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尚晚。
寒英宗,主廳。
楊開與林老闆對坐在桌前,二人的神情、氣氛,都已經和幾天前截然不同了。
那天還略微有所剋制,面上講禮但心有不屑的林老闆此時已經彷彿換了個人一般,拘謹地坐在下座,時不時抬眼看一眼面前的楊開,似乎連開口都要先斟酌一番。
“楊……楊宗主,那位姓顧的小兄弟的確就是這麼說的,讓我到寒英宗來同您交接我雨花樓裡的姑娘們,您看……”
林老闆搓著手,他身後的雨花樓姑娘們已經從早上的驚愕當中緩過了神,好奇而小心地打量著這主廳裡的各種陳列裝飾。
修煉之人,她們見得也並不少了,但作為風塵女子的她們又如何能進到這宗門的重地呢?
但今天,她們不但進來了,還在這裡用了晚飯——除了這些修煉之人吃的東西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讓她們多少覺得有些和想得不同,其他的方面卻總還是讓她們頗為好奇的。
“再等等。”
楊開不緊不慢地吹了吹手中的茶杯,剛輕抿了一口,果然便有一個內門弟子匆匆走進主廳稟報道:
“宗主,顧師弟到了。”
韓東文滿肚子疑惑地走進了寒英宗的大廳,按他的估計,這時候楊開和林老闆應該已經早早簽完了字據,定下來了這樁買賣才是。
然而他進到大廳以後,才看到那如坐針氈一般的林老闆,和他身後那些鶯鶯燕燕的姑娘們。
“宗主,弟子回來的有些遲了。”
韓東文輕輕抱拳,疑惑道:“林老闆,這些個姑娘的事情,咱們不是談妥了麼?”
林老闆露出個為難的笑容,正要說話,楊開先出了聲:“小顧,等你回來,就是為了處理此事,雨花樓中女子眾多,規模要比怡紅樓大一些,這許多姑娘,並沒有全部接收的必要。”
原來除了那雨花樓裡今天躲著的姑娘,也有輪班的、請假的、不在樓裡的,數量比韓東文想得要多出一些,攏共約莫能有六七十位。
而以怡紅樓的規模,確乎是比不上雨花樓那棟老大樓,似乎容下四十個姑娘,加上其他打雜的下人,便已經很像樣子了。
畢竟花的是寒英宗的錢,楊開自然不想白白多開幾份工錢,還是等到韓東文來,再問他如何選人比較妥當——雖然這是韓東文替他除去浩山盟的威脅的價碼之一,但能省還是省一些的好。
“人居然這麼多啊……”
韓東文摸著下巴點了點頭,背起手來走向那群姑娘。
都是正青春的年紀,小的看起來與小紅豆一般,年紀最大的,估計也斷然沒有超過二十五歲。
她們的目光有些躲閃,又有些好奇地看著面前這個白袍的男子。
他是什麼人?
就為了等他,那個小鬍子宗主和林老闆等了這麼久?
由他來挑人?
姑娘們立馬拿起了架勢,把身子站得亭亭玉立,挺起胸脯,頓時眼角帶笑地看了過來。
楊開看著這副情景,皺了皺眉,只能低頭喝茶。
“大家不必緊張。”
韓東文伸出雙手往下壓了壓:“我寒英宗與雨花樓那是良好合作,並不是就此要大家換個東家,若是緣分未到進不了怡紅樓的,也不是說飯碗就這麼丟了,雨花樓還會再修再蓋,一樣有大家的去處。”
他停頓了片刻,轉過身來:“咱們選人的規矩很簡單,首先,還請宗主給咱們一個房間,不必太大,各位姑娘在房間外排隊以此等候,進房考核。”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
“進房考核……”
楊開一聽便板起了臉來,韓東文愣了愣,才意識到可能叫人想歪,連忙說:“這個,只考各位說話聊天的本事,其他的一概不論,在咱們怡紅樓,是不能做葷活的哈。”
“不做不做,雨花樓從來也不做葷的。”
林老闆趕忙幫著安撫一下姑娘們的情緒,幾個內門子弟將眾人列隊帶往偏廊的一處大房中,等候著這所謂的“考核”。
“宗主,您是否要把把關?”
韓東文離開主廳前專門問了一句。
楊開只哼了一聲,搖頭不語。
到底是一宗之主,擺架子瞧不見這百花齊放的場面,也不知道算不算他的損失了……
韓東文這麼想著,走出主廳來到“考試房”前站定。
“好,各位姑娘都是這風花雪月的場面上的高手,我呢,不過一個愣頭青小夥子,初戀尚在,對這郎情妾意的門道當然沒有大家懂,想請教一下大家,幹這一行最需要什麼本事?”
他說完,面前在長椅上靜坐的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懂這是賣的什麼藥。
“長得要好看?”
有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說。
韓東文笑答:
“的確,美人誰不愛?還有呢?”
眾人又嘰喳一陣,陸陸續續有人回答了起來:
“條子比盤子重要!”
“氣質,林老闆整天就在說氣質。”
臉蛋,便是所謂的盤子。
而身材,就是條子了。
所謂的“盤亮條順”,就是比較粗俗的,用以形容貌美、身材姣好的女子的詞。
答案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韓東文掃視了一圈,發現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長髮女子並未開言,只含笑側著頭看著這幫姑娘們吵鬧。
“這位姑娘,你覺得呢?”
論五官,她並非是最好看的那一個,更何況這是在每天有後宮佳麗陪著的韓東文的眼中。
民間的姑娘絕對不應該比後宮中的漂亮,這才是常態。
但這個女子的神態有一種很耐看的氣場,縱使五官不似韓東文的幾位妃子那般精緻,身段也不算出挑,卻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
韓東文一開口點她,周圍的姑娘們頓時不說話了。
他當然不是亂點的,韓東文早就和林老闆打聽過,這位便是雨花樓的頭牌——步芊芊。
名字當然是花名,連她到底姓不姓步,都很難說。
但就是這位步芊芊,不是雨花樓中最漂亮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卻偏偏總是臺水價最高的一位。
讓她說什麼最重要?
那就是生意經,一定要豎起耳朵聽的!
步芊芊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朝著韓東文點了點頭,柔聲開口:“姐妹們說得都對,做這門生意的,要注意的事情自然很多的。”
韓東文也笑了:“但她們都沒說到最重要的。”
她微微抬頭,輕聲問道:“不知道大人您覺得什麼最為重要呢?”
韓東文並未馬上開口,只走到房門前將門推開,裡面不過兩把椅子,一張茶案而已。
“總有人說色字當頭一把刀,其實我覺得也不竟然,這風月場的門路,就在這個字裡。”
他揹著手轉過身來:“色字當頭的,可以是刀,但更應該是一把鉤,把人心鉤住了,把魂鉤住了,自然叫人百轉肝腸,魂牽夢繞,我猜這位姑娘雖是頭牌,她的客人卻絕對不是你們當中最多的,而是總有老客點名,且總是十二分的捨得,對不對?”
自然是叫他說中了。
“盤子、條子,都只是敲門磚罷了,勾著人、釣著人的本事,才是掙錢的真傢伙。”
韓東文抬手指向門中:“咱們的挑選很簡單,進屋坐下,瞎聊天便是了,要是能聊的起來,控得住局面,自然便能到咱們的怡紅樓來。”
一眾姑娘頓時小聲議論起來,有人開了口:“那……那和誰聊呢?”
韓東文樂了。
那當然是要和木訥的人聊才見本事。
天底下哪裡去找油鹽不進,不解風月的人?
“自然是和我聊了。”
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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