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海這親情牌打的還真不錯,一盒子珍珠,外加跟著憶苦思甜了半個晚上,他算是成功打入了毛珏麾下,起碼和文孟兩個老兵眼淚汪汪的回憶著努爾哈赤起兵前遼東大地打成了一團,兩個人好的就跟穿了一條褲子那樣。
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什麼都沒改變,明軍該墮落腐化繼續墮落腐化,就連這龐大海也不過是在和建奴互通有無的情況下,多了一份向他毛珏上供的花銷,同樣也多了一份調防到別處,換個肥缺的希望而已。
這次巡海,實際上到昨天晚上和建奴的交易那一波就算是完成了,龐大海從皮島上帶來了二百多匹布,兩箱子茶葉,總共換取了貂皮一百張,其他獸皮三百多張,遼東特產的人參,鹿茸三箱子,其他藥材一箱子,最後就是賄賂毛珏的那一盒子東珠。
這麼一個來回,差不多能賺三到四倍的差價,還是在皮島鎮的行價,如果要是販賣到江南,估計獲利至少是十倍,雖然分攤到差不多有千八百口的三個百戶所,每戶也就平攤個一二兩銀子,而且這是半年內唯一的收入,不過好歹能吃上幾個月糧食,不用捱餓了。
不說兩條破爛的蒼山船再往旅順灣方向走有沒有危險,單單如今就是人心思歸,水手們也沒有繼續走下去的慾望了。
一大早上,龐大海手底下的水手就在海岸上忙碌著,將一個個裝水的大桶搬運到沙灘上,倒掉,再從小鹿島山南的山泉打水,重新運回船上,在海上,淡水是最容易變質的,僅僅三天,倒出來的水就都染上了一層綠色。
也難怪西方的水手形象都是一副端著麥酒杯醉醺醺的模樣,啤酒之類的在海上儲存時間要比淡水長久許多,而後來,英國皇家海軍在佔領富庶的牙買加,建立起為數眾多的甘蔗園後,又用壓榨蔗糖剩下的糖汁釀造了朗姆酒,取代了啤酒,成為海軍在海上重要的飲料。
可惜東方如今還沒有這種條件,跟著沈百戶巡航的那十天,最後幾天毛珏就是捏著鼻子喝著泡著蟲子以及藻類的綠水的。
看著這些傢伙往外倒著髒水,毛珏倒是心頭也放鬆了不少,懷裡揣著珍珠,他也不下去跟著幹活,懶洋洋的坐在沙灘上看著熱鬧,此時潮水也退了,太陽濃烈的照射在沙灘上,曬得石頭都發熱了。
也該著毛珏倒黴,沒看熱鬧多久,他就感覺到手上一股子劇痛,熬的一嗓子,把個看他不順眼的螃蟹甩了出去,眼看那混球揮舞著兩個鉗子,邁動著八隻大腳嘲諷般的溜之大吉,氣不過的毛珏又是伸手抓起一把白色的沙子,沒等投出去,他卻再一次嗷的一聲慘叫出來。
“他孃的,這,是鹽?”
潮水退去了四個多小時,經過太陽照射,不少地方的水已經幹了,在這沙石灘上留下一層白白的東西,不過和後世吃的鹽不同,這些玩意還粗的可以,裡面不少雜質還沒有精煉過濾掉。
不過用嘴裹了裹流血了,又被鹽殺的生疼的傷口,再看向這個,毛珏忽然興奮的一拍腦袋,轉身就往忙忙碌碌的船那兒跑去。
“老龐!”
“哎!千總爺,您吩咐!”
這頭還在盤算著船上那些貨回去能賣多少錢,然後再怎麼想辦法從那些該下地獄的南貨商手裡多買點糧食,好餵給百戶所裡那些嗷嗷待哺的嘴,聽著毛珏叫嚷,這傢伙立馬笑容滿面轉過身來作揖,然而,毛珏下一句話,卻是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本千戶決定,先不走了!”
…………
小鹿島的沙灘上,一片忙碌的景象展露了出來,二百多個漢子頂著炎炎烈日,拿著木鍬,將原本平坦的海灘挖掘成了一塊一塊如同方田那樣的,還有四五個人拿著磨盤,把沙灘田的田底打壓夯實,就跟這個時代修路一模一樣。
這頭是一面修著,那頭剛修好的海田,又有千戶所的壯丁拿著打水的大桶,把底下前幾天修好的田裡困著的海水打滿,往這些新修好的田上倒,整個小鹿島的小山坡被弄得好像臺階那樣,一個池子一個池子裡裝滿了海水。
這一忙就是七八天的時間,毛珏的第一筆收穫也到來了,在最上面那塊大約一畝多的海田中,白花花的沙子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四個大漢滿身是汗輪著大木頭板鍬,將那些白生生的東西鏟到袋子裡。
全都是新下來的海鹽!
這個年頭,食鹽的生產最普遍的方式還是煮海為鹽,朝廷的鹽政,在海邊劃撥多少灶戶,用大鍋煮海水,提煉食鹽,曬鹽法還是江南那頭淮鹽產區,才採用的,這麼一個池子一個池子接力般的曬鹽,龐大海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相比於看著堆積起來鹽袋子興奮的毛珏,他還是打不起精神來,這頭吩咐著手底下壯丁把鹽袋子儲存到山頂明軍搭建那幾間茅草屋臨時營地,那頭他又是實在忍不住肚子裡的苦水,一路小跑溜達著跑去了海邊已經被曬得跟包大人差不多,卻還在叫嚷著指揮挖田的毛珏身旁,愣神的一抱拳。
“千戶爺,咱們還挖啊!”
小鹿島停船那一面坡都被挖成這樣的鹽田了,照這個產量,一年弄得六七十噸鹽已經不成問題了,這些鹽,以一人一年六斤鹽的消耗,已經足夠數千人的量了,可看毛珏這架勢,還嫌棄不夠用,似乎不把小鹿島全變成鹽田,就不罷休了。
明朝,鹽價也是封建時代歷朝歷代最貴的,一斤鹽要三錢到四錢銀子,或者三百文到六百文銅錢,真要把這些鹽都賣出去,那至少三四萬兩銀子,可問題這兒是皮島!軍鎮!
一方面這兒靠海,像龐大海他們百戶所,吃鹽,自己偷摸煮一些海水,就自給自足了,另一方面,軍用鹽是朝廷自山東長蘆鹽場配給過來的官鹽,這其中包含著山東鹽商與朝廷大員之間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龐大海是知道毛珏背景挺深,可他卻不認為毛珏有實力用私鹽把山東運過來的官鹽給趕下去。
那樣的話,再多的鹽不都是浪費嗎?
至於當做私鹽販運到關內,更是想都別想,上到達官貴人,太監公公,下到草莽之徒,綠林好漢,吃鹽折扣這口飯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這東江鎮孤懸海外,人生地不熟的,敢帶私鹽過去,估計連人帶鹽都的讓這些地頭蛇吞了,骨頭渣子都別想剩下。
而且毛珏浪費不要緊,他用的卻是自己百戶所裡的人力,再退一步,這年頭人力不值錢,他對自己和建奴偷偷貿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白乾活就白乾了,問題是萬一他要是幹賠了,回頭還是得埋怨自己,這叫兩頭不討好。
也難怪龐大海遲疑了。
然而對著他那張苦瓜臉,毛珏卻是毫不在乎的揮了揮手。
“放心好了,老子自有計劃,只要你跟著老子好好幹,到時候,銀子少不了你的!那個誰,別給老子偷懶,本千戶可是管飯的!再他孃的不幹活,今晚別吃飯了!”
眼看著毛珏半句話沒說完,又是跳著腳叫嚷了起來,那副好大喜功的模樣,看的龐大海悲催的直搖頭,看樣子,這位主兒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了。
但願到後面他不要記恨自己!
太陽逐漸偏西,可就算是斜陽,也是火力十足,再加上狂野的北方大風,吹拂中水蒸氣肉眼可見的消散在空中,最頂上的鹽池,白晶晶的粗鹽一點點的結晶出來,白花花的就像是雪堆那樣。
…………
“左右左右!”
總旗小旗扛著旗幟,百戶長嘶啞的聲音中,一個個小方陣在軍營操練場上頂著烈日方陣向前,隨著官佐的喝令,擺成各式各樣的陣型,第十三千戶所也是赫然位於其中,只不過負責扛著千戶將旗指揮的不是毛珏,而是文孟。
足足五千兵馬集訓,毛珏還從未參與過,也不知道如何配合其中,甚至,如果不是毛有德派人到小鹿島上傳下將令,毛珏都不知道,明軍原來還會訓練的。
邁著根本不整齊的步伐,排矛手端著長槍,列在擼車後面,鳥銃手則是端著火銃舉,放,舉,放,看起來人多勢眾,咋咋呼呼的頗有氣勢,然而,這麼多下也沒放過一槍,刺過一下,光是個陣型走來走去,看的指揮台上,毛珏甚至都打了個哈欠。
尤其是一點,這九個千戶所絕大部分都是水師營,是開船的,毛珏想不明白,他們練這個陸戰戰陣,有毛用?
這個月剩下的十天左右都是集訓,這第一天大練,然後每三天各個百戶所再一小練,也就這些天,皮島上的兵丁是最集中的,不過,集中起來不僅僅是訓練,軍餉軍糧以及物資的分配也是這陣子進行。
大晚上,拎著兩罈子好酒,毛珏心情忐忑的站在毛有德的帳篷外,前世他就是脾氣太直,畢業了好幾個單位待了一兩個月就待不下去了,這好不容易家裡人託關係送他去船廠,又是沒有眼力見,不知道送禮,別的工人半個月就轉正了,一個月三千五的工資,他卻是足足幹了大半年多,乾的最苦最累的活,這才勉強熬上去。
沒想到到了這大明,他也不得不走起後門來。
還好毛文龍這老領導面子真比恍然如夢的前世他親爹強多了,收了酒,毛有德是樂呵呵的接過他送上來的物資清單,一面還誇講道。
“真不愧是將門之後,這十三千戶所在老弟手裡,真叫個進步飛快,上個月他們考評還是乙下,這個月已經是甲中了,老弟練兵辛苦,老哥哥深感欣慰啊!這個月,你們千戶所餉銀就按照七成發吧!”
“不過……”
看了一眼毛珏申請的物資單,毛有德不解的晃了晃腦袋。
“老弟,你要這麼多裝水的大木桶幹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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