敏感非常。
“西亞大公威名遠揚,大家還是很怕彼此之間有什麼誤會。”
韓東文攤開雙手,轉身望向江寧蘊和澹臺復:“二位愛卿,正如寡人日前所言,泗蒙出手相幫西亞鎮壓叛亂,乃是兩國交好之要事,蒂爾達大公在此,更是一國之客,當要以禮相待的。”
他側頭看了看蒂爾達:“大公,若你身體已經康復些許,不如我們現在就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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