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階下囚又重新受到了禮遇,第二天一大早,上百匹快馬組成了騎陣,護送著史可法出了揚州城,旋即在江邊,他又是大開眼界,橫亙在江上足足十多條三桅大帆船,兩層的甲板露出來了密密麻麻的炮口,一面面毛字大旗被江風吹拂的獵獵飛舞著。
隨著侍衛的扈從登上龐大的東江戰艦,一股子慶幸卻是在史可法心頭油然而生,他不是慶幸自己,而是慶幸整個南明王朝。
都說南船北馬,可這毛珏偏偏犯邪,出身遼左蠻荒之地,卻連戰艦都如此精通,而且東江的火力也讓他見識到了,讓歷朝歷代北方君主頭疼止步的長江天險在這樣的炮艦面前,簡直是紙糊的。
毛珏的要求簡直可以說是苛刻!可是在有能力奪取南京,滅亡南明王朝時候可以提出這種條件,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仁慈了,畢竟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大的恩賜了,並且假以時日,說不定真的還有機會!所以哪怕這個秦檜,史可法都當了!
史可法卻沒有注意到,目送著他乘船離去,在江風中被吹拂的獵獵作響的衣玦,毛珏自己卻也是鬆了口氣的模樣。
他是真被這些江南士族那鑽營能力給嚇到了!送走了史可法,也等於送走了他心頭的一個包袱。
“是浴火重生還是轟然倒塌,你們就先自己玩吧!”
滿是輕鬆,帶著嘲笑哼了一句,旋即毛珏又是滿帶笑容,回身對著昨晚被他拉出監獄,還綁著一身繃帶的黃得功輕輕晃了晃抱緊的拳頭。
“黃大人考慮如何,你是真忠呢?還是僅僅忠於自己一個名聲?”
那笑容,就彷彿奸商要推銷出去冷藏了四五十年的殭屍雞爪豬蹄子那樣。
........
這些天讓江南自行醞釀,也在為或許即將打響的渡江之戰隱藏實力,毛珏的艦隊一直在徐揚與舟山之間溜達轉圈玩,這還是第一次正式亮相在江南士人面前,三十到四十五米的艦身,蜈蚣眼睛那樣陰森對視著的炮窗,中午時分,當這支艦隊出現在南京下關前的江面上時候,對於已經猶如驚弓之鳥的南明朝廷來說,不啻與寒冬臘月又被澆了一大盆涼水那樣,寒徹心扉。
靠著江岸的漁船商船就像是鯊魚面前的小魚苗那樣,狼狽的尋江而上或者順流而下,四散而逃,已經受過一次驚嚇,逃跑有了經驗的秦淮畫舫則是高高掛起了白旗,搖著蜈蚣一般笨重的櫓朝著秦淮河上游躲避去,岸邊上的人群更是猶如大雨天的螞蟻那樣,推著人力獨輪車的腳伕把車子丟在一邊撒腿就跑,車上的客人也顧不得什麼富貴態了,連摔了幾個跟頭之後也是從地上狼狽而逃。
短短十幾分鍾,繁華的南京口岸幾乎逃的已經看不到人了。
大明朝有兩個造船巔峰期,其一是永樂年間鄭和的寶船,其二就是嘉靖年間的抗倭戰爭,當時據說大明朝有兩萬條大小戰艦漂浮在近海上,從數量上甚至已經比肩了巔峰時候的荷蘭人,可惜的是,西方造艦是一直以來的國策,前後傳承,蓬勃發展,可大明朝卻僅僅是曇花一現,戚家軍橫空出世,豐臣幕府也漸漸平息了日本戰國,沒了外部威脅之後,大明的艦隊又是在缺乏財政維護中,停泊在港口滿滿的腐朽潰爛殆盡了。
號稱南船北馬的南都竟然都沒酬和出什麼像樣的艦隊,只有巡江道二十多條東江早已經淘汰那種蒼山船大米艇之類的縮在岸邊瑟瑟發抖,出來防禦的還是南京禁軍一幫子陸軍。
看著沿江推出來的青銅小炮,列著凌亂陣形的南軍鳥銃手與弓箭手們,就算史可法都感覺到了一陣陣蒼白與好笑。
東江這艦隊壓境也在南明士大夫乃至皇室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這還沒等開戰,這弘光皇帝朱由崧竟然在馬士英保護下先逃了,跟著一塊走的還有東閣大學士姜曰廣,御史大夫高弘圖,刑部尚書劉宗周等等東林君子,美其名曰,掛冠而去。
滿是驚恐,禮部尚書錢謙益,大學士王鐸以及勳貴趙之龍,魏國公徐久爵等一小半則是出城相迎,在京營背後哆哆嗦嗦等著,看似督戰,實際上卻是打定主意一但北兵破城,就率先提出歸降,在新政權來爭奪個比較好的政治地位。
至於東林理學所提倡的去人慾存天理,忠於君事,抱歉,暫時想不起來了!
就這劍拔弩張中,巡視在長江中心已經大半個時辰的東江水師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攻上來的意思,反倒是放下了條大艇,一杆燒出倆窟窿的史字大旗高高懸掛在船頭,奔著江岸急促的搖了起來,這仗還沒打就生怕傷了來使觸怒毛珏,徐達的後代徐久爵還有輔國公朱國弼,禮部尚書錢謙益已經是焦慮的在岸邊高聲揮手叫嚷。
“兩國交戰不殺來使,不許放箭!不許放箭!”
史可法也夠有面子的,南京禁軍夾道歡迎,還有江防總督親自迎接,然而見到史可法之後,管是徐久爵還是錢謙益的都明顯露出了失望切嫉妒之色,滿是嘲諷,錢謙益還樂呵呵的一抱拳。
“左公高徒史閣部,今為攝政王使我南都,不知有何貴幹?”
這話明顯諷刺他沒有死節,反倒是投靠毛珏,把他當了外人,可錢謙益說這話時候渾然忘了自己是怎麼通北的。
不過和他這個怕死鬼是截然不同,史可法雖然無大才,可這份忠節還是令人讚歎的,死尚且不怕,何況一句譏諷,腦門上汗水都顧不得擦一下,甩著大袖,他是急促的大聲叫嚷著。
“錢大人,是非緣由過後解釋,本閣現在要馬上入宮面聖,事關我大明的生死存亡!要快!快!”
到底是東林近枝出身,太瞭解東林人士這幅德行,剛喊完這話,史可法又是直接回身指向了江中,指著那些一字排開,黑黝黝的炮口對著江岸的東江炮艦大叫著:“午時之前,如果得不到回覆,毛逆大軍就要炮轟南京城了!”
什麼大道理都沒有大炮好使,本來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抨擊史可法一番的南京群臣立馬大驚失色,真是屁話都每多說一句,簇擁著史可法急急匆匆的進了城。
可令群臣尷尬的是,皇帝跑了!無奈之下,史可法只好連跑帶顛的再次出城,划船到了江中,也行好艦隊得到的命令僅僅是嚇唬,照著江邊一片無人倉庫狂轟亂炸之後,在那東林士人,江南世家老臉慘白中放下狠話來,明箇中午再來!再沒有答覆就真把應天打成一片石頭堆。
目送著這些殺人機器順流而下消失在了目光中,不管錢謙益還是史可法無不是都重重鬆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他們後背已經全都溼透了。
可談南京城還有南都禁衛三萬,背後還有堅城可以依靠,可人卻沒了必勝之心,讓區區幾千人艦隊嚇了個屁滾尿流,這南明敗絮其中可見一斑。
不過不得不稱讚,逃跑方面朱由崧還是很在行的,李自成破洛陽,他就是一道從洛陽狂奔到了鳳陽,這才小半天時間,他快馬都要奔出蘇南,溜進浙江了,還是幾個勳貴快馬玩了命的跑,這才在蘇州附近把三百多斤的皇帝給追了上。
而且追上去之後,朱由崧竟然還不相信北軍沒有攻城,死活不肯回去,最後還是幾個勳貴滿頭熱汗說動了護甲的大學士馬士英,馬士英強令御駕北轉,這功夫又耽擱了足足半個多時辰。
當朱由崧返回南京皇宮時候,已經是半夜,可此時誰還管什麼宮規不宮規的,文武百官,勳貴大臣只要夠資格上朝的全都聚齊了,整個宣政殿燈火通明,甚至就算沒資格上朝的幾品小官都趁著今天混亂守衛空虛,躲在了宮外偷聽。
沒辦法,這可關係到自己身家性命,官運亨通?
朝堂當中,這些自號清流名士的江南名秀那醜陋嘴臉也是顯露無疑,一方面要標榜自己是忠臣義士,離著史可法遠遠地,生怕捱得近了沾染什麼汙名那樣,可偏偏自從回了南京城之後,史可法對北事絕口不提,毛珏到底是什麼態度,派他來到底是什麼目的,又是勾的每個人都是心癢癢,跟著心急如焚,在邊上圍著,一眾大臣又恨不得貼他身上去。
養氣功夫上,史可法算是非凡了,任憑身邊同僚嘰嘰咋咋,或是小聲嘲諷,亦或者大聲怒罵,他就是垂頭閉目,閉口不言,真正的寵辱不驚那樣。
這焦躁的等待一直持續到了一聲尖銳的聲音刺耳的在朝堂上想起。
“皇上駕到!”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也是急不可耐,在大太監田成的攙扶下,一雙粗短的蘿蔔腿兒邁動如飛,朱由崧難得自己快步的跑上了龍椅,沒等眾臣行禮完事兒,他已經迫不及待的向前探出了半個身子。
“大學士,攝政王到底何意?”
“史先生,朕求你,你一定要為朕多美言幾句啊!只要攝政王答應封朕為福王,佔有河南封地,不,一半,給朕一半封地就行!朕就出城歸降!”
皇帝都沒了保護國家的心,整個朝堂上,跪在地上的群臣臉色亦是跟著紛紛鐵青起來,扼腕嘆氣不止,這道德的雙重標準再一次顯露了出來,今個“掛冠而去”的高弘圖是滿心憤懣,惱怒的拍著大腿跪直了身子,痛心疾首的高呼道。
“陛下乃天子,聖人!大行皇帝萬曆爺的親孫子,當與國共在,怎能向遼東野人,那個粗野武夫屈膝下襬呢?陛下如此,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陛下三思啊!”
跟著,一幫子大臣也是紛紛跪地,沉重的磕起了頭來。
現在史可法倒是有點理解馬士英了,今個群臣的醜態他可是見識的淋漓盡致,一下午時間,把這些衣冠楚楚的同僚叫回來就花了大半力氣,幾百騎的戰馬跑的氣喘吁吁,如今卻是來裝好人了,道貌岸然簡直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在一群為君子中,真小人也顯得可愛了起來,頂著群臣,之前被打做閹黨的兵部尚書阮大鋮是勇敢的站了出來,義憤填膺的高呼著。
“今北軍臨城,汝等何在?如今卻又是惺惺做談?汝等何其無恥也?”
“況且明日無答覆,北軍重炮即將臨城!揚州一戰,攝政王萬炮齊鳴,守軍頃刻骨削肉糜,城池崩塌,百姓死傷狼藉,汝等難道要為了自己沽名待譽,讓應天也有此一劫,陷陛下於為難當中嗎?汝等端得不為人臣!不為人子!”
這就是東林黨的能耐,理虧氣不愧,聽著阮大鋮指責,左都御史李沾是臉不紅心不跳的跪直了身體,高昂的拜道。
“群臣這也是各歸鄉里,散盡家資,號召義兵要與北寇決戰到死!汝一閹黨餘孽,有何臉面在諸公面前同殿為臣,侃侃而談?最無恥就是汝等無節無義之人,若不是你等?大明如何有今天?”
罵完了之後,這李沾又是對著弘光重重的跪拜了下去,砰砰的磕著頭道:“臣等懇請陛下,斬此奸臣!”
東林黨一貫的大招,滿螢幕攻擊,跟著這左都御史,呼啦一下又是足足好幾百人蒙地跪在地上,一起重重的磕著頭。
“臣懇請陛下,斬此奸臣!”
聽著這一片片的,阮大鋮一張老臉氣的鐵青,情不自禁的冷哼出了聲。
可就在這黨爭又打的風起雲湧時候,一聲怒吼卻是從殿上猛地響了起來!
“夠了!”
的確,朱由崧昏聵,懶惰,貪婪好色,可照比崇禎皇帝他唯一的優勢就是不死要面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國家旦夕存亡之際,你們一個個還為了一己私利,吵吵鬧鬧個沒完,你們才是都該殺!”
皇帝畢竟是皇帝,頭一次朱由崧大發雷霆,還真是把群臣給震懾住了,一個個大臣瞠目結舌的跪著,大氣兒都不敢出。
可惜,朱由崧這卻是帥不過三秒,這才唬住了群臣,他又是陪滿了笑臉,對著史可法點著頭討好的問道:“先生就別兜圈子了,攝政王到底命你來如何談判,大家有時好商量嗎!”
此時的史可法明顯有點心灰意冷的態度了,他是跪直了身子,重重的抱著拳冷聲說道。
“回陛下,臣師承左大夫!老師教導的第一課就是忠君孝父,臣一刻都不敢忘,臣非投毛逆,臣還是陛下的臣子,一但江山顛覆,臣願意死在這丹殿上以死報國!毛逆無命臣爾!”
“那你回來幹什麼?”
就算史可法生生泣血的表示效忠,朱由崧依舊來了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笑臉也沒了,沒好氣的冷哼哼著。
“回陛下,那毛逆向臣提出了一條提議,臣認為有益於江山社稷,故而厚顏未死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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