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六七艘走舸快速划著。
每艘船上都堆滿了薪火,火油,而這些船隻特地從上游往下去劃,速度越來越快,船上的人神色漠然凝重而身體卻略微顫抖。
“快,再快點!”
成寶握緊鐵拳,目光緊緊盯著遠處火光,那裡就是他們的目標,而他可以確定,對面會拼盡全力去阻攔他們靠近。
眾人划船的頻率更高,此戰他們去赴死的。
隨著小船在河中航行,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楚,遠處霧氣中的火光也越來越清晰,他們清楚,距離受死沒有多遠了。
“兄弟們,怕不怕?”成寶看向周遭眾人,雖然相識時間不長,可卻感覺親如兄弟。
“哈哈,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何懼之有?更何況,要不是有楚公早年幫襯,我們可能早就是路邊白骨!”一個青年豪爽喊道。
“就是就是,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回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又一個青年爽朗道。
隨著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雖是赴死,可眾人卻無比從容。
“哈哈,好,吾等來世再做兄弟!”成寶咬著鋼牙,握拳道:“今日,為了勝利,就讓曹軍看看我們的血性,讓他們知道踏足邊疆的後果!”
“殺!”
眾人齊齊看向成寶怒吼,
“準備,點火!”
成寶神色從容,抬手呼喊。
當即,眾人紛紛點燃手中火把,同時又點燃船頭堆積的柴火,柴火上有火油,瞬間就騰起熊熊烈火,直接籠罩整個船頭。
“哈哈,爽!”
“兄弟們,全速衝過去!”成寶看著船頭燃起的熊熊烈火,他豪爽喊了句,沒有選擇在這時候跳河,而是用最後的生命去為船舸加速。
“殺!”
“狗日的曹軍,去死吧!”
“他孃的,老子今日撞死你們這群狗孃養的!”
眾人紛紛嘶吼,同時拼命的撐船划槳,讓船速達到最快。
之間六七艘小船全都燃起熊熊烈火,徑直從黑夜迷霧中衝了出來。
“將,將軍,快,快看那邊!”
前面指揮的部將臉上本是洋溢笑容,因為照這個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鋪到岸上,到時候他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能升官。
可聽著部下的話,他向一側看去。
“草,火,哪來的火?”那部將嘶吼,著急了。
“將軍,完了,那火越來越近了,好像是火船,賊軍是想用火船燒了我們的浮橋。”部下瞬間想明白了,當即道。
說著同時,他還一臉的惶恐,這火船衝上來,很有可能會把他們給引燃,到時候跑都跑不掉。
“他孃的,慌什麼慌,弓箭手,弓箭手給我把船給射住,另外,讓死士給我撲上去,別讓他們靠近,否則全都得死!”
那部將抽出戰刀,嘶吼喊道。
“諾!”親衛紛紛應下。
接著,召集了不少死士,全都在邊上等著,準備衝出去阻止賊船靠近。
至於僅有的十數弓箭手,卻是紛紛彎弓搭箭射出去,可黑夜中沒啥準頭,再加上火船越來越近,讓他們心中惶恐。
以至於,這些弓箭幾乎沒有奏效。
轉眼,那火船已經出現,船尾瘋狂划槳的甲士停下了動作,火光讓雙方都能看清,尤其是熊熊燃燒的烈火,更是烤的人無比炙熱。
“攔住他們!”
部將呼喊,讓死士瘋狂衝出去。
而戰船上,那些甲士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紛紛抓起火油往自己身上去澆,配上那笑容,瞬間讓船上的曹軍毛骨悚然。
魔鬼,楚軍果然都是魔鬼。
“快,弓箭手給我射死他們!”
部將惶恐了,當即對著愣神的弓箭手呼喊道。
當即,十數弓箭手反應過來,彎弓搭箭間,戰船已經衝了過來,衝出去的死士想用身體擋住船隻,可註定是徒勞無功的。
紛紛引火慘叫,滾落水中。
而弓箭手卻在此刻,射出箭矢。
對面,有的閃躲,有的箭矢空了,但也有射中的。
“草擬姥姥,曹軍的雜碎們,看老子燒不死你!”那被射中計程車卒只是後退了一步,接著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只聽砰,船隻撞在一塊,
船頭的薪火揚起無數火花。
緊接著,在曹軍難以置信的目光下,那被射中計程車卒不畏生死,直接越過火堆,瞬間,火苗引燃了他身上的火油,如同一個火人一般,
那火人發出淒厲的慘叫,卻又癲狂發瘋一般,直接提著火油在曹軍戰船上到處揮灑,瞬間引起無數火花,引燃不少地方。
“弄死他,弄死他!”
部將恨的咬牙切齒,他不明白這人為啥這麼狠,這一幕顯然是讓這些自詡精銳的青州兵內心受到了衝擊,這些人太悍不畏死了。
在部將喊出的瞬間,無數根長矛刺了過來。
噗呲!
那火人身子一顫,渾身溢位的鮮血卻被火焰包裹著,空氣中全都是燒糊的肉味,令人作嘔。
“李三!”
“他孃的,去死吧!”
又一個士卒呼喊一聲那慘死的兄弟,當即衝了出去,再度化身一個火人,那炙熱讓他歇斯里地的慘叫,可卻用最後的意志去摧毀曹軍連線的戰船。
部將人都麻木了,又來一個。
關鍵對面船隻尾部,那群人都在往自己身上倒著火油,手中還不忘提留兩罐,他們顯然是要以死換死,摧毀他們的浮橋。
瘋子,惡魔。
部將心驚肉跳,這還只是一群普通的郡兵,一個月幾個錢啊拼什麼命?要是換成他們的郡兵,恐怕直接就地投降了。
如此軍隊,他們真的能贏麼?
部將心中此刻騰起一個疑問,沒辦法,這些人抵抗意志真的太強烈了,他們可是青州兵,可面對這些郡兵卻有些膽寒了。
“殺,殺死他們,別讓他們靠近!”
部將雖然惶恐,卻依舊不停地指揮著,試圖遏制這場悲劇發生,他不能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浮橋被沖毀,否則他小命難保。
“爹孃,孩兒不孝,來世再孝敬你!”
“壽春王程,拜別父母!”
“曲陽李剛,死士捍衛家園!”
“兄弟們,合肥趙亮,先走一步了!”
“來世,我王幹一定要成為楚公麾下的兵!”
“曹賊,楚民不絕,爾等休想踏上國土半步!”
一時間,無數身上澆上火油計程車卒,全都仰頭長嘯,發出最後的聲音,而那聲音同樣是經久不絕,迴盪在所有人耳邊。
岸邊,那一道道聲音聽得真切,
李龍,包括他身後所有人,甚至是後面靜候的民兵,全都怔愣聽著,一個個潸然淚下,眼中不由自主近了磚頭。
這是多麼悲壯,聽得令人心碎。
這些人都是二十歲的年紀,本該是最美的年紀,卻付出了生命。
“走好!”李龍握緊拳頭,聽著耳邊傳來的慘叫,牙關緊咬,他好像能看見發生了什麼,那種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讓他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率軍擊退他們,捍衛家園,讓他們死得其所。
河面上,船隻開始被點燃。
火人越來越少,僅剩最後一個,可卻也成功讓船隻引燃,到處都是火油,熊熊烈火很快就能讓這些船隻化成灰燼。
成寶還沒死,戰船上,他一手持盾,一手正瘋狂的往曹軍浮船上扔著火油罐子,他要讓曹軍浮船全都化成灰燼。
“哈哈,痛快,痛快!”
成寶腹部中了一箭,腿部也被射了一箭,可此刻他卻瘋狂的扔著火油,火油罐子每每炸開,都會濺的到處都是,尤其看著那些曹軍被火焰燒的沒處上,更是痛快。
“來啊,來啊!”
成寶發瘋般對著那些曹軍呼喊,
可單面盾牌註定只能擋住一面,在對面那部將呼喊下,兩側的弓箭手開始瘋狂射箭,一些長槍兵更是投擲手中的長槍。
噗呲,噗呲!
不時有箭矢咬在他身上,此刻他又一次扔火油罐子,卻被一箭貫穿了手掌,火油落下,連線船頭的火花,瞬間讓成寶渾身浴火。
那熾熱的疼痛感,令他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
可他卻用最後的意志,抓過兩個罈子,發出淒厲呼喊:“兄弟們,我來陪你們了!”
說著,他狂奔出去,直接撲向曹軍戰船上,卻被無數根著長槍狠狠地洞穿了身軀,無盡的痛楚蔓延,直到他垂下腦袋。
“啐!”
“他孃的,真是一群魔鬼!”部將吐了口唾沫,心有餘悸,這些人自殺式襲擊著實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阻撓,連線的戰船很多正在熊熊燃燒。
此刻想滅火已經不太現實。
“去,切斷連線,不然都得燒著!”部將怒斥了聲,心中卻是惶恐,好不容易鋪好的浮船給切斷了,夏侯淵要是知道絕對不會輕饒他。
想到這,部將清楚,沒有作為輕則擼掉,重則弄死,當即看著切斷靠南岸船隻上計程車卒,靠南岸的船隻約莫十多條長度,五排,算下來最少也有幾百人。
“他孃的,拼了!”
“去跟將軍說,我率部衝向南岸,一定堅守到援軍到來!”部將一咬牙,舉劍對著船板上眾多士卒喊道:“頂盾,全力衝向對岸。”
部將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四五百人,就算全部登岸,用處也不大,可眼下沒有辦法,只能搏一搏了,只期望對面都是一群垃圾,他們四五百人能一衝及潰。
語落,船隻上眾人愣了下。
他們都是青州兵,知曉違背軍令的後果,只好應下,旋即拼命開始划動,一塊連線在一起的船隻開始向南岸靠近。
北岸,士卒狂奔過來。
“將軍,出事了,出事了!”
夏侯淵瞳孔猛然一縮,臉上的笑意都是戛然而止,他最討厭的幾個字出現了,這種關頭,他最煩變故,當即怒斥道:“說!”
“賊軍,賊軍用火船火攻,並且各個身上燃火,不顧一切的燒燬我軍戰船,如今中間那部分已經被焚燬,浮橋斷開了!”
士卒惶恐說道。
“斷開了?他孃的,廢物,廢物,都他孃的廢物,去,告訴姓李的,修不好浮橋,天亮之前到不了對岸,老子活剝了他!”
夏侯淵惱怒,抽劍怒斥道。
“將軍,李將軍已經帶人衝向南岸了!他說他會率部堅持到將軍率軍馳援!”士卒弱弱垂首道。
“什麼?他已經去南岸了?”夏侯淵皺眉,他大概想到了,這姓李的顯然是用斷開的戰船直接往南,可是幾百人夠幹嘛?
要是幾百人能成功,他何必費盡心思拼接戰船打造浮橋?
“愚蠢,愚不可及!”
“去,抓緊抽調舟舸下水,一邊給我繼續鋪設浮橋,另一邊,組織死士,直接划船登岸,看看能不能站穩腳跟!”
夏侯淵雖然嘴上罵著愚蠢,可心中也是多了幾分希冀,希望他能站穩腳跟,希望對面都是一群垃圾,到時候還有希望。
“諾!”周身副將全都應下。
看著眾副將離去,夏侯淵陰翳著瞳孔,神色不悅,一旁蹋奴嘴角勾起,心中腹誹,他還以為青州兵有多厲害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嘛!
就這,竟然被一群郡兵弄的如此狼狽。
——
此刻,南岸。
李龍聽著徹底沒了動靜的河面,心情壓抑,他清楚,成寶一行人應該是全部戰死了。
至於河中央熊熊燃氣的大火卻是讓所有人肅然起敬,這些大火就是成寶他們的傑作,這些大火定然燃燒了不少曹軍的戰船。
此刻,他也不知道曹軍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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