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帆,不靠槳!這輩子就是全靠浪!現在鄭家艦隊就是浪的很,漆黑的夜色中,嘩啦嘩啦的划水聲中揚起了一層白白的海霧,足足五十多條大熕船,快船組成的船隊就像幽靈那樣急促的前行著。
身上那套金絲行頭此時也拔了,鄭芝龍居然也光這個膀子,一腳踩在快船頭那個一千多斤的發熕炮上,一雙眼睛猶如鯊魚那樣幽幽的盯著眼前黝黑的夜空,時不時嗜血的抽氣一聲。
這支船隊的目的地不可謂不輕車熟路,長崎!
“秀才就是秀才,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到真章了就是不了,一聽去火併那個,這就慫了!呵!”
一口鯊魚刀纏在手上,吹著冰涼的夜風,鄭芝豹這貨還齜牙咧嘴的打著哈哈,聽的十八芝其他幾個海盜頭子也是跟著嘻嘻哈哈。
“或許,或許軍師是有其他什麼計劃!”
只有鄭經唯唯諾諾的辯解了一句,可惜,就算他也是底氣不足,這話立馬讓鄭芝豹是大笑著一巴掌排在了他肩膀上。
“得了吧!要老子說,他們文人都是虛頭巴腦的,真正上陣拼命廝殺,還得是靠咱們弟兄!大哥,您說是不?”
鄭芝龍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一雙招子始終是朝前看去。
琉球與九州島距離真是不遠,這輕裝上陣,而且還正好順風,也就兩三個時辰的水程,天剛擦黑出發,這抵達時候正好是午夜。
這個時代可沒有後世光汙染那麼亮堂,本來長崎城還能有點夜生活,可毛珏封港之後,長崎城也從商業城市退化為等級森嚴的封建城市,只有新建的小天守閣能傳出些許微弱的燈光來,算是當做了個燈塔,給南海海盜們指明瞭一條道路。
“龍頭!長崎到了!”
前頭,施大暄抬起他那把九環大砍刀,向前斜指了過去,一直踩著大炮的鄭芝龍是終於嗯了一聲,放下了腳,旋即也是拔出一把大刀,對著身後比劃了兩下,一聲低沉的喝哈聲,打著赤膊或者僅僅穿著外搭馬甲的鄭家海盜就像出窩的耗子那樣,呼啦啦的向甲板上湊了出來。
要是光明正大,就不叫海盜了!話說回來,不愧是鄭芝龍的屬下,十幾條有點像維京人那樣的長船鯊魚一般靜悄悄摸向進了長崎港,停泊在港口船舶不少,可是這個點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呼呼大睡見周公去了,長船滑行在密密麻麻的倭船周圍,竟然無一人發現。
船底兒衝上沙灘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拎著把鯊魚刀,脾氣最火爆的鄭芝豹是第一個跳下船,一邊拿著刀亂劃拉一邊壓低聲音嚷嚷著。
“你們幾個!去吧鐘樓給老子佔了!然後向龍頭打火把,仉老三,你他孃的帶弟兄把周圍盤子都給老子踩了,有蘑菇直接插了!剩下人跟著老子走正街,先去幹他孃的代官所去!”
隨著他的比劃,五六百個海盜蜂擁而動,這些傢伙對長崎還真是熟的不能再熟,被點到名的那個豁牙海賊把登陸那塊沙灘附近的破屋子挨個踹開,確定沒人之後弓手扶著牆爬上了屋頂,幾個人直奔著港口原來當做燈塔用,六七米高的鐘樓跑去,剩下的則是跟在鄭芝豹身後,殺氣騰騰沿著主街直奔城中心小天守殺去,擒賊先擒王,這幫子海盜倒是也懂。
不過海盜到底是海盜,剛走過港口邊上一條街,拎著片刀光著膀子的大隊伍中,一個戴著紅頭巾的獨眼龍忽然感到尿急,也沒打聲招呼,這傢伙直接鑽到了旁邊的小巷子內,褲子一脫,對著牆角邊上就嘩啦啦的放起水來。
估計是船上醃鹹菜吃多了,那水放的焦黃,半米內都是一股味兒,澆撒在牆角,冷不丁一個黑漆漆油亮的頭盔猛地蹦了起來,頂著一頭溼漉漉,暴怒的嘶吼道。
“八嘎呀路!死啦死啦地!”
沒想到自己一泡尿澆出來個睡著了的倭人武士,看著這傢伙還在抹著臉上的人中白,這獨眼龍嘿嘿一聲獰笑,褲子都沒提,刀子就先舉了起來。
可旋即他就笑不出來了,嘩啦嘩啦的聲音中,那個尿武士背後,一個個被吵起來的黑頭盔倭人武士跟雨後的蘑菇似得,一個個的冒了出來,刀子磨過刀鞘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幾秒鐘後,整個巷子裡全都是寒光森森的武士刀光。
可算抹乾淨了臉上的人中白,抱著武士刀看著自己,那個尿武士一咧嘴,也是露出了滿臉猥瑣的獰笑。
“那個,小人走錯道了,您繼續,繼續,小的先行告退!”
被一萬個提莫陰嘖嘖盯著,獨眼龍刀子一扔,嘿嘿一聲傻笑,拎著褲子就往巷子外面溜去。
可沒等他溜出去兩步,背後猛地一句叫罵再一次響起。
“八嘎呀路,嗖嘍嘚給!”
沉重的撲騰聲中,上百把武士刀高舉著向自己腦門劈過來,大叫一聲媽呀!獨眼龍亦是恨不得爹媽多給生條腿,哭爹喊娘悲催著直奔海盜大隊伍跑去。
“豹爺!中埋伏啦!”
…………
海上,鄭軍大熕船還在緩緩的向長崎港安靜的潛過去,只不過來時候的大槳全都換成了小槳,下層的水手每一下都儘量放輕,不弄出聲響來,又踩在發熕炮上,鄭芝龍還是那麼死死的眯眯眼睛盯著眼前的長崎城,他腦袋裡卻還想著陳永華,想著他臨行前的一番話。
龍頭!小魚呢子在前,真龍在後!山芋燙手,該扔就扔!
太瞭解這個酸書生了,他應該是猜到什麼,可把握太低,才沒和自己明說,繞是如此他也提醒自己,讓嘍囉們前面衝就行,自己千萬別跟著上前,一但見事不好,該溜就溜!
心裡頭,打心眼看不起這個宋獻策,連帶著他背後的主子毛珏,對於自己的海盜,也太自信了,誰能想到,千里迢迢而來,白天還在談判,晚上立馬夜襲?可陳永華這番話,還是讓讓鄭芝龍心頭有些不安。
可就在他皺著眉頭滿是焦躁時候,鐘樓上,一團火把對著大海猛地晃了三晃,頓時讓鄭芝龍鬆了口氣,這是鄭芝豹的訊號,意思為港口得手!
港口都搶下來了,那還客氣什麼,神情一陣,鄭芝龍再一次拔出刀來,雙手反持紮在了船頭木上。
“小的們,潮退了!螃蟹王八滿沙灘,提扒子拎簍,趕他娘海去!”
“趕海嘍!”
從鄭芝龍這條大熕船開始,水手拖起了長音,划船的海盜們頓時換成了大槳,也不管什麼出不出聲了,寬厚的槳葉子在水裡嘩啦嘩啦的打著,船隊一下子就加快了好幾倍!
趕海了!滿城都是金銀財寶,誰他孃的搶到就是誰的!誰不想發水?甲板上,早已經等候著的海盜們眼中更加燃起了狂熱,船速如風而行。
可沒等船衝出去兩三里地,漆黑不見五指的長崎城內,一陣火光此起彼伏閃爍起來,足足延遲了一秒,炒豆子那樣的鐵炮響聲猛地傳入了耳中,看著疾馳的鄭芝龍猛地臉色一變,西洋望遠鏡就舉了起來,盯了足足十幾秒,這位南海最大的海盜頭子驚怒交加的高吼道。
“老四不利落!城中驚起了鷹爪孫!並肩扯活子,給老子衝!”
他的咆哮中,划船的海盜們更是加快了速度,槳劃如飛。
不過不止是鄭芝龍心急如焚,另一頭,同樣有著一群人焦急而興奮的等待著。
長崎城是坐落在一處環形海岸山環抱的海灣內,小山的山頂上,一個古怪的水泥大鼓包上花了個米字,黑森森的炮口自米字中間伸出,陰嘖嘖的朝向大海,而米字上面的一個小眼中,望遠鏡同樣死死張望著行進中的大熕船隊。
腳底下就是東江軍此時威力最大的火炮,如果按照英國海軍的分法,差不多足足三十二磅巨獸級岸防炮,估計除了當年土耳其攻打君士坦丁堡時候使用過的烏爾班巨炮之外,這個先火器時代,少有能有在口徑與射程上堪比這幾門炮的了。
一共十一門五噸多重的三十二磅岸防炮星羅棋佈的分佈在環山陣地的炮臺後面,本來這些炮毛珏是為濟州島開港,成為東北亞國際港而準備到防禦炮,他從倭國撤軍這幾個月特鑄的,怎麼也沒想到濟州島港還沒開始動手建設,第一發之威現在這長崎城外展現出來。
望遠鏡張往下,毛珏也是緊張的直握拳頭,一丁點將爺該有的沉穩鎮定都沒有,嘴裡還不斷的催促嘀咕著。
“你丫的海龜啊!鄭芝龍,快點!再快點!”
那副緊張的模樣,就像恨不得把鄭家水手踹開,自己親自劃那樣。
毛珏身後觀察臺上還擺了張桌子,也不怕夜胖,阿德蕾娜小嘴裡叼了塊點心,一邊嚼著一邊看著檔案資料,這毛珏嘟囔個沒完,給洋妞也念叨煩了,胡嚕一口把點心整個塞進小嘴兒裡,不耐煩的叫嚷起來。
“老爺!你們儒家不是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嗎?您老能不能穩重點兒!”
這話還沒說完,毛珏忽然狠狠一拍大腿:“進浮標了,兩千米,第三目標!”
“進浮標了!進浮標了!第三目標,矯正炮口!”
剛剛還說著要穩重,結果這妞比誰兜風,尖叫著差不點沒從觀察口的樓梯上摔下去,在她的尖叫聲中,那些靠著巨炮也是焦急等著的炮組一下子忙碌了起來,足足八個壯漢一起搖著巨大的轉盤輪,沉重的炮口在大腿粗細的鎖鏈拖拽下,咕隆咕隆的揚起了頭,卡在了米字型發射口右上撇。
看著炮身起來,歡呼一聲擠到了望遠鏡前,阿德蕾娜這才注意到,毛珏是一臉古怪的看著自己,看的這妞也是老臉一紅,卻臉皮超厚的一哼哼。
“老爺是君子,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理所當然,妾身是女子,大呼小叫也是理所當然!”
什麼歪理啊?毛珏頓時無語。
這東江兩個最高首腦像小孩兒那樣唧唧咋咋,底下的炮組可沒閒著,火繩嘶嘶的燒進去,捂著耳朵,十幾個炮兵四散開,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炮臺都震撼的忽悠一下。
毛珏僅僅感覺到震撼,可航行中的鄭芝龍是實實在在的感覺到死神向他打了個招呼了,這一輪炮擊效果並不好,十一發炮彈轟向一個單元,打中的卻只有一發,可就這一發,從前桅杆射進去,打穿了一二層甲板與底艙,給鄭軍大熕船開了個兩米多透明窟窿。
龍骨都斷了一根,被近舷彈蹦了一身水的鄭芝龍不可思議的回過頭,看著自己身旁這條四十五米長戰艦咯吱咯吱的偏了過去,咔嚓一聲,開始進水!
這一輪炮擊也猶如一個訊號那樣,駐紮壹岐島的東江水師參將楊啟,龐大山幾個第一時間跟打了雞血那樣,亢奮的蹦了起來。
“將爺發訊號了,進軍!”
嘹亮的牛角號中,密密麻麻的東江艦隊先後駛離港口,死神的鐮刀鋒形狀,向長崎島的側翼包抄了去。
鄭芝龍太出名了,以至於他有太多的戰例可以研究,尤其是當年他拿下競爭對手許素心那一戰,靠的就是當面笑背後刀,一個突襲把許素心殺死在港口中,根據洛寧帶來的訊息,毛珏有五成把握這傢伙會來偷襲自己。
宋獻策去裝孫子,更是為了讓他輕視,引蛇出洞,在長崎城中,毛珏埋伏下了近萬武士,艦隊枕戈待旦,等的就是他自投羅網,果然,這一晚上的佈置沒有白吹涼風。
可惜,東江卻也不是算無遺策的,宋獻策帶回來的情報,有一條毛珏就忽略了,或者說忽略了一半,鄭芝龍穿的太華麗了!太好奢靡了!
這頭毛珏看著一炮打穿的大熕船在原地就打起了默默丟轉著圈子,正興奮的猛地向下一甩拳頭,旋即阿德蕾娜卻是錯愕的驚叫起來,趕忙擠在望遠鏡前,毛珏旋即也傻了眼。
“這……,也太慫了吧!”
第一輪炮擊,才打中一炮,鄭芝龍連上岸的隊都不要了,一聲令下五十條快船組成的突擊船隊是整齊的來了個右轉頭,居然開始向後撤了,看的毛珏眼珠子差不點沒氣出來,氣急敗壞的叫嚷著。
“鱉孫要跑,趕緊準備,接著轟他孃的!”
可惜,炮越大,射程越遠發射速度越慢這條鐵律就算毛珏再急也是違背不得的,再一次巨炮咆哮,已經是五分鐘後了,炮元都沒來得及校準多好,八個巨漢搖著轉輪把因為後坐力退出去五六米遠的炮臺剛搖回去,火繩就已經點了上來。
不過都道亂全打死老師傅,這一輪沒太瞄準的炮擊反倒是打中了四炮,應該與鄭軍一下子聚集的太密集有關係,其中兩炮打在了一條船上,呼嘯的破裂聲中,不算太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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