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湖邊,毛行健建設的大廟。
時隔四個月,再一次,蘇人七部的酋長巫師們匯聚一起,濟濟一堂,這不過這一次,氣氛比上次還要緊張壓抑的很。
頭上插滿鳥毛,還是披著那一套大披風,毛行健陰沉著臉沉默的端坐在上首,已經降級成裁決大酋長的黑蹄就坐在他對面,那張方形的臉龐,滿是皺紋的老臉跟著也是陰沉著一言不發,到是兩壺開水,紅雲,黑牛,射鹿等一大幫族長不住的嘰嘰咋咋著。
原來印第安人也會抱怨。
崇禎不是那麼好學的,半晌時間,底下這麼多部下愣是沒有一個合理性建議提出來,毛行健終於是無奈的自己輕咳了一下,對著自己對面的黑蹄問道。
“黑蹄族長,以往遭遇南蠻北上,蘇人都是怎麼應對的?”
“遷徙,向東翻過落基神山,去密蘇里河畔與福克斯人爭奪領土,等幾年,獵物打的差不多了,這些南蠻還回南方,再回來。”
敢情兒蘇人也是欺軟怕硬型別的,懟不過南方諸部聯盟,就跑去五大湖平原,與更加虛弱的福克斯人搶地盤,啥時候阿帕奇,夏延這些部族待夠了,再一次南下大盆地奔墨西哥灣遷徙時候,他們再回來,反正蘇人也耕種玉米,過一段時間,野牛群還有鹿群也會重新繁衍起來。
隨著黑蹄的話語,整個大廟重新變得安靜,包括達拉特達在內,所有蘇人族長與巫師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毛行健身上。
今年可和以往歷次遷徙不同,頭一次,蘇人如此大規模的經營起了農業,並準備定居下來,頭一次對收穫有了如此大的期盼,尤其是,這一切還是在毛行健這個先知的帶領下,如果要是一如既往的東遷逃亡的話,毛行健在印第安人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將土崩瓦解,假先知可沒有第二次機會!
可太子爺畢竟是太子爺,所有人都等著他嘴裡蹦出開戰兩個字時候,毛行健愣是吭哧出了第三條主意來。
“可不可以派人去和這些北上部族談判,劃蛇河為界,今年,蘇族可以提供他們過冬的糧食,明年開春,蘇族出人教導他們馴獸與耕種,大家都能在麥稻三神的榮光下過上好日子,不好嗎?”
這個主意在印第安人中簡直是匪夷所思,可要是放在大明,卻不是什麼新鮮政策,歷朝歷代的大明文臣們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耗費銀兩與糧食年賞邊境部落以換取和平,曾經努爾哈赤還跟著父祖帶著遼東貢物到北京城去朝貢。
不過結果也是耳熟能詳,文人們的處理方法連大明都行不通,更不要說崇尚武力的蘇人了,毛行健話剛說完,兩壺開水已經是憤怒的站了起來,用著蘇語咆哮著不知道什麼,反正不是啥好話,其餘酋長巫師有的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有的是乾脆失望的直搖頭,只有算是已經徹底被蛇城吞併的達拉特達忍不住用他剛學還不算熟練的漢話湊在在了毛行健耳畔急促的勸說道。
“先知,能用搶的,幹嘛要和談?”
這話明顯讓儒家文化薰陶的毛行健極其不舒服,可惜,說的不好聽卻是現實,聽得毛行健重重嘆了口氣,然後他的拳頭終於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既然如此,就與這些蠻族傾力一戰吧!稻神麥神降臨大地的神行步伐絕不能讓這些蠻族玷汙了!”
“尊從先知!”
可算是一條主意,蘇族各部的領袖人物也是先後鞠躬下去,可這股子氣勢,卻明顯沒有十足的感覺,反倒是有些有氣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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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在這片亙古蠻荒的大陸並不稀奇,可是這對於農業化的蛇河平原來說,還是第一次,戰爭的緊張氣氛蔓延在了整個蘇族,在各自氏族族長的喝令下,部族中的羽冠佩戴著,獵手,成年男子,甚至不少健壯婦女都撂下了手頭的工作,奔赴上戰場,至於蛇城中,兩千七百個壯年男子也是全部被徵調起來。
社會原始簡單的好處也顯露了出來,戰士們簡直是撂下了手裡家務活轉身就走,不像大明那樣還的講究個什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集結時間就是從家到戰場的距離而已,在毛行健下達戰爭命令後七天,其餘六部的戰士基本上都到了,蛇城部隊反倒是最晚一個到的。
只不過雖然是最晚一個,恐怕真正有戰鬥力的,還是蛇城這兩千七百來個壯丁,最起碼就算是普通農人,手裡都拎著個鋼鐵打造的砍柴斧頭,插草糞叉子,絕大多數人都有鋒利的獵刀,而且毛珏雖然禁止向新大陸出口軍火,可是土銃獵槍卻不管,韓金農手底下的活計,一些淘金者頭目手裡還是有著兩三杆火繩獵槍,綁一塊兩百口是有了。
淘金者裡頭居然還有一百來個東瀛浪人武士,把家中藏刀和胴丸足具都拿了出來,一個個全身披甲,戴著山鬼面具,拎著比自己還高的武士刀,頗有些殺氣騰騰的模樣。
還有毛行健自己的武裝,黑珍珠號水兵一百,後來陳家來了三條船,帶槍的水手也有六七十,這些戰鬥力綁一塊估計和闖軍差不多了。
除了這兩千七百多蛇城部隊,剩餘蘇族六部就實在有些難看了,青銅矛頭的長矛算是奢侈品了,更多的還是打磨的鋒利的石器矛頭,這樣的木頭投槍是蘇人主要的狩獵工具,也是他們的戰爭武器,這玩意戰場上究竟能發揮多大作用,難說!反正宋勇忠看了是直搖頭。
此外蘇族弓箭也有不少,可動物筋與樹枝製作的印第安弓,毛行健拉了一下,看著射出去十幾米的石頭箭,他自己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全民皆兵,三萬人口左右的蘇族愣是拼湊了上萬的大軍,可大多數都是這樣裝備,戰場上戰鬥力究竟如何,實在是難以估算。
唯一算是亮點的,只有各部這個春天的勞動成果,大大小小足足帶來了一千多頭馴服的南美野牛,一個個大傢伙被牽著牛鼻繩拴在木樁上,圍著河岸邊吃出來一個個大餅形狀的空地,也算是威風凜凜了。
裝備如何,這兒甚至都成了次要的,一萬人如何指揮又成了個大難題,要知道原始公社的蘇人就沒經歷過大規模戰爭,基本上也就是一個部落一個村兒幾百人抄傢伙呼啦一下撲上去,跟流氓打架那樣亂打一氣,打贏了就贏,打輸了就死,簡單粗暴,沒什麼好說的,想要把一盤散沙組織成哪怕闖軍那個級別的部隊,都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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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在外面野慣了,待遇上倒是要求很低,到了晚上,啃兩口魚乾牛肉乾,地上打個窩就能睡了,一個個部族亂糟糟的住宿區邊上,韓金農帶著他兒子還有一幫活計無可奈何的抱著個大籮筐一個個發著,一人發五個大洋釘子。
一個大的綁在木矛上,這玩意殺傷力與穿透力好歹比石頭強點,剩餘四個安在箭桿上,再在大便裡泡泡,當場射不死人,回去也讓他破傷風死,這也是毛行健想得到,目前能在裝備上提高的唯一辦法。
當官的待遇還是高點陳嬌這當母親的也夠心細了,為了鼓勵毛行健沒事兒出去田獵野一野,別老書呆子一樣惹毛珏發火,還特意給他送來了頂牛皮大帳篷,此時被當做了中軍。
能被派遣到新大陸探險隊的明軍將士,無不是各軍各部中的佼佼者,也真是全能,簡易的行軍地圖此時也被宋勇忠繪畫了出來,一張大牛皮掛在了帳篷中間,最中間是蛇河,南面突進的最前頭的黑色箭頭是夏延人,再往後是阿帕奇人,黑腳人,密密麻麻的部族就好像蝌蚪那樣,向南突進著,看的人眼睛直髮花。
指著地圖,宋勇忠的面容頗為嚴峻,聲音有些陰沉的解釋著,令毛行健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也會說蘇語,每一句,都是先漢語說給自己聽,然後再蘇語說給那些酋長聽。
“最靠前的夏延人大約有三萬人左右,這些天已經有些零星獵手泅渡到了蛇河北岸,被巡邏騎兵擊斃,已經察覺了我部的敵意,夏延人如今挺在了綠草灘,也就是這裡,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是召喚附近捱得近的祖尼人,黑腳人,豁鼻人等部族盟友,依照他們全民皆兵的習性,如果四個部族匯聚在一起,能出動的戰士數量就有三萬!”
“而且根據情報,幾部擁有馬匹大約四百多,從西班牙人那兒弄來的鐵質武器一兩千件,火繩槍數量不詳,不過估計也得有一百多吧。”
不說原始人打仗,就算是捱得近的中原戰爭,數量也是個很重要的戰爭因素,就像李自成的百萬大軍,一度就算毛珏也是頗為頭疼,這個數量都趕上蘇族人口總和了,聽得哪怕是黑蹄,兩壺開水他們都情不自禁微微流露出畏懼來。
聽著這武器,梗梗脖,韓金農,還有陳造他們面色則是跟著難看了幾分。介紹完情報,宋勇忠自己都是頓了下,然後才接著說著。
“所以卑職的作戰計劃是,現在眼前淺水灘搭建渡河浮橋,趁著夏延人還沒有召集到盟友,全面攻擊夏延人的大營,一口氣兒先打垮他們!讓北上的蠻族至少都知道咱們的威名!挫挫他們的銳氣!”
咔嚓一聲,宋勇忠的匕首狠狠扎進了地圖上,夏延人的大營中,他的目光,也探尋的落在了毛行健身上,然而,聽著這話,毛行健卻是遲疑了一會,又搖了搖頭。
“孤認為,打仗應該用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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