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離開京師時候,馬紹喻就感覺就像是中了五百萬大獎那樣,這次離開京師,又是中了五百萬大獎那樣,腦袋保住了,身上也是囫圇個沒缺個胳膊少個腿兒啥的,更重要的是,這個遼王位竟然奇蹟一般被自己拿下來了!
上一次封異姓王還是明成祖永樂年間,二百餘年之後,明帝國的第二個異姓王居然是在自己手裡誕生,不說回去後毛珏兌現的榮華富貴,僅僅這差事本身就夠自己名留青史了。
賜給毛珏的御馬也輪到他先騎了,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的青驄馬平穩的在官道上邁著蹄子,迎著斜陽搖晃著身子,身後還領著一票錦衣衛加傳旨太監,馬紹喻還在美滋滋的計劃著今後的美妙生活,卻渾然不知,朱明歷史的最後一頁渾然不覺中已經是被他悄然翻起。
跟著他屁股後面,也是上百錦衣衛斗篷飛舞,殺氣騰騰,一路飛奔的衝向西北,如果要是從地圖上鳥瞰,馬紹喻的隊伍與這支錦衣衛,就猶如兩條導火索那樣,嘶嘶的冒著火星子,一支燒向關外,一支燒向陝西。
被毛珏強奪了遼王之位,成為大明朝以來,英宗之後第二個最恥辱的皇帝,本來就已經焦慮不堪的崇禎皇帝,對於潛伏喘息的陝西袁崇煥秦軍,是失去了耐心!
雖然大明帝國已經癌變,在腹心之地長出了闖軍這個巨大毒瘤,可外在筋骨好歹是連線連在一起的,傳信的錦衣衛還是可以沿著長城沿線由河北進入山西,繞過河南而轉道秦川。
一路換馬不換人,這隊錦衣衛僅僅一天一夜就越過了薊鎮,直抵長城內三關。
“朝廷天使!奉旨辦事!”
馬蹄子踩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騎士嘶啞著嗓子,高舉著黃綢子聖旨呼喊著,在那兒軍鎮官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功夫,錦衣衛騎士已經強盜那樣衝進馬廄牽了幾十匹馬,順手還把關門樓子裡官兵軍糧,什麼鍋貼餅子之類的給收刮個一空。
“嗨!你們幹什麼?那是老子好幾天的吃的!”
眼看著這群錦衣衛又是惡鬼那樣翻身上馬,啃著乾糧要向外狂奔,一個穿著破爛衣甲,褲子都破了個窟窿的守軍大兵連跑帶顛的奔了出來,在後頭氣急敗壞的拽著一匹馬的馬韁繩,拽的滿胳膊青筋,那戰馬都被他拽的直往後踉蹌。
“給老子,把糧食就留在!”
好不容易出京一趟,還是接到這破差事,傳旨錦衣衛也沒啥好火氣,話都沒說一句,直接鞭子甩了過去。
人再悍也是血肉之軀,十幾鞭子抽過去,本來就破的衣甲又是破了幾道子,那把總也不得不叫罵著鬆開手,一陣亂馬飛奔,這大隊錦衣衛旋即就飛奔出了關城。
氣的腮幫子都快鼓起來了,捱了半天鞭子的軍官蛋子火冒三丈,也是把他麾下一幫子看熱鬧的兵給轟了起來,拿條馬鞭子也是噼裡啪啦甩過去,連踹帶罵的飆著髒話。
“你姥姥的一個個慫包蛋子,才發下來的軍糧就他孃的飛了,這幾天,都給老子餓癟犢子去吧!”
這年頭邊兵也跟韭菜似得,割了一茬長一茬的,一把百戶也就二十幾號兵,一多半還是剛撂下鋤頭來守城的,老兵油子是滑頭的往後頭一縮,前面幾個新兵蛋子被抽的齜牙咧嘴嗷嗷直叫,有一個是忍不住交換起來。
“總爺,那可是錦衣衛啊!皇上身邊的人啊!”
一說這個,那把總卻是更火大了,一鞭子敲那個新兵蛋子頭盔上,沒好氣的嚷嚷著。
“屎!皇上身邊的咋了?不照樣一張嘴吃飯一個眼兒放屁?怕他們一群娘們兵?捱餓你們怕不!就你們這些慫包蛋子,要是賊人來了,全他孃的得嚇出屎來!”
不過罵累了,這把總喘了口氣兒,居然是又惡狠狠地把鞭子砸了過去。
“餓著咱就活該了,軍糧被搶的事兒,誰他孃的都不許告訴總兵,聽到沒有!”
一聽到捱餓,就算是那些老兵油子都是頓時變得無精打采,呼啦一下子散了開。
…………
不過這人還真不禁叨咕,餓過了頭一個晌午,傍晚時分,一支兵隊就騎著馬,打著大大的周字將旗,搖晃著過了來,上午還跟個老虎似得,這會兒露腚把總又瞬間變成了京巴,一臉堆笑的從城關口溜了下來,點頭哈腰就差沒搖晃尾巴的圍著前頭那匹馬轉起了圈子來。
“將總爺,什麼風把您老給吹來了,唉!馮掉褲子,都他孃的精神點,將總爺來了!”
“撂下吧!”
沒理會這貨嬉皮耍寶,四十來歲的軍將直接回頭吩咐著,邊上的幾個兵丁是馬屁股拽下幾個袋子,撲騰一下子那露腚把總腳邊上,抹了把蠟黃臉上的汗珠子,這軍官又是惜字如金那樣哼哼道:“抬進去!咱們走!”
“唉!軍總軍總,幹什麼啊!這才領的軍糧,養豬啊?給那幫小子慣的一個個肥起來,還騎得動馬,巡得動城嗎?”
“總爺,咱軍糧夠,您抬回去!來,兄弟搭把手,放馬上!”
還真是稀奇了,這年頭,發糧發餉就跟後世搶火車票似得,各個軍頭甚至恨不得打起來,這倒好,送上門來還往外推,不過那蠟黃臉軍官也不好糊弄,沒好氣的馬鞭子一甩磕在了這軍官的破頭盔上。
“少扯淡!錦衣衛過境,在栓馬衛把老劉的軍糧給搶了。從你這兒出來,三百里沒像樣的縣城,那些大爺不把你小子軍糧捎帶走都怪了!你小子是餓死活該,弟兄們還得給老子守城呢!”
“抬!”
“小的遵命!”
“哎,總爺,不是給您的,您老就餓著吧!”
露腚把總還想說些什麼,底下幾個兵油子小旗已經是嬉皮笑臉出來扛著糧食了,還有個活寶還拍著那露腚把總的肩膀調侃的說著,頓時把那把總氣的臉紅鬍子翹的,沒好氣的把馬鞭子就坤了過去。
“吃死你們一群兔崽子!!!”
“軍總爺,儲備本來就不多了,您再這麼派出來,秋荒時候您老吃什麼啊?”
“本將要你小子操心?”
這是西面最後一個關哨,糧食送到了,蠟黃臉軍將也沒多廢話,笑罵了一句,他又是很酷的揮了揮,對著身邊親信騎隊下達著命令。
“回關!”
然而,無巧不成書!說的也應該就是這個,還沒等二三百人的騎隊調頭,那頭關城那兒,忽然一個大頭兵跟屁股上著火了那樣,無比興奮得從黃土飛天的關門那頭跑過來,一邊跑一邊還扯著嗓子大叫著。
“總爺!總爺!肥羊來了!打北面,來了支大商隊!馱著箱子的駱駝有好幾十馬也有一百多,大包小裹的!”
這話不僅僅露腚把總眼前一亮,連那軍將都跟著精神一震。
“放屁,什麼肥羊不肥羊的!你是鬍子嗎?軍總爺,別聽劉有蛋那小子胡說,標下這是去查違禁品!”
“少廢話,跟上!”
還是惜字如金那麼酷,踢了一腳戰馬,打著周字大旗的軍將已經是朝著關門外小跑了過去。
邊鎮軍將另一項大收入就是關稅,萬曆和平那幾十年,不僅僅內地商人和蒙古人做生意,就連軍將自己都和蒙古人私自開市,不過隨著後金崛起,局勢動盪,草原商路也越來越不好走,尤其是北直隸殺虎口這頭,一年也見不到一支商隊了。
難得遇到個如此大規模趕口子的商隊,這要是敲詐一筆,就是開張吃一年了了!稀里嘩啦的兵器碰撞聲音中,滿是興奮的明軍就跟叫花子土匪那樣在大路口展開,身上棉甲都好幾年沒換了,打著的旌旗也舊的出了窟窿,不過照比士氣低迷的邊軍,這支部隊計程車氣倒是不錯,高昂且振奮。
也真是如同夜不收劉有蛋打探的那樣,穿行在蜿蜒曲折的恆山餘脈,一大支商隊緩緩的步入眼簾,駱駝一頭跟著一頭,颳著沉甸甸的箱子與褡褳,拉著貨的戰馬也是成群結隊,馬鈴與駝鈴叮噹作響,幾里都可以聽到。
不過能有如此大規模,這商隊實力也是不俗,跟著商隊的保鏢足足有二百多,各個揹著大刀滿臉橫肉,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樣子,而且是啥亡命徒都有,還有身材矮小的倭寇猴子那樣狠狠瞪著左右幾十個活計掌櫃的亦是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這樣規模商隊,不僅僅是不好對付那麼簡單,能從殺虎口走到這兒,其背後勢力也是不容小覷,看的打馬過來的周總兵是情不自禁眉頭鎖了起來。
倒是光腚把總一點兒眼力見沒有,囂張的歪著個肩膀頭子就迎了上去,大大咧咧的提著嗓子就叫嚷著。
“呔,此山是我開……,咳咳,老子乃是寧武關北風口尋營把總羅賽通!奉朝廷之命鎮守於此巡邏韃子奸細!汝等還不速速下馬,等待官爺我查驗!”
要是一幫普通商隊,一下子還真就得被這一套鎮住了,就在這光腚把總羅賽通滿眼金光,等著對方奉上銀子時候,這商隊隊伍裡頭,卻是個身穿綠色松鶴錦袍子,頭上瓜皮帽前佩戴著的翡翠綠的讓人心情舒暢的高個瘦子手裡掐著兩個核桃,晃悠著溜達了出來。
眼神都快朝天了,極其勉強這才把腦袋低下來那樣,翡翠綠掌櫃的不屑的大拇指往身後狠狠一揮。
“查邊是吧?有本事,你孫子就先查它吧!”
“你他孃的糊弄老子?”
斜眼看了一眼大拇手指頭指的那個駱駝上頭掛著的鬼畫符,把總羅塞通頓時跟燙了屁股那樣,暴跳如雷咣噹一下子把刀子給拔了出來,照著那綠翡翠瘦掌櫃的脖子就比劃了過去。
對那破舊卻因為經常磨礪而鋒利異常的刀子猶如視而不見那樣,那掌櫃的依舊是眼神朝天,話都懶得說一句,更是差不點沒把羅塞通氣死,就在他咬牙切齒想給這個混蛋開個窟窿放點血時候,他背後卻是又猛地傳來一聲喝令。
“光腚!讓開!”
“軍總爺!!!”
如何不知道自己部隊大半年沒餉銀了,可無可奈何,周總兵他認識掛在駱駝頭上不起眼的小旗子,難怪這支商隊能從草原走一圈又透過殺虎口轉回北直隸,鬼畫符一樣的旗子是晉王府的標誌,這支商隊是晉王產業,他們怎麼對付流賊不知道,可上千裡邊關,沒有哪支邊將敢惹的,只能放行。
真叫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又是在道邊分開兩列,寧武關的邊兵垂頭喪氣來了個夾道歡迎,而這支晉王府商隊連人帶駱駝卻是趾高氣昂的從官道掠過。
“賤命不值一錢的窮當兵的!還想查晉王府?”
啪啪的聲音中,綠翡翠掌櫃的巴掌牛氣轟轟就拍在了羅塞通臉上,腦袋昂的老高,不屑的從鼻子裡哼出話語來。
“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下把還是省省吧!”
…………
今個還真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顯示被更土匪的錦衣衛搶了一波給養糧食還有戰馬,這寧武關上下南北道四關一萬多邊兵又是眼睜睜的看著這樣一支大肥羊囂張的從自己嘴邊趾高氣昂的溜了過去,看著沉甸甸的箱子,只能是徒呼奈何。
“軍總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這些下賤商人這麼囂張的過去了?”
簡直是被按地上拿臉皮子猛勁蹭,回了西風口,一肚子火氣的羅塞通乾脆悲催的向這位姓周的總兵攤著手,大聲的抱怨著。
“拿下這些殺才,半年軍餉就有了!您老擔憂秋荒也解決了!不就是一群不長眼睛的商人嗎?您擔憂什麼!”
“你以為老子不知道這些嗎?可那是晉王府的商隊!走漏一個,本將還有你們就都有殺身之禍!這事兒不要再提!”
“將總爺!”
滿是不甘心,在後頭,羅把總還在叫嚷著,可撂下話之後,周總兵已經是一言不發,帶著麾下向寧武關主關城奔了回去,目送著他的身影,連著喘了幾口粗氣,一股子兇光是猛地在這窮到光腚的把總瞳孔中閃爍出來。
“弟兄們,想吃肉嗎?想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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