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乾清宮。
哪怕是深夜,這兒的等還亮著,陳新甲,陳演,魏德藻,還有坐著才被崇禎皇帝處死,冒泡上來的首輔大學士張四知,他是崇禎朝到現在短短十四年的第十五位首輔大學士了。
可一群國之棟樑,整個大明王朝的核心層聚攏在一起,卻是默默無聞,啞然無聲,燈火通明下卻是恨不得每個人都把臉藏在陰影裡,雖然是被跪拜著,可這一幕,卻是讓崇禎帝火冒三丈。
足足好一會,他方才暴怒的猛地跳起,咆哮著怒吼道。
“開封之事,諸位先生就沒有一句要教朕嗎?”
孫傳庭的預言真是猶如詛咒那樣盤旋在大明王朝頭上,上個月,剛從監牢裡出來又被充任三邊總督的前兵部尚書傅宗龍在項城力戰而死了,崇禎十一年調開三邊邊兵東駐南下的弊端完全顯露了出來,做大的李自成猶如一頭橫衝直撞的野豬那樣,這頭才自開封城下回來,又是一口氣打垮了三邊保定的聯合部隊,保定總督楊文嶽東逃,賀人龍虎大威兩大陝西總兵西竄,只有老實而務實,平復貴州十四年,連續被崇禎皇帝起起復復,甚至才從監獄中提出來的傅宗龍像個勇士那樣戰死在了沙場。
得勝歸來的李自成第二次氣勢洶洶的奔著開封而去,驚懼之急,開封城是一封接著一封的高急文書發往京師,崇禎皇帝也坐不住了。
可連夜招來這大明王朝的精英們,得到的就是這麼個沉默以對。
皇帝不發火才怪了。
可就算是崇禎暴跳如雷,這些大明王朝的精英們依舊是又沉默了幾秒,在眾人的眼神逼迫下,首輔大學士張四知這才無比艱難的磕了個頭。
“陛下,我軍非人馬不足,戰兵不利,實在缺乏有力統帥,缺乏排程而,如項城之戰,猛如虎,賀人龍等陝師潰北,遺三邊總督傅宗龍孤師於戰場,數千之眾抗衡數十萬,焉能不敗!”
“這些不識大體的粗鄙武夫!”
提到這個,崇禎皇帝就隱隱想到了遼東某人,更是火大的冷哼了一句,旋即目視著張四知,示意他接著說。
這位首輔大學士已經七老八十了,頭磕在地上,他滿是皺紋的腦門上汗珠子似乎更加瀰漫了幾分,聲音似乎也慢了點。
“如今中原各軍中,左平賊軍容正盛,身份亦是凌駕與諸將之上,只要控制的住左良玉軍,其餘諸軍基本上可控制得當!”
“當年左良玉曾為侯洵帳前軍士,受侯洵提拔,薦為提舉,爾後在軍前效力,履歷戰功,積功加官,這才有左良玉的今天,侯洵對左良玉有再造之恩,左良玉也是個知恩之人,如任用侯洵為五省總督,左良玉定然會從命,只要平賊大軍如臂指使,區區闖賊不足為患。”
這個建議倒還是中肯些,切合實際,聽的崇禎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方才問道。
“侯洵在何處?傳他來見朕!”
“回,回陛下,前戶部尚書侯洵在,在天牢中候審……”
難怪張四知這麼吞吞吐吐,這話聽的崇禎皇帝自己都是尷尬了下,他用人不專,還獨斷專行,臣下稍微有不順之意,或者出些紕漏,既行下獄,或者加以屠戮,現在中原戰局混亂如斯,朝廷卻無人可用,崇禎帝要擔主要責任。
可就算是尷尬,逼到極點該用也得用,就像前一陣崇禎把傅宗龍從天牢中放出來時候嘀咕的那樣,朕懷愧疚之情任用他,他應該不計前嫌,為朕效死力才是。這一次崇禎也是為難的點點頭。
“召他出監!進攻見朕!”
“老臣遵旨!”
見崇禎點頭,幾個老傢伙是終於鬆了口氣,今晚的御前會議看樣子應該可以搪塞過去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隨朝太監王承恩忽然是行色匆匆,拿著一份軍報闖進了門來,旋即狠狠地跪拜在地上。
“錦州戰報!”
幾位閣臣的神情更是鬆懈了點,中原戰火紛飛的時候,好歹關外是一片順利,張若麟馬邵俞不斷傳來捷報,相必這又是洪承疇打了個勝仗,只要解了錦州之圍,把洪部調回中原,闖賊應該就不足為慮了!
也是差不多的心思,渾然沒注意王承恩那驚懼的眼神,崇禎帝是笑著接過了小太監呈遞上來的摺子,一邊翻看一邊還笑著點著頭。
“若是人人如哼九般辦事,朕又如何……,如何……”
誇獎的話沒說完,看著手頭軍報的皇帝是完全呆住了,幾秒鐘後,他竟然一個踉蹌又是狠狠地跌回了龍椅上,手頭的軍情掉落在地,一雙手不住地哆嗦著,眼神無比的呆滯空洞的看著前面。
“皇上!”
三魂七魄差不點沒全嚇出來,幾個閣臣太監是跪著急促的匍匐到了崇禎帝身邊來,猛地抓住了他的大腿,驚恐的大叫著。
…………
又一場本來能取得勝利的戰爭,讓性急的皇帝干預,加上不懂軍事的文臣監軍橫加阻撓,一敗如水!
一戰之下,明軍陣亡高達五萬三千七百餘口,被俘亦有數萬之眾,八總兵中,曹變蛟楊國柱戰死,王樸,王廷臣馬科幾乎是全軍覆沒,唐通,吳三桂僅僅帶數千之眾逃回寧遠,山西總兵李輔明逃塔山,洪承疇麾下殘軍不到萬人被包圍松山,大明王朝苦心拼湊,關寧錦防線加上九邊精銳十三萬大軍就此灰飛煙滅。
筆架山附近,被阿濟格部騎兵逼得走投無路,下海淹死的明軍屍骸鋪天蓋地,甚至連海面都給遮蔽了住,松山城下,密密麻麻的屍骸亦是漫山遍野,流淌下來粘稠的鮮血在低窪處匯聚成了條紅色的小溪,驚人的腥氣中,幾天未乾涸,被俘虜的明軍就好像牲口那樣,被各旗貴人手下拿條長繩子串著,向瀋陽押送去。
雖然錦州還沒有陷落,可是自寧遠到錦州數百里平原河西走廊還有遼東鎮麾下的遼民幾十萬是正式落入了清軍手中,一下子,皇太極等於把東江之戰損失失去的,完全一口奶補了回來,只要加以時間消化,恢復之前的大清國指日可待。
不過唯一和歷史上不同的是,沒有毛珏的那個時空,關外是清國一家獨大,皇太極悠閒地下令包圍松山錦州,困到他們自己出城投降,他還有時間跑回盛京,去見海蘭珠最後一面。
可這兒,皇太極依舊是用銀碗接著鼻血,焦慮的在松山城下督戰著,大炮鋪天蓋地的在城頭轟鳴,被俘獲的明軍邊軍哭喊著被驅趕向高居山上的松山城攻打著,城牆上,洪承疇則是滿是呆滯失神的癱坐在城垛後頭,一言不發。
真是大勢已去了!關外,大明王朝已經再沒有一絲一毫兵力來與這個白山黑水中的怪物來抗衡,關寧錦,完了!
…………
不僅僅洪承疇沉默無語,第二天,京師召開的大朝會上,文武百官亦是沉默無語,足足小半個時辰,整個大明王朝中樞竟然是一言未發。
軍隊可不是韭菜,割了還能冒出來,盧象升洪承疇兩敗,幾乎是抽乾了九邊的絕大部分精銳部隊,剩餘的還在河南和李自成大軍對峙,薊鎮向山西數千裡邊防都是空虛的,皇帝還要救援,朝廷拿什麼來救援?
這沉默幾乎讓朱由檢肺都氣炸了,在朝堂之上大發雷霆,當場又是革職下獄了十幾個官員,尤自餘怒未消的崇禎皇帝帶著一肚子火氣才回了宮,又是氣急敗壞的宣召道。
“馬上召兵部尚書陳新甲入宮見朕!”
還是那間位於乾清宮與前宮之間的暖閣,赫赫有名的平臺。要是幾年前,在這裡得到皇帝召見,是相當大的榮譽,可是如今,這兒卻是詛咒之地,人人都是避之不及。
至少陳新甲就是如此,戰戰兢兢,他是哆嗦著狠狠地跪拜在了地上。
“臣陳新甲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出奇的,這次皇帝卻是沒有發怒,面容平靜的就像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那樣,聲音輕柔的說道。
“陳卿平身,來人,賜座!”
屁股搭著個凳子邊上,陳新甲是勉強的坐了下去,在他擔驚受怕的眼神中,崇禎又是慢條斯理的問了起來。
“如今遼事敗壞,中原亦是戰火紛飛,各處都需要用兵,先生可有和策略以教朕?”
這不才在朝堂上問過一遍嗎?早說了別急著打,別浪戰,不聽!現在在哪兒還能擠出兵馬來,去救重重包圍的錦州城?
可在這兒是由皇帝單獨接見了,他身為兵部上市,要是再在這兒裝聾作啞,今個可能就不能活著走出這個平臺了。
可問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現在都快成光桿兵部尚書了,拿什麼來回答皇帝的要求?
就在陳新甲汗珠子滴答滴答的直往下淌時候,崇禎皇帝卻是意味深長的惆悵感慨了一句。
“自朕登基以來,宵衣旰食,夜不能寐,無不是戰戰兢兢以待國事,奈何,這江山就敗壞如斯,難道朕也得如那北宋一般,受那檀淵之盟的恥辱嗎?”
這是你猜我猜環節了!自家事自家知,崇禎也沒指望陳新甲能拿出什麼逆天主意了,還是老一套,皇帝有了主意,卻自己不能說,要讓臣下說出來,真出了差錯就讓臣下背鍋。
不過這也是給陳新甲救命稻草,聽不明白,他就白坐到兵部尚書的椅子上了,猛地從椅子上跪到地上,陳新甲是急促的磕著頭。
“臣請,與東擄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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