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浩山盟總堂。
明明才是清晨,堂上二人卻已經飲酒言歡,面前桌上也上了許多硬菜,不知道的人一看,還以為這是一頓晚宴。
堂上坐著的一位不是別人,正是楊開找了多日卻苦苦見不到的雷州、涼州司州馬凱。
而他對面坐著的,則是一個古銅色皮膚,短鬍子如同灰白色的銀針一般的硬漢。
“這才是早上,便如此大宴,古盟主實在是……”
馬凱已經有了些醉意,嘴上雖然說著些什麼早上起來應當輕食飲茶,手裡的筷子卻從未停下,扒拉著面前的糖烤肘子肉,吃得滿嘴都是油。
“哈!司州大人您又說這話了。”
被成為古盟主的正是浩山盟現任盟主古汗,論年紀,他與楊開可謂不相上下,但二人的畫風迥然不同。
古汗喝酒,使的是大碗,吃肉,用的是一雙粗壯的手。
他從來就相信,酒就該是在想喝的時候喝,肉便是在想吃的時候吃。
女人要在想玩的時候玩,威風要在想耍的時候耍。
這副哲學顯然已經打動了馬凱,同樣打動他的,還有將寒英宗撤走整頓天鷹城後,自己能將事亂之過全部推出去的好處。
自然,浩山盟的好處也是不會嫌多的。
“司州大人!”
酒色正興,門外有法司官兵來報。
“何時?”
“今日有急諭,通曉各大司州奉命清查州內風月場所,不得有延誤。”
上報的官兵抱手低頭,馬凱愣了愣,抓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那……那查吧?沒聽說過啊,真是……查查查。”
“是!”
官兵當即轉身快步跑出了大堂,古汗笑了一下:“司州大人,這上邊唱的又是哪一齣?”
“誰知道呢。”
馬凱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來:“鬧吧,反正以後這天鷹城讓你浩山盟做主了,這活以後就該你們去做了。”
“讓他寒英宗臨死前再處理些雜事,再好不過!”
“這要查的是各大風月場所,浩山盟的弟兄沒有什麼麻煩吧?”
“沒有的事!”
二人哈哈大笑,觥籌交錯,仍舊是一副歡顏。
命令如快馬加鞭,很快便傳到了雷州與涼州下各城法司,官兵整裝,手持兵戟踏出了法司府門,如急行軍一般直奔城內各處春樓藝館。
時候尚早,春樓生意還頗寡淡,偶有些小聲的鶯歌燕舞,也都被法司的官兵們踏破門檻的聲音給驚嚇得中斷了去。
“查!”
往往由隊長親自帶隊,手下官兵齊呼得令,板著臉,提著兵器,推開各處房間房門,口中更是吆五喝六。
“出來!”
“把衣服穿上!法司檢查!”
“杯子放下!”
“給我起來!”
於是各處青樓中的姑娘或是衣冠不整,或是睡眼惺忪,或是滿臉怨氣,或是醉眼朦朧地被集中了起來。
於是她們親陪的客人更是一臉茫然地被推搡到樓中,有人齜牙咧嘴抗議,有人直接罵街,更有人哭爹喊娘求法司官兵莫要知會家中。
“各位官爺,這是……這是幹什麼呀,咱們有話好好說嘛,嘿嘿……”
有了這番動靜,青樓的老闆往往也會急急忙忙搓著手走出來,手裡預備著一個不知裝什麼好東西的匣子袋子,一面往那隊長手中遞,一面賠著笑臉。
而不同於往常,這一次,那些隊長的臉色全都鐵青,不苟言笑地擺手拒絕,只因為這次寫明瞭是宮內直諭,過段時間更是有部尉帶隊親查。
誰還敢馬虎?
雷厲風行之下,不出一個時辰,這些青樓的門便被緊緊閉上,一紙整頓清單也被塞進老闆們的懷中,上面寫著的全都是嚴格而仔細的檢查列表,須得自己整改後再上報法司待查。
整個雷州,除了唯一一家場所豪華,背景也極硬的藝館合規可以照舊營業,其餘竟然頓時全數歇業閉門,只留下臉色如吃了蒼蠅一般的青樓老闆和麵面相覷的姑娘們,一個比一個鬱悶。
涼州最後一城,也該當如此。
大隊長郭全收到諭旨,拍案起身點人。
近日以來,每當他要帶部下隨行,心裡總會煩躁一番。
往日他喊得順口的那幾個寒英宗出身的同門,如今尚在的還有幾人?
從脫口而出然後意識到斯人已逝,再到每次點人前總是沉默半晌,郭全的變化,幾乎天鷹城法司的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出發!”
他跨上一批黑馬,腰間別著銅錘,跟在身後的法司官兵裡,已經不可避免地多了許多肌肉虯結面相野蠻的漢子,幾乎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浩山盟出身。
天鷹城所有的百姓在路上紛紛自覺地退避兩旁,小心翼翼地望著這大隊的法司人馬穿過街巷,揚起塵土。
上一次有此陣仗,可是馳援天鷹城外怡紅樓,難道說又……?
天鷹城百姓很快得到了答案,這群人馬並未出城,甚至並未前往別處,就在天鷹城中的雨花樓前停了下來。
“客官你們……喲!官爺,哎喲喂,官爺們有何貴幹,小的這就……”
守在雨花樓門前的店小二原本嬉皮笑臉著,看清了這群人馬的模樣後,立馬站直了身子,臉上堆起了百倍的笑。
“查!”
大隊長郭全猛地一揮手,身後的官兵齊整整地衝進了雨花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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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城裡法司官兵們果然已經奔雨花樓而去了!”
楊開的座前,一位寒英宗弟子急忙上前稟報。
他身邊坐著一臉鬱悶的雲哥,雲哥受傷雖重,卻多是皮肉之苦未傷及筋骨,現在已經勉強康復了些,只有左手上還綁著夾板,畢恭畢敬地在楊開面前低著頭。
“果真去了?”
楊開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他沒了司州馬凱的情報,眼下能夠仰仗的便只有天鷹城法司大隊長郭全和自說自話的韓東文兩人。
郭全沒來得及通報自己,也就是說,韓東文和他背後勢力的情報之快,起碼能快過天鷹城的法司大隊?
他心裡默默地把對韓東文的重視程度提高了一些。
“去,叫顧韓陽來,其他人整頓準備,我們馬上出發。”
“是!”
內門弟子立正抱拳,噔噔轉身前去知會韓東文。
此時此刻,韓東文已經保守起見自己上號,正坐在桌前欣賞著初號機制作的撕心鉤。
這是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的機關,外形為一個薄片,只要事先挖好坑保證下方中空就能平放在地,金屬磨製而成的一隻短鉤藏在這薄片後方,帶動短鉤做出咬合動作的則是極其小巧的喚火晶薄片,精細打算過的爆炸分量能以極快的速度拉動短鉤咬合,再以短鉤獨特的構造確保不被輕易取出。
這個東西,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威力加強版的地雷與捕熊夾混合體。
韓東文謹慎地打量著撕心鉤,在心裡琢磨著這東西一會兒要如何發揮用場。
打鬥之時扔在地上?
那對方豈非是傻了才會踩上去?
就朝對方扔過去?
無法控制角度的話,鉤子恐怕不能命中,也沒辦法確保衝擊力足夠引爆喚火晶的機關。
韓東文正在琢磨著,門被輕輕叩響。
“顧……師弟,天鷹城的法司已經開始行動了。”
門外的弟子對著這個明明入門沒有多久,卻已經頗為楊開關照的師弟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就連叫他師弟,都在心裡猶豫了片刻。
“好。”
韓東文點了點頭:
“我馬上出來,請轉告宗主,該將信得過的弟子都帶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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