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在派出所實習快一年的見習警,顧晨在處理這種事情上,有著自己的小經驗。
警察和民眾從來就不是對立面,即便對方的理由站不住腳,也應該耐心解釋和說明。
自己佔理,波瀾不驚。
而反觀對面的劉耿,顧晨也不是很清楚,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活成一個小說裡被打臉的反派呢?
最起碼公道與否自有論斷,就連路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這個樣子,完全是反面教材啊。
顧晨甚至想起之前自己在處理的幾起民事糾紛中,不用警方出手,群眾自發站出來主持公道,支援警察秉公執法。
可見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一個人若是知道自己有錯,卻執意堅持,丟掉的不僅僅是個人的信譽,還有別人對你的信任。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了,許多人也開始慢慢清楚,原來這家新店老闆曾經被人騙過多次。
如今警察幫他要回欠款,居然要求警察支付自己的本金加利息。
也就是說,自己所得收益,警察負責,這讓許多民眾看不下去了,一時間劉耿倒成了眾矢之的。
他感覺有些羞愧,卻有些下不來臺。
盧薇薇像是沒看見劉耿似的,目光一掠而歸,看向了身邊的顧晨。
兩人心領神會的笑了……
緊接著,劉耿還是硬著頭皮接過現金,拿筆簽上名字,問:“還有什麼需要填寫的嗎?”
盧薇薇拿在手裡看了看,微微點頭,沒說話。
劉耿雖然鬧歸鬧,喜歡將怨氣發在警察的身上,可面子還是要的。
在西街小學路做生意,周圍都是街坊鄰里,昧著良心幫自己說話的比較多。
但是這裡是后街,除了裝修時認識的一些店老闆外,劉耿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群眾基礎。
因此蠻不講理在這邊根本行不通,群眾也並不接受。
事實上,劉耿的無理取鬧來自情緒,多年來的連續被坑,讓他成為西街小學路的笑話,精神上也是倍感壓力。
除非是警察幫他連本帶息的追回欠款,否認劉耿心中火氣難平。
但是劉耿其實自己也知道,警方給自己優先返還欠款,也是一種照顧的存在。
所以有時候只是過過嘴癮,並不是真的對警察有意見。
“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們也得先走了。”顧晨收回檔案,和盧薇薇相互點頭,準備就此離開。
劉耿原本想說句謝謝,可話到嘴裡又說不出來。
是的,這麼多年他劉耿就從來沒跟警察說過一聲謝。
讓他說謝謝,比登天還難。
其他人見警察離開,也開始各自散去。
沒過多久,劉耿的手機忽然響起。
“什麼?心臟病犯了?你確定嗎?好,我馬上趕過去。”
劉耿整個人臉色煞白,看著店裡還未整理的貨架,劉耿也顧不得太多,直接道:“阿忠,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家裡出事了,貨品明天再來擺。”
“那好吧。”叫阿忠的搬貨男子,也是主動走出店面。
隨後,劉耿鎖好門,直接衝向門口的三輪車,準備啟動車輛。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三輪車原地不動,劉耿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老劉,你這車之前就壞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阿忠也是走過來說明情況。
“什麼?早就壞了?”劉耿整個人又是一懵,怒道:“那你怎麼不早說?也不去維修?這不是壞事嗎?”
“老劉你先別急啊。”阿忠也是被劉耿的反常舉動嚇一跳,問道:“你家裡到底出啥事了?”
“我老媽心臟病犯了,我得馬上趕過去,可你這傢伙卻把車給弄壞了,你說你還能幹點啥?”
劉耿剛才平復的心情,瞬間又再次焦躁起來。
這時候,身邊閃過一道警燈,顧晨開著警用摩托車,帶著盧薇薇停在了面前。
“什麼情況?需要幫忙嗎?”顧晨將頭盔的擋風屏撥開,問道。
“我……我媽心臟病犯了,我得馬上去醫院,不然就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
劉耿又急又燥,心裡像是貓撓似的:“可現在車又壞了,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顧晨皺著眉,回頭看了眼盧薇薇,說道:“盧師姐。”
“我懂。”還不等顧晨把話說完,盧薇薇主動下車,將頭盔丟給對面的劉耿,道:“把頭盔戴上,坐我們的車過去。”
“這……”劉耿也是一愣。
剛才自己還跟警察找麻煩,可現在自己遇到麻煩,人家並沒有坐視不管。
“還墨跡什麼?上車啊!”顧晨也是提醒一句。
劉耿“哦”了一聲,然後趕緊戴上了頭盔,跑到顧晨的身邊,跨上了摩托。
“顧師弟,你先帶他過去,完了之後自己回所裡。”盧薇薇說。
“明白。”顧晨點點頭,將頭盔上的擋風屏掛下,直接起動車輛離開了后街。
一路上警笛長鳴,路上車輛紛紛讓道兩側。
顧晨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連闖八個路口紅燈。
原本平時需要四十分鐘的路程,顧晨僅僅用了十六分鐘就趕到了人民醫院的急救中心。
下車之後,也是第一時間找到導醫,問明患者位置。
等到顧晨和劉耿趕到急救中心的門口時,幾名大媽一邊說話一邊走動,正在門口焦急等待。
“王大姐,我媽怎麼樣?”劉耿臉色發青的跑過去,慌神的問道。
王大媽搖頭:“小劉啊,可能情況不太樂觀。”
“什麼叫情況不太樂觀?”劉耿整個人都是懵的,抓住王大媽的胳膊不停的搖晃:“王大姐,你告訴我,到底什麼情況啊?”
“小劉,你先別激動,請冷靜一下。”另一名大媽也走過來,企圖撥開劉耿的雙手。
“我怎麼能不激動?我怎麼能冷靜下來?我媽好好的怎麼會犯心臟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們快告訴我呀?”
劉耿現在很激動,感覺都快把這位王大媽給搖散架。
好在顧晨力氣大,當即控制了劉耿的雙手,將兩人拉開。
“大家都先冷靜一下,到底什麼情況,你來說。”顧晨指著正在揉胳膊的王大媽。
“我也不清楚到底什麼情況啊。”王大媽也是一臉的鬱悶:“上午,我端著包好的餃子,準備去送給你媽吃,可敲了半天也沒人過來開門,可後來我走回院子,透過開啟的窗戶發現,你媽就仰面躺在沙發上,整個人一動不動的。”
“那後來呢?”顧晨繼續問。
“後來?後來我就走到窗邊,準備叫醒老太太,畢竟老太太沒有上午睡覺的習慣,我還以為是她太累了,可後來發現,她的呼吸並沒有起伏,我感覺有點情況不對,老太太以前就有過心臟病,我怕出事,就叫來趙大姐和陳大姐。”
“沒錯。”另一名站在身邊的陳大媽也道:“我們當時聽見呼救,全部來到門口,然後一起撞開門,發現老太太不對勁後,立馬撥打了120,再然後就是通知你。”
“那我媽現在怎麼樣?”劉耿雙眼瞪得碩大,整個人臉色非常難看。
“還不清楚,要等醫生的搶救結果。”陳大媽說。
王大媽也道:“我估計這次懸,因為……因為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老太太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啪嗒!”
就在王大媽話音剛落,劉耿整個人重心不穩,撞在了一個塑膠垃圾桶上,而垃圾桶則是直接翻倒,裡邊的垃圾散落一地。
“小劉,小劉你沒事吧?”
“小劉,你可要振作一點啊。”
“反正你媽還在搶救呢,沒準還有希望呢?”
幾個熱心的大媽,立馬將劉耿扶起。
而劉耿則是整個人都懵了……
他知道,沒有呼吸意味著什麼,即使搶救也是九死一生。
這時候,搶救室門口的燈滅,大門被開啟,一群白大褂推著老太太從裡邊走出來。
顧晨遠遠的望見,老太太的頭部已經被蓋上,也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於是嘆了一口氣,坐在一旁的長椅上。
“媽……”
劉耿的哭泣撕心裂肺,整個走廊都在迴響,所有人都默默低頭,幾名醫生也是搖頭嘆息。
“媽你怎麼了?你怎麼回事啊你?沒事睡什麼覺呢?咱起床好不好?別睡啊,再睡可就起不來了。”
劉耿趴在老太太身上……一陣自言自語後,忽然又“啊”的一聲大哭起來。
把身邊一名女護士嚇一跳,不禁後退了兩步。
顧晨主動走上前,詢問著情況:“老太太犯的是心臟病?”
主治醫生猶豫了幾下,道:“老人家確實有心臟病,但是……”
說道這裡,主治醫生忽然又停頓了一下。
“但是什麼?”顧晨很好奇,不由追問了一句。
主治醫生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跟旁邊幾名同事小聲的說著話,像是聊天似的。
幾名將老太太送進醫院的大媽,原本就有些緊張。
現在看見幾名醫生還在熱議,頓時剛剛鬆弛的神經又再次緊繃起來。
劉耿也是聽到這一幕,忽然之間,他站起身,一把勒住了醫生的脖子,怒道:“是不是你們沒盡力?是不是?”
“你……你放手,你先放手冷靜一下。”主治醫生有點慌,眼鏡被甩得歪到一邊。
“一定是你們沒盡力,你們這群庸醫,混蛋。”已經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劉耿,一度舉起右拳,準備毆打醫生。
好在顧晨及時制止,將劉耿從身後牢牢鎖定,使其雙拳不能動彈。
但主治醫生還是反應慢了一些,在撤離時,還是被劉耿飛踹了一腳,整個人差點重心不穩,側倒在地上。
“劉耿,你冷靜一下。”顧晨將他往後拉,避免造成對周圍人群的傷害。
其他幾個大媽見狀,也都過來幫忙拉架。
“小劉啊,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
“冷靜啊,人家醫生也盡力了,可你媽在家中的時候就沒氣了。”
“是呀,這不能怪醫生,可能是你媽的陽壽已盡。”
劉耿在眾多人群的勸說下,慢慢蹲在身體,然後跪著挪向老太太屍體。
“媽……”
又是一陣悽慘的哭嚎。
“沒事吧醫生?”穩定了劉耿的情緒後,顧晨走到主治醫生的面前,詢問情況。
戴著厚厚鏡片的主治醫生擺擺手,道:“沒什麼,死者家屬有情緒,很正常。”
“他這還不算厲害的。”剛才被嚇壞的小護士,也走上前說道:“上次有個人更兇,拿著不鏽鋼垃圾桶,就往我們主任的頭上砸,不鏽鋼垃圾桶都被砸扁了,後來醫院才換成了塑膠的。”
“咳咳,這種事情就不要跟外人說了。”主治醫生也是頗為尷尬。
小護士撇撇嘴,然後站在了一旁,偷偷瞄著顧晨看。
“這位警官,你也是死者家屬吧?”主治醫生也是在幾名助手的簇擁下,來到拐角處的一個休息區,坐在了長椅上。
顧晨看了看身後的劉耿,回頭道:“我只是臨時送他過來的,並不是家屬。”
主治醫生望著顧晨,忽然鬆下一口氣,嘴裡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嘆了口氣,他又道:“現在的死者家屬,真的是越來越難伺候了,把個死人送到急救中心來,難道還指望我們能起死回生?這不是開玩笑嗎?”
“你是說,老太太在來到醫院之前,就已經……”
主治醫生點點頭:“沒錯,而且很蹊蹺。”
“您是指?”顧晨問。
“經過我們的診斷,老太太好像是服毒身亡的,並不是死於心臟病。”主治醫生說。
顧晨也是愣了一下,道:“服毒自殺?”
主治醫生也是忌諱顧晨身上的警服,趕緊澄清道:“我可沒說啊,但是老太太生前,確實是有服用過毒藥,而且已經去世多時。”
看著顧晨陷入了沉思,主治醫生也是故意扯開話題:
“你說我們這些醫生的定義是什麼?不就是救死扶傷,反正我們所有人的歸宿都是火葬場,全都在路上排隊,醫生的作用,就是防止有人插隊,時不時的把人從隊伍裡拎出來往後排一排。”
嘆了口氣,主治醫生又道:“當然了,有的實在拎不動的就只能隨他了,就像這位老太太,她就屬於是後者,所以我覺得醫生就是度命給病人,延續病人的生命,你說是不是小夥子?”
主治醫生也是一番慷慨陳詞,然後扭頭看了下身邊的顧晨。
然而卻發現剛才顧晨的座位,如今已是空空如也,頓時一愣:“誒?剛才那個帥小夥呢?”
“主任,他早就走了。”一旁的小護士也是嘻嘻的笑著。
畢竟看著自家主任對著空氣慷慨陳詞,頗有一種神經質喜感。
“誒?那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主治醫生又是一愣,感覺顧晨有點來無影去無蹤啊。
“就在您說老太太生前可能服用過毒藥,說完他就走了呀。”小護士說。
“唉!”主治醫生一拍腦袋,遺憾的站起身道:“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沒說完呢,讓他告訴他身邊的朋友,少吃肉,多運動,不然醫生拎不動。”
雙手靠在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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