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天,大順在士林中的風評,還隱隱有些升高的趨勢,雖然李自成在正陽門,捲了滿朝文武的臉面,可是這些天他整治抄家了太監們!
文臣和太監之間的仇怨有多大?不說如劉瑾魏忠賢這樣的權閹,就連曹化淳這樣與東林素來交好,為了營救錢謙益甚至不惜親自上陣,把當朝首輔溫體仁都給搬倒了的清官太監,都免不了這些舌如利劍的文官打擊。
曹化淳崇禎十二年就告老乞骸骨歸了,崇禎十七年京師告破時候他已經再鄉閒置六年了,可還有不知道多少文人惡意的把他編排到其中,哪怕毛珏那個時代,都有不少著作記載著曹化淳開城投降迎賊入,還有順天府楊博,宛平楊世茂上書清庭,彈劾曹化淳不忠之奴,開城迎賊,百斬不足以恕!
這種情況下,崇禎朝的大太監們抄家的抄家,腦裂的腦裂,自然引得文臣一片叫好聲。
當然,這也是因為李自成當天下了!這天下姓朱還是姓李,一幫子大臣不關心,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能不能再撈到個一官半職,接著威風。
為了討新朝歡喜,這些傢伙都無恥了!
這頭崇禎屍骨未寒,那頭大臣們的摺子卻又是雪花片子那樣的遞到宮中,不斷向李自成勸進,在西安雖然建國稱帝了!可未定元年,未建帝號,如今在京師,正是應該重新建國建號,順便把他們這些舊朝文武再收歸麾下,接著作威作福。
這鬧騰最兇的,還是東林麾下的復社新貴,庶吉士周鍾,他是把肚子裡錦繡文字都拿了出來,在牛金星的授意下寫了《士見危致命論》,文章中把李自成吹捧成功蓋堯舜,德比湯武,又把舊主崇禎比作獨夫授首,天下歸心。
更無恥的是,靠著勸進書和這篇《士見危致命論》,周鍾儼然以牛丞相門生自詡,四處炫耀,竟然還引起了士林的嫉妒,當年東林六君子之一,魏大中的兒子魏學濂逢人就說:此語出吾手!周生想不到這些!
他這勉強算是個小輩,拉開這臉面就拉開了,可就連東林的老一輩,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龔鼎孳也是逢人就說:此語出吾手,周生魏生想不到這些!
爭奪個獻媚跪舔的名義都如此赤裸裸,如此的低下到無法形容,相比於什麼閹黨齊楚浙黨,東林黨的醜陋面目,同樣的令人作嘔。
這幾天李自成在太監勳貴們身上銬掠餉銀,反倒好像是獅子撲倒了斑馬,給禿鷲留下了肉渣殘羹那樣,這頭為了籌齊銀兩給劉宗敏,省的挨鞭子挨大枷,一個個世侯勳貴家人不得不把祖傳的寶貝還有莊園田地低價賣出,正好又便宜了這群文官大臣們,安定坊幾個坊這幾天都成了黑市,一個個見不得人的“赳赳君子”揣著銀子趁夜抹黑進來,又是得意洋洋帶著各種貴了幾倍的金銀財帛錦繡玉佩,甚至還有勳貴家的丫頭子女。
國都亡了,他們還在想辦法發財!
不過有一句古話說得好,人在做,天在看!被宦官與勳貴們的財富刺激的雙眼血紅,終於,李自成的目光又盯在了他們這些曾經大明朝權利的最大支配者身上。
這幾天,京師的幾個城門邊告示欄上,忽然貼出來皇榜來,要招前朝舊官入宮,接受塞選,不過有個前提,百官需要脫去前朝官服,換上青衣小帽,豪門奴婢的衣服,才能入宮!
可就算如此,依舊是在京師士林引起了極大的振奮。
“到底是宰相需用讀書人!”
“大順治理天下,還不是得靠著咱們這些士人!”
一聲聲驚喜的感嘆中,尤其是以這個復社周鍾最為做作,他竟然是撲騰一下子狠狠跪在了地上,把頭磕在地上咣咣作響仰頭長嘆道。
“聖天子臨世!太平盛世就要到了!”
到處都是興奮欣喜之情,那些自大明朝亡國之後藏起來的舊官紳又是冰雪消融後的耗子那樣,紛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要再一次粉墨登場。
已經是四月十八了,規定日子凌晨,乾清門口,足足一千五六百前明官員像以往上朝那樣,穿著青衣,戴著小帽,等候在宮門口,也沒講究什麼時辰,太陽一升起來,守門的軍士咯吱一下子開啟宮門,這些人又是魚貫而入。
迎著朝陽,高聳的乾清宮熠熠生輝,一群大順文人也是拿著賬本文書早已經等候在了那裡,在那些前明降官討好作揖攀著同年中,這些文人是傲慢的面無表情攤開賬本,一一記錄起了這些大明降官之前的官職,姓名,籍貫。
比後世買火車票還配合,大群官員乖乖守著秩序中,才一個多小時,記錄就完成了,在龔鼎孳,周鍾,魏學濂這些人滿懷期盼的目光中,這些大順文臣是帶著賬本又進了乾清宮。
然後就沒下文了!
整個上午,李自成沒有召見任何一人,也沒有下達任何一道聖旨。
早晨起的大早,不少大臣都習慣沒吃飯,等到中午,再春天漸漸高漲的大太陽底下曬著,不少人是開始飢腸轆轆,最初幾乎這些大臣為了表達自己“忠心”,紛紛是在外面跪迎,這兒就逐漸的跪不住了,不少人東倒西歪癱在了那兒。
還為了自己忠臣形象,一直堅持跪著筆直,雙手抱著笏的周鍾也堅持不住了,扶著發麻的腿,很是艱難的站起來,他是探頭探腦,湊合到了看守宮門的大順衛士身邊,小聲而急促的問著。
“陛下何時召見我等啊?”
“費什麼話?等著!”
連看都沒看他,那大順軍居然是直接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抽的自我感覺良好的周大才子一踉蹌。
疼的齜牙咧嘴,揉著身上的血道子,這位復社新貴不得不悻悻然的退了回去,可又不敢坐下,再次跪的筆直的挺著笏。
時間又是一分一秒流逝了下來,整個下午,還是沒有一道召見,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前明大臣們甚至坐都坐不住了,有的人直接躺在了地上,日頭漸漸落下,有些小官甚至對著另一頭大開的宮門躍躍欲試,想要回家了!
可就在這功夫,他們終於等來了大順朝的回應,可惜,卻不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官印與官服,一陣陣急促的馬蹄子聲傳來,忽然闖進來了大隊的騎兵,在那些前明舊官驚恐的叫嚷聲中,揮舞著鞭子把他們趕牲口那樣抽打起來,驅趕向了乾清門門口。
“你們幹什麼?我可是牛丞相的門生!”
不滿的尖聲大叫著,周鍾迎來的卻是噼裡啪啦迎面幾鞭子,那頭不滿意的魏學濂乾脆捱了十幾腳。
早晨記錄的賬本派上了用場,還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李自成停崇禎夫婦屍骸於東華門,前來祭拜的二三十個官員得到了赦免,還有四十來個在京師口碑不錯,的確是清官的官員也一併被釋放回家,剩下這些官老爺們,一個個猶如囚犯那樣,被沉重的鐐銬鎖在脖子上,手上腳上,被大順騎兵抽打著出了宮。
…………
錦衣衛校場,數不清的火盆就像是軍陣那樣整齊的擺放著,也幸虧錦衣衛刑具庫存多,要不還真伺候不了這麼多的大人們,一排排被按跪在地上,旋即在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官慘叫中,一個個重達二三百斤的大枷挨個伺候在了他們身上。
“為何枷我等!我等誠信投奔闖王的啊!”
頂著個大枷,前戶部尚書方岳貢是一肚子不服氣的淒厲叫嚷了起來,迎接他的,還是鞭子,噼裡啪啦的鞭響下,硬是把這個前尚書打的翻到在地。
火光中,劉宗敏是氣勢洶洶的踱步走了出來,滿是煞氣,指著下面那些跪著的前明官員就大嚷了起來。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你們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的日子到頭了!今陛下仁慈,給你們個贖罪的機會,一品大員繳納一萬兩贖罪銀子,二品九千兩,三品八千兩,以此類推,繳納夠銀子的可以回家,再一毛不拔的,爺爺有的是手段折騰你們!”
“這簡直是強盜!”
聽著底下此起彼伏的怒吼,劉宗敏嘿嘿冷笑著也不作答,僅僅是猛地一揮巴掌,緊接著一大群順軍拽著前排官員衣領子,就扯進了拷問的地牢中。
官員也又窮有富,有清水衙門,就像周鍾這個庶吉士,為了播的個好前途隊伍在了最前頭反倒是最先倒黴,看著裡頭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勳貴太監們,這位江南才子是嘶聲竭力的慘叫著。
“下官是清水衙門,下官真沒銀子啊!求求你們!不要啊!”
可哪兒容他分辨?不交銀子,直接挨著按著跪倒在地,旋即,兩個大順軍又是在火光中拿著手捻子輕車熟路的靠過來,獰笑著把這個復社新貴的手指頭塞進了捻子中,旋即狠狠地像兩邊扯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李自成攻城時候他們沒作為,李自成整治宦官勳貴時候他們看熱鬧,也終於輪到這些文官們還了!新一輪中氣十足的慘叫聲在這錦衣衛大牢中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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