挎著報籃子的報童,迎著朝陽嘹亮的叫喊著。
“號外!號外!當今國丈,內閣大學士盡然是新鄭狗官的幕後保護傘!”
“謹身殿大學士陳贊中引咎辭職,並且釋出罪己招!向天下謝罪!”
“大義滅親!攝政王命,按律將陳贊中發配黑龍江!”
本來帝國上下的心就掛在這鄭城縣上,這兒更是成了新舊勢力交鋒的關鍵,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刻毛珏自己陣營中居然先掉了鏈子,局勢變得簡直是一波三折。
報童叫早已經成為了京師一大景色,更何況今個的新聞還如此勁爆,一早晨,報紙幾乎賣瘋了,不管認識多少個大字,穿著油滋滋袍子的攤主,帆布衣服的工人,夾著個包的小老闆,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往前擠著,銅錢不要命的往裡塞。
不說發生的事兒都切身相關,現在誰要是沒談論兩句朝廷大事,都不好意思出門了,而且區別京爺們和外地佬的區別,就是他們知道最快的帝國新聞,不想讓人當鄉巴佬,誰敢不買?
真是猶如搶那般,可就在在一群叼著菸捲的小市民擁擠中,一個書生愣是腦袋削成了尖兒,狠狠扎進了人群中,錢都沒付直接搶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報紙,看著上面記者用炭筆素描的陳贊中頹廢的模樣,在那兒半鞠躬認錯的瞬間,那書生簡直是大快人心,興奮的仰天大笑著。
“哈哈哈,毛狗賊你也有今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哈哈哈哈!”
可沒能這書生笑個透徹,接下來幾句話卻是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就在這段新聞的最後,不起眼的位置,白紙黑字的寫的清清楚楚,陳贊中交代,乃是收授同年,翰林院庶吉士鄭熳的賄賂,這才破格提拔錄取了鄭城縣這些人,目前御史臺已經將鄭熳逮捕下獄,等候大理寺對其提起訴訟!
政治上的事可從來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毛珏讓陳嬌處理陳家事,等同於在這事兒上放過了陳家一馬,這簡直是天恩浩蕩了!要知道歷朝歷代,哪個權臣人物會容忍自己的外戚倒向政敵一方?
對於毛珏的寬容,陳嬌也必須做出回應,於是乎可憐陳贊中在自己子孫抄家滅族的哭嚎中,不得不徹底把老臉拍在地上不要了,按照陳嬌的要求,添油加醋的把鄭熳如何如何賄賂自己的,怎麼陰謀的把幾個人扶上位全都在報紙上交代了出來。
鄭熳是誰?春坊首講,開明皇帝的老師,也是京師守舊派的領頭人物之一!看似毛珏岳父丟了大臉,東江政治集團吃了大虧,可實際上,這把燒自鄭城縣的火,終究還是被引到了開明帝自己身上!
不過報紙也算是吹牛了,說是把鄭熳逮捕下獄,實際上報紙發時候,他還在春坊搖頭晃奶的講著聖人大道呢。
沉重的腳步聲忽然打破了宮廷的寂靜,就跟一切反面角色那樣,在大批的“狗腿子”端著燧發槍簇擁中,拿著攝政王手令,宋獻策搖晃著他那碩大滑稽的腦袋走了進來。
伺候在東宮的小太監,宮女兒們立刻是嚇的鳥獸散,倒是有兩個死忠的太監哆嗦著攔在殿前,底氣不足的厲聲喝問著:“陛下面前,汝等不得放肆!”
絲毫沒理會太監,就像是電視劇里正宗的反派人物那樣,宋獻策是大模大樣的晃了晃手頭手令,得意洋洋的大聲叫喊著。
“庶吉士鄭熳鄭大人,刑部懷疑你與鄭城縣虐民舞弊結黨營私一案有重大關聯,請您和我們走一趟!”
不過鄭熳和朱慈烺倒是顯得頗為淡定,也許人犯押解到京師時候,他們就已經料想到了這一著,也跟電視劇裡那些正面人物忠臣一樣,根本沒鳥宋獻策,鄭熳是依舊搖頭晃奶的給開明帝講著儒學,直到一篇講完,這才對著朱慈烺重重的一鞠躬。
“老臣能陪伴陛下的,只有這些了,老臣去了,望陛下多加保重!”
畢竟是朝夕相處,給自己出主意的老師,哪怕一貫冷血的皇家基因,朱慈烺也是忍不住瞳孔微微熱了下,卻沒有回答,僅僅是低頭看著他的書卷。
現在在毛珏的攻勢面前,他所需要做的,只有竭盡全力的蟄伏,不給毛珏廢了他的藉口,只要還在這個位置上,就有可能,就有機會!所以他必須從現在開始,和鄭熳這個已經陷進去的死人劃清關係。
這君臣離殤一幕看的宋獻策卻是情不自禁的冷笑一聲,看著鄭熳滿是高傲的對著自己走了過來,他是一句話沒說,緊緻向宮外先走了過去。
本來還想很正面的甩下推著他的東江士兵,來一句正面人物的我自己能走,誰知道這些東江群演是片酬沒拿夠還是和導演鬧情緒了,居然就那麼傻柱子一樣,端著槍往鄭熳背後一站,連催都不催下,彆扭的回頭張望兩眼,鄭熳倒是有點憋屈的甩頭而去了。
一輛馬車在部隊的護持下,急促的奔出了東宮,這位保皇派的元老級人物,也就此被拖入了權利角逐的風波漩渦。
…………
天啟末年有東林六君子案,當時作為政敵,魏忠賢將楊漣左光斗顧大章等六個東林清流投入錦衣衛大牢,與六君子堅貞不屈一同留名的,還有錦衣衛酷刑的慘無人道。
鄭熳是個狠角色,歷史上他因為反對首輔大學士溫體仁五百而被構陷下獄,千刀萬剮而死,不過這個時空,溫體仁倒臺的快了點,他也是逃出了一命,這才有命和毛珏對著幹,被下獄,鄭熳倒是有了這種強挨酷刑的心裡覺悟,跟著馬車出了宮,在皮市口的舊錦衣衛衙門下車,他還大模大樣的寬鬆了下衣領子,冷哼著說道:“亂臣賊子,有什麼手段,儘管向老夫招呼吧!”
“少廢話,進去,先跟著登記給你安排拘留室!一會大理寺少卿沈睿大人親自來審訊,帝都日報也會有記者來採訪,記住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可算拿出點狠勁兒,把前面水泥砌成的院牆中間鐵大門開啟,兩個看守所衛兵推搡著鄭熳就進了去,踉蹌了一步,抬起頭來,和想象中低矮陰冷的錦衣衛大牢沒看到,倒是個正方向方正乾淨的三層小樓映入了鄭熳的眼簾。
這就是毛珏時代的監獄了,一間百石灰塗抹雪白的屋子,鐵欄杆的窗戶,鐵架子的,床,還有個大木頭桌子靠著窗,整個屋子大約物流平方米,和鄭熳自己家肯定比不了,可照比他以前被崇禎下獄時候住過的詔獄,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了。
別說,這老傢伙夠矯情,看著這還不滿意呢,老臉抬得高高的,他是憤聲嚷嚷著:“別以為能收買了老夫,老夫絕對不會向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低頭的,趕緊把老夫押入詔獄,少弄這些沒用的!”
“嘿,你這老頭子腦袋有病吧?哪兒那麼多挑撿?趕緊進去,一會通知家屬過來送被褥,然後就下樓提審了!”
咣噹一聲,大鐵門被關上,旋即重重鎖上,看著大搖大擺揣著鑰匙下樓的拘留所軍官,這鄭熳倒是有些憋屈了起來。
這沒大刑伺候,怎麼提現他老人家的堅貞不屈,怎麼才能千古留名啊?
………
別說,還真不是毛珏單獨照顧他,左右監也關著了幾個官員,大家都是一個待遇,不一會,鄭熳家裡人也真的把幾件換洗衣服以及被褥送了過來,居然還順道送來幾本書,這些除了鐵窗戶有點扎眼,舒服的簡直和家裡差不多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大明士大夫的通病,賤皮子!這舒服的環境反倒是讓鄭熳憋屈的悻悻然起來。
還要,在監室等了半個多小時,提審人員就到位了,又跟公雞中的戰鬥雞那樣,滿腹的戰意,鄭熳又氣勢洶洶的跟著下了樓。
可這毛珏朝也太怪了!習以為常的衙門大廳,這兒也沒有,一間房間被鐵欄杆分割成了兩面,他往裡面凳子一坐,外面則是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三個東江官,這仨人他都不認識,用該不是什麼大人物,這裡頭唯一能讓他在意點的,只有拿著個小本本的長平公主。
這環境說不上友好,問題是這鐵欄杆一關,身後的大鐵門一鎖,拿啥上刑具啊?這簡單的審訊間又是讓準備了一肚子熬刑心理的鄭老夫子猶如一拳頭懟在了棉花上那樣,難受的很。
“犯罪嫌疑人鄭熳,本官是大理寺少卿沈睿,專門負責審理你結黨舞弊一案,一會兒問你什麼你可要如實回答!不得有絲毫隱瞞,不然的話我們也幫不了你!”
“幫我?”
老頑固鄭老頭子是立馬不屑的哼了一句。
還真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居然連看他都沒看,沈睿是掏出了個小本子,機械那樣的問道:“你受何人指示,去賄賂拉攏內閣陳大人,為鄭城縣縣令孟啟文舞弊謀官的?”
“無人!都是老夫一人所為!”
“真的沒人,你只是個小小的講官庶吉士,沒有後臺,憑你能辦下這麼大的案子?是不是……”
試探性的問題卻是讓鄭熳火了,拍著椅子扶手就猛地站了起來。
“就是老夫一人所為!你們休想利用老夫再牽扯誣陷上他人!”
他是氣勢十足,可令他憤懣的是,三個審訊官連多一句話都沒接,只是自己的低頭莎莎莎的記錄著剛剛說的話,讓他一肚子火想找人吵一架,卻愣是發不出來,難受的就像第二拳也砸到了石頭上那樣。
“第二個問題,鄭城縣貪汙舞弊,收刮民脂民膏,先後向京師遞交了四萬兩,這些髒銀,你都轉給誰了?”
“花了!”
“真的沒轉給你背後什麼人?”
令鄭熳火大的問題又來了,他又是猛地拍著椅子扶手咆哮了起來。
“就是老夫一人,有什麼衝著老夫來,別想藉著老夫牽連他人!”
三個審訊官還是沒發火,還是莎莎莎的把東西記錄下來,,弄的鄭老匹夫更是憋悶了一肚子。
除了每一句都問他有沒有後臺之外,三個人問的都是些常規問題,也沒有什麼貼別的,而且不到半個小時,鄭熳還意猶未盡的時候,三個混蛋居然收拾收拾東西下班了,這頭他們仨商量著一會去哪兒吃午飯,那頭則是有人打開了鐵欄杆的門,要把他放出去,滿是愕然,鄭熳是趴著鐵欄杆在背後叫嚷道。
“喂!這就完了?你們不問問老夫造反什麼的嗎?”
三個傢伙一個例他的都沒有,倒是帝都日報的主編長平回過頭來嫣然一笑。
“鄭大人放心,我們帝都日報,媒體監督政府,絕對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讓他們冤枉你一點,放心好了!”
看著長平輕笑著夾著新聞稿出了門,最後還給了自己一個飛眼兒,鄭熳心頭卻是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
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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