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崇禎學不會的技能。
以工代賑!
給參將爺幹活,中午能給個大饅頭。乾的多,質量好的,還有魚吃,這個年代勞動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廉價,一個上午半城的人都出來了。
別說,打仗不咋地,幹活這幫明軍真叫個有條不紊,城南的屯田幾乎都挨著城邊,這頭人排成人牆把生芽的番薯,出葉的玉米粒傳遞出來,都不用阿德蕾娜再指點,這些老農熟練如吃飯睡覺那樣嚴實的把種子培到壟溝裡,毛珏下令五天時間,這才一個上午,一萬人一起鋪開,千多畝地已經變得一片嫩綠了。
毛珏說話也真是算數,一到中午,上好的的大饅頭一點兒不摻麥麩,雪白雪白的端上來,還殺了幾十頭豬,幾大桶醃魚下到鍋裡,而且也不限定幾個了,能吃多少吃多少,給家人揣回去倆個也無所謂,這鐵山城下,還真是歡樂一片。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樂的出來,看著連糊豬食的大鍋都拿了出來,幾百口大鍋在那兒冒著香菸,一大群穿著破衣嘍嗖,面容不整,鬚髮凌亂的邋遢漢則是蜷縮在一起,酸溜溜的啃著窩窩頭。
“他孃的,這什麼世道?七分銀子養家丁,三分銀子養咱們大頭兵也就算了,這些窮棒子泥腿子吃的竟然都比咱們好了,人家有魚有肉還有大饅頭吃,咱們吃的什麼,豬食!”
氣憤的叫嚷著,一個留著兩條格外長的鼠鬚鬍,臉也是蠟黃瘦長,看樣子卻頗有些兇悍氣質的兵頭晦氣的把手頭啃了一半冷硬的黃面窩窩頭狠狠砸在了地上。
“是啊!這年頭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了,老子當兵不就是圖的一口吃的,孃的,泥腿子都吃飽了,老子餓著!”
應和著,一個三角眼睛眼袋格外濃的驢臉傢伙亦是跟著應和著,尤其是他那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格外還壓低了聲音。
“真他孃的想不通,咱這參將爺是當將還是當縣太爺啊!書讀多了吧?拿咱們的軍糧給那幫子泥腿子吃,關鍵時刻誰給他賣命的?”
“什麼?咱們的軍糧?”
眼看著那白生生的大饅頭拿在黑乎乎的手裡,往一張張同樣黑的嘴裡塞著,那個鼠須兵頭當即就爆了,罵了句他孃的,拎著刀就要往城裡走,慌得幾個城門兵趕忙在背後拖住他,一面還錯亂的叫嚷著。
“把爺!把爺,您這瘋了啊?”
“棄職亂走,衝撞內城可是要穿箭遊營的!”
“他孃的,就算砍了老子又他孃的如何?老子一家全在渾河死光了!剩老子一個還他孃的受這種氣,老子就他孃的要去闖衙門了,老子要他孃的問問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到底會不會帶兵!”
“哎哎哎!把爺!咱們將爺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您這上去衝撞他,就是去送個腦袋去了,您老冷靜啊!”
“這氣老子忍不下,老子吃的這窩窩,老子刀還吃不得呢!”
“您聽我說!”
還是剛剛金魚眼泡的三角眼睛,扯著那鼠須耳朵旁就是一陣陣小聲嘀咕著,剛開始還是滿臉火器,可是聽著聽著,這鼠須眼睛就直了,下意識問了句。
“此話當真?”
“當然!”
真有點虎頭蛇尾那樣子,鼠須男居然跟洩了氣的皮球那樣,又是哼哼的喘著粗氣踱步回到了城門底下,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那樣,還把摔地下的窩窩頭撿起來,狠狠地塞進了嘴裡。
而那金魚眼,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上了城牆,又是湊合進了另一堆巡城的兵隊中,繼續說著剛才的話。
…………
毛珏要求五天時間,可是這第三天,城北的一些荒地就基本上給栽種完了,圍繞著鐵山城,一片綠瑩瑩的田地就跟著春天剛到似得,渾然不覺秋風已近了。
而忙起來的鐵山鎮屯民居然還停不住了,為了讓好不容易吃上的免費午餐不斷鏈,居然還有二十幾個混球連夜把城南沒有被建奴還有大軍踐踏過的麥子田給毀了好幾畝,被趙成的人馬抓了個正著。
有了顧慮,趙成還不敢自己處置,親自送到了參將衙門,哭笑不得的毛珏也是無奈的揮了揮手一人賞了二十幾軍棍趕出去了事。
除了這個插曲,毛珏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似乎就此燒完了,很滿意自己的文治武功,上馬管軍下馬安民的功業,毛珏似乎也變得驕橫了起來。
十五日參將府組織起了大規模秋獵,鮮衣怒馬,毛珏帶著他那一明一洋兩個美婢招搖過市,把軍務丟到了一旁,足足在附近的月谷川裡瘋玩了三天,這才精疲力竭的回了城。
而且當天晚上,毛珏還下令大宴群將,在參將衙門擺起了流水席。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幅模樣是真真切切的在鐵山浮現在了世上,燈籠從衙門一直掛到了東城門,宴會上也真是各種山珍海味,野雞蛤蟆,連熊掌鹿鞭這些後世沾一點都能蹲好幾年大牢的東西都是一桌一盤子,從衙門口到二門,到處都是喝酒划拳應和的熱鬧聲音。
“來,都給老子喝,今個咱們是不醉不歸!”
衙門最裡頭,毛珏真是把他一張老天爺給的小年輕臉禍害成了老頭子一般,胡茬子凌亂的冒出一圈來臉明顯被這些天老林子裡的刀子風給吹粗了幾分,這會正興奮的老臉通紅,跟大學時候寢室出去喝酒那樣,瘋狂的敲著桌子。
哪兒都少不了馬屁精,如今蘇長梅就扮演著這樣一個角色,包子臉喝的錚亮,跟著也是迷迷糊糊的舉著酒杯叫嚷著。
“將爺海量啊!這風度,這雅意,就算竹林七賢復生,也媲美不了咱們將爺半點,你們誰是不?”
舌頭都喝大了,吐字都有些吐不清楚,這貨馬屁還不忘了拍上來,然而和毛珏一桌子這幾個人可卻是一點應和的酒興都沒有,心機最多的趙成這會兒卻是捏著酒杯一副遲疑不決的模樣,那頭趙勇還是小聲的嘀咕著什麼,另一頭田濤是一杯接著一杯的悶酒灌著,兩個北方千總緊緊挨著他,就算平日裡最兩面草隨風倒的何饃饃,這陣都是臉色陰鬱的挨在最後,手頭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碗。
第七天了,毛珏還是一丁點分發軍糧的意思都沒有!
往年也就罷了,鐵山鎮大部分屬於屯軍,就算是戶籍也是衛所屯戶,雖然這兒的軍隊情況與內地衛所有著很大出入,軍士不是自屯戶中出被屠戮家族後的單身漢居多,可是絕大多數時候,軍鎮還是能自給自足的,只要在春季青黃不接時候皮島調撥一點應付一些,一年基本上也就過去了。
可今年韃子的破襲力度明顯大於往年,北方几個軍鎮如今是顆粒無收,前一陣田濤為此甚至不惜與趙成直接翻臉,如今有軍糧沒他們的份兒,眼看著毛珏拿著這筆糧食要麼大手大腳分給泥腿子,要麼自己風流快活,幾個軍頭是徹底坐不住了。
難聽的音樂咯咯吱吱鋸木頭一樣響著,再後頭,素衣是擔憂而又不敢勸的一杯一杯酒倒著,這酒過三巡,就在毛珏叫嚷著他都不知道說啥的話題正興奮時候,冷不丁酒杯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音樂戛然而止,酒桌上的氣氛亦是猶如凝固了那樣,幾個帶兵將領的眼睛刷的一下匯聚到了田濤那兒。
似乎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喝的半斷片的毛珏伸著手指過去,大笑著嘲諷道。
“老田,虧你還號稱咱們鐵山第一猛將,這麼點酒,酒杯就拿不住了,你那猛勁兒不會都使在娘們肚皮上了吧?哈哈!”
這個笑話夠冷,可要是平時,一群軍將也得跟著笑個前仰後合,可今個,除了職業馬屁精蘇長梅笑的跟個倒葫蘆一般,桌子上其餘七個人,每一個笑出聲來的,倒是那田濤扶著桌子搖晃著猛地站起,臉色陰沉的對著上位狠狠地抱了抱拳頭。
“將爺,末將無狀,敢問這軍糧何日派發?”
“軍糧?”
聽這倆字猶如聽侏羅紀恐龍那樣,毛珏七分醉意迷糊的扶著椅子也是站了起來,先是一個踉蹌,被素衣扶了下方才站穩,嘴角淋淋漓漓的淌著酒液,大著舌頭搖頭晃腦的嘟囔道。
“什麼軍糧?本,本將可是查過賬冊子,今年的軍餉軍糧,開春已經發放過了!”
“前些日子,毛帥自皮島發來二十船糧食,莫不是軍糧?”
這牆頭草何饃饃也急了,難得當了次急先鋒,拍著桌子豁然站起,一雙鯰魚眼睛猩紅而貪婪的盯著毛珏,急切的叫嚷著著。
可今個毛珏是真氣死人不償命了,還是沒察覺這幫子軍頭啥意思那樣,迷糊著搖晃著腦袋說道。
“你誰那點糧食啊?那是老子就和我老子要得零花,我家老子知道老子大手大腳慣了,專門給老子養家丁用的,你們就都別惦記了,來啊!咱們接著喝!”
說話間,毛珏又是舉起一杯子來,昂頭咕嚕一下灌進了肚子,可這一次,這七個大小軍頭連陪他喝的意思都沒有了了,趙勇趙成兩兄弟底下了腦袋,剩餘五個沒人都是兇狠的對視了一眼。
今個毛珏擺宴,就算參將標營也是賞了些吃食,懷裡揣著熟肉酒壺,巡夜的標營也沒心思幹活了,乾脆找了個街頭圍了一圈,喝酒吃肉著,也在那兒划著拳。
這頭玩的正盡興,一個大兵卻是憋不住尿,躲到旁邊衚衕,解開命根子就放起水來,一泡孫猴子到此一遊還沒放完,接著街道上那陰暗的燈火,他就看到衚衕子裡那黑影幢幢,跟鬼影子一般湧了過來,一下子毛楞了,這兵子扯著嗓子就喊罵道。
“驢球蛋蛋的,他孃的人啊鬼啊!”
“爺爺要你命的!”
話音還沒落下,前面那道黑影已經加速猛衝了過來,咔嚓一聲,刀子直接穿胸而過,還噹啷著金箍棒,那參將標營大兵不可置信的翻身栽倒,斗篷落下,燈籠那慘淡的光輝下露出的赫然是前些日子城門衛的鼠須夥總,見了血,讓這個亡命之徒更加瘋狂,甩著通紅的刀猙獰的嘶吼著。
“弟兄們,找那狗官要軍餉去,敢攔者,都他孃的捅了!”
慘叫聲已經完全驚起了巡視的標營,可已經來不及了,慘叫中,四面衚衕,不知道竄出來多少人,沿著鐵山城主幹道,像一道黑色浪潮那樣,奔湧向了參將衙門。
兵變,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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