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所奏的摺子裡,主要說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開始收緊民間風月場所經營的要求,以民生出發開始要求經營登記與場所環境,包括對參與經營人員的管理與登記,以惠民生。
第二件事,是面向開放怡紅樓的經營承包,並在怡紅樓中配套登記管理人手。
“泗蒙民間花館青樓,所允向來是風月雅興,按法理來講,明面上是不得買賣春情的。”
韓東文正讀著,文永行在一旁開了口:“類似的買賣,不但有悖倫綱,更易有花柳之患,這是從來沒有正經允許過的。”
“但禁是禁不了的,一定有私下的營生在做。”
韓東文如此回答,合上了手裡的摺子,開始思考起柳承的建議來。
他自己的想法從來都有著這樣那樣的擔憂。
強徵民女,不得民心。
出讓怡紅樓,又怕吸引不來民商。
柳承的提議很簡單,先要收緊監管,再推出已經符合監管的,配套現成的官家場所來。
“這樣難道不會怨聲載道?”他皺著眉請教文永行:“如此的安排,民商自然能看出是官家刻意為之,這豈非是逼著民商去承包這怡紅樓了?”
“是。”
文永行言簡意賅地回答。
韓東文奇道:“百姓選秀女逼不得,民商包怡紅樓便逼得?”
一旁的鐘禮林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文永行和韓東文二人,遲疑地開口:“老師,可否由學生向殿下解惑?”
“當然可以,殿下?”
文永行如此回答,韓東文自然點了點頭,鍾禮林咳嗽一聲道:
“民商與民,並不該相提並論,百姓有友鄰,商場無睦邦,強逼一部分百姓,會讓一部分百姓痛楚,其餘百姓自然亦感同身受,從而失了民心,這是對黎民百姓而言的。”
韓東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而強逼一部分民商,他們的友商卻斷然不會感同身受,只會把這當成是壯大自己的機會?”
鍾禮林笑了起來,合掌道:“友商,真是個妙詞,不錯,雖然同為民商卻絕不會互惠互利,這所謂的友商們分食市場,是斷然不會同心反抗的。”
韓東文聽在耳中,心裡暗自想這事情未必可以說的如此篤定,現實世界中有的是各大行業協會拉幫結派保證自己行業的生存。
但鍾禮林如此自信的原因是擺在眼前的。
這裡是泗蒙,這裡有皇帝的鐵拳。
即便真的有了青樓協會,豈非是要先從市場中決出個龍頭,再來思考行業的生存?
“依你所言,一旦宣佈加強民間青樓的管制,那麼自然會讓民間青樓場所苦於應付監管,這當中的成本不菲……”
韓東文漸漸明白了這其中的門道。
“正是,民間風月商人清楚官家所圖,如殿下之意包了怡紅樓,其實等於花錢買了調查的豁免,這就並非是天下不韙之舉,而是簡單的治理罷了。”
鍾禮林如此解釋了一番,韓東文越來越在心裡發現,自己做了這兩個月的皇帝,卻只是享了皇帝的福,思考的方式還沒有跟上步調來。
如果宮中下令從民間強徵民女帶入青樓,非但荒唐,亦會激起民憤,這是拍屁股想辦法,屬於做夢式腦回路,是為下下策,斷然不可為之。
而如同蓋房地產一般蓋了樓,想辦法推出優惠政策來吸引招商承包給青樓民商,這是一種吆喝式的辦法,思考的方式仍舊是平民化的,充其量也只是商人化的腦回路,依然只能算是下策。
直接點出政策的方向,讓民商清楚明白地知道該聽什麼話,做什麼事,那麼民商即便不情不願,為了保住市場地位也會斷然順應,這才是真正管理者的角度。
命令人民很蠢,命令能夠命令的逐利者,讓想要的效果輻射到民間,才是正確的做法。
“照這麼辦。”
韓東文已經想通了柳承的提議,正色道。
文永行與鍾禮林二人連忙應諾,鋪開紙筆認真去聽他要說什麼。
“泗蒙上下青樓藝館整頓不周,患及民生,當著力整頓監督,按法司、金司之規範以營業,未能達標者停業整改,這是第一條。”
“怡紅樓之規模建設均是按標準施工,現亦向民商藝館開放承租,不取租金,以上報營收部分納入國庫為營,這是第二條。”
鍾禮林抄寫完第一稿,呈給韓東文過目,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以上兩條按法司名義外發……兩日之後發出。”
“是。”
鍾禮林點頭應道。
自此,原本差點弄得舉國上下雞飛狗跳的強搶民女下海,終於變成了兩道只針對商賈的政令。
若有在為自家閨女擔驚受怕叫苦不迭的人家讀到了邸報,知道了提前選秀之舉並非成命,或興奮,或只覺得劫後餘生,如此而已。
至於那兩條絲毫不顯著的針對民商的政令,恐怕只會被茫茫百姓暫且扔在腦後,唯獨做這門生意的老闆們,才能感覺到風雨欲來之意。
“殿下為何要等這兩日?”
文永行在一旁滿意地撫須笑問。
韓東文回以一個笑容:“總還需要將此事過一遍兵司的眼底,不然豈非是朕要不歸他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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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的時間,並非單純只為讓國兵司知曉而準備的。
其他的考量,自然也是為了初號機這一邊。
十三處怡紅樓開放給民間青樓經營,韓東文個人的收益全部就集中在眼下的天鷹城。
他絕不會讓哪家青樓包下這天鷹城的怡紅樓,蛋糕做大了卻沒了自己的一份,成何體統?
這兩天的時間,就是要利用這內部的資訊先把最重要的資源——姑娘給牢牢握在手中。
天鷹城中的一處頗為高檔的酒樓旁,楊開的馬車已經在這裡停了許久。
初號機表情木然地坐在他的對面,只盯著腳下的地板出神。
“要等到什麼時候?”
楊開有些不耐煩地問,自從前日韓東文要他約見天鷹城附近風月場所的老闆,他便記在心上趕快去下了帖子,今日約的午宴已經日上杆頭,面前的韓東文卻仍舊坐在馬車裡說待會再上去。
“正午。”
初號機沒什麼感情地回答。
這自然是韓東文給初號機的命令,利用最簡陋的計時方法來確定自己上號的時候恰當,算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楊開正焦急地想再催一下,忽然面前的韓東文身子一動,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攔腰,拉開簾子跳下了馬車。
“宗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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