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秩序井然的都督大院變得亂了起來,那些穿著皮襖,留著滿頭小辮子的野人女真實在太稀奇了,就算毛珏一直向東打,大家心裡依舊是心知肚明,東江最大的敵人還是後金,一大幫子都督府護兵,文員都是帶著一股子敵意在周圍圍攏打量著。
毛珏估計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東江積累了大量的政務沒有處置,不然像蘇目葉爾泰這樣的女真首領上藩鐵山,一定會有報告先打到毛珏手裡,不可能人到了他還不知道。
會議暫時也議不出個所以然來,聽著喧鬧,毛珏乾脆是停下了會議,帶著那些麾下的官佐下了樓。
不過他的臉色也不是太好。
在諸多異樣的眼神中,這些拉著車過來的咸鏡道女真人倒是一點兒不自在都沒有,反倒是有點怡然自得,炫耀那樣的鼓著自己胸脯結實的那點肌肉塊東張西望著著,看到毛珏下來,戴著狗皮帽子一身大皮襖,穿的跟光頭強似得蘇目部酋長葉爾泰又是跟熊大一般咣噹一下跪在了地上,興奮的磕著頭。
“小的葉爾泰拜見將主爺!”
“你來做什麼?”
空氣中,那股子血腥與腐敗味兒濃郁的嗆人,看著幾輛大車,鼻息微抽,毛珏的臉色很是難看。
還沒察覺出毛珏的不滿,腦袋磕著地,葉爾泰是興奮的說著。
“將爺,咱們東江不是人頭軍功換銀子嗎?小的前來請賞的!”
“呵,蘇目大人原來知道我東江的軍功法!”
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可旋即,毛珏瞬間變臉,無比暴怒的右手食指狠狠向下點了下去。
“那你知道否?東江軍法!殺良冒功!攻殺同僚!尋釁戰端!擾亂軍鎮者死?”
女真人什麼習慣?相互劫掠仇殺,要不就是去李氏朝鮮或者漢人那兒打劫,這些腦袋,雖然不情願,可最好還是屯墾漢人的,那樣的話把眼前這些女真人宰了,就可以挽回局面,不管是他們劫掠了鏡州李氏朝鮮人還是把白作或者甲山部砍了,不是引起極大的外交風波,就是讓還在倭國鎮守的東江騎馬隊軍心不穩,那個都不是毛珏願意看到的。
也真沒想到毛珏說翻臉就翻臉,一幫子女真人腿兒都嚇軟了,撲騰撲騰全都跪在了地上,一緊張,那些才學了一點兒的漢文也忘了個精光,指手畫腳用本族土話在那兒嗚嗚咽咽解釋個沒完。
還好,能當上族長的,腦袋至少不會不好使,也是嚇得直哆嗦了會,蘇目葉爾泰趕忙對著天舉起了兩指手指,賭咒發誓道。
“長白山神在上,將主爺!咱既然入了東江,東江的規矩自然是得遵守,這車上的腦袋,全都是今年秋入侵白頭山海岸的蠻子海盜,請您校驗,要是有一顆咱東江自己人的腦袋,不用您砍,小子自己把腦袋給您擰下來!”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這麼猜也不是辦法,見他說的信誓旦旦,毛珏也是臉色陰沉的擺了擺手。
“拉開!”
刷拉一下子,兩個大車上面蓋著的苫布全都被拽了下來,就算是寒冬,那股子血腥味與腐敗氣息依舊濃郁的一下子爆發開,在場的可不止是軍人,不少東江學府出來的文員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情景,好幾個直接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要是剛穿越過來的毛珏,看著那冷森森的脖子斷茬,白森森的頸椎骨頭斷片,乾癟的眼睛,張大的嘴,估計他也得腿軟,可是如今,三十多萬規模的大戰,斬下的人頭好幾萬都見過了,這點哪兒跟哪兒啊?
毛珏還不嫌髒的拎起來一個。
別說,還真不是漢人或者李氏朝鮮人,這腦袋上皮帽子都和頭髮凍在了一起,下面依舊露出了亂糟糟的頭髮,沒有結髮辮,也不是女真人,至少不是咸鏡道女真人,而且這腦袋面部毛髮極其旺盛,牙齒也是破損的厲害。
就在這個腦袋壓著的底下,卻又是一個人種,眼睛小,顴骨更高,鼻子更塌,與哪怕是咸鏡道女真長相都差距了太多,也更加蠻荒。
這兩種人種,毛珏在遼東這麼久了,也是一次都沒見過。
“北海真的有海盜?”
就算知道黑龍江烏蘇里江不是口口相傳的一片荒蕪,可毛珏印象中,這時候也該是人煙稀少,甚至是無人區,海盜都得是向南倭國,李氏朝鮮還有大明這樣地方的特產。
咸鏡道以北有海盜?又不是北歐維京人,怎麼可能?
“回將主爺!”
看著毛珏的臉色已經開始緩和,從憤怒變得驚異,葉爾泰又是趕緊磕頭回答道。
“北海的確有海盜,雖然不是年年來範邊,可是十年中也有個兩三年,我們靠近海邊的蘇目部,還有鏡州的朝鮮人都曾經被劫掠過,將爺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鏡州查!”
這點毛珏還真孤陋寡聞了,在東方,也有著一支維京,女真海盜!
北遼朝時候,女真海盜曾經襲擾了高麗一百多年,一直到宋徽宗時候金國崛起,這才戛然而止,最大一次慶州之戰足足有六千多女真海盜登陸,打的高麗哭爹喊娘,還曾經有一支三千多的女真海盜先入侵高麗,旋即又在日本海岸登陸,先後打下對馬,壹岐,又入侵了筑前國,燒了對馬銀穴,女真人在航海事業上,還真是不遜色於西方他們的老同行。
只不過隨著金國的崛起,女真人的航海技術也猶如曇花一現而轉為陸上鐵騎被人遺忘了,而且女真這個稱呼還是中原對整個東北少數民族的統稱,就拿咸鏡道女真來說,他們和建立後金的建州女真胡裡改萬戶就不是一個祖宗,不是一個族群,再向北,繁多交雜的少數民族更是毛珏根本認不全,這其中有保留航海技術的族群,也是太有可能。
身邊有危險而未察覺,這算是毛珏一個失誤,幸好看樣子北方女真海盜並不強,一個青壯都被抽調光了的蘇目部都能打的他們哭爹喊娘,對於東江的威脅,應當不大。
毛珏也不是那小氣之人,既然並非自己猜想,他是直接大大咧咧一揮巴掌。
“查閱就用不到了!東江軍法,有功必賞,有過必伐!蘇目守備平境地方,殺敵勇猛,守土有功!來人,立馬點取首級,為蘇目衛錄功,發銀!”
“本將對這些北方海盜也是很感興趣,毛遂,你去春明樓定桌子,錄完功之後,本將要親自為蘇目衛的將士擺下慶功宴!”
有銀子拿,將爺還親自請客,蘇目葉爾泰差不點沒興奮暈了,不住的磕著頭謝著恩,恨不得把腦殼都給磕破了。
“末將多謝將爺!多謝將爺!”
…………
毛珏說話算是,一共一百九十二個腦袋,將近六千兩銀子,都督府銀庫直接給提了,腦袋被拉到了鐵山港萬骷雕,成為東江戰利品新的一員,這也就是最近下大雪,居然把骷髏啥山京觀都給埋了,被調過去掃雪的一百多個流民隊伍看著露出來那些白森森的骷髏頭,差不點沒全嚇癱瘓了,回去一傳十十傳百,嚇得整個流民群落都是瑟瑟發抖,還有人傳謠言,毛珏是大魔王再世,專吃活人,誰要惹他不順眼了,當晚抓會府裡就活吃了,把腦袋給擺港口去。
接下來幾天,整個東江都莫名其妙感覺這些流民幹活都麻利了不少,見誰都叫爺,弄得人莫名其妙的。
而春明樓的宴會也是在領完了銀子之後,準時召開。
說實話,就算是投靠了毛珏,女真三部頂天也是吃飽飯了,離著小康還差這遠呢,這一桌子濃油赤醬的肘子,燉魚,山珍海味,看的這些鄉下來的野人女真哈喇子都直往外流,本來還想裝文明人,結果實在忍不住,抓著大塊肉大碗酒咕嚕咕嚕就往肚子裡灌下去。
說實話,幾十萬規模的大戰,毛珏都經歷過,這百多個斬首,頂天幾個村子聯合,上千規模的戰爭,對他來說,真有點毛毛雨的感覺了,令毛珏感興趣的,還是這些北方海盜,還有未知的北方大哭陸。
“蘇目守備好生勇猛,一衛之力擊退這些海盜,本將佩服,請!”
毛珏親自敬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卻也讓蘇目葉爾泰有面子到極點,沒喝酒腦袋就有點暈了,昂起滿是大鬍子的下巴,咕嚕嚕來了個一口悶,不過這老小子似乎學到點中原文化,也沒敢居功,而是謙遜的撂下酒碗一抱拳。
“小的哪兒敢稱勇猛,真正蠻勇還是那些蠻子海盜,往年他們入寇,我部得和鏡州那些高麗懦夫聯手,才能抵禦的過,今年還是多虧了將爺,讓我部兒郎手裡有了鋼鐵傢伙,這才一口氣就幹翻了那些蠻子!”
他這麼一說,毛珏方才恍然,原來是裝備碾壓!雖然對女真三部還是有所防備,不過畢竟編入自己麾下了,他們經常打獵,鋼製箭頭,鋼刀,鋼矛,還有著舊了點的二線棉甲還是照樣配發的,之前野人女真用的啥?石頭骨頭做的箭頭,有一把鐵斧頭都是小酋長貴族,拿著大棒子叉子的不知道有多少。
看來這些女真海盜的科技樹也沒比咸鏡道女真多點出去多少,石頭箭頭石斧頭和冷鍛鋼棉甲單挑,自然是蘇目部勝。
還好這些都不是毛珏最關心的。
又是一邊倒酒,他一邊急促的問道。
“這次可曾抓到俘虜?這些蠻子海盜,是從那裡來的?”
“回將主爺,這次殺得太盡興,就,就沒留俘虜,不過往年曾經抓住過,聽部里老人講,他們是從極北一個大島來的!”
鬍子上還沾著酒水,葉爾泰有些迷糊的說著,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毛珏忽然是眼前一亮,猛地還拍了下腦門。
“對啊!怎麼把這地方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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