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的三月,也就是倭國的寬永十年三月,和煦的日頭緩緩從東邊升起,溫暖的陽光也讓這些再野地裡過了一夜,骨頭髮寒的前田家武士們身體開始暖和起來,足輕們屁顛屁顛的去附近山泉打來了水,後頭的火頭軍則提著個飯桶,把成桶成桶的飯糰拎過來,分發下去。
說來這些武士也夠可憐的,就算核心包裹著鹹梅子還有鹹魚的飯糰,絕大部分人都不是天天能吃上的,更別提像毛珏麾下的鐵義軍那樣奢侈的頓頓有肉有蛋了,不少下級武士足輕加入領主的軍隊,甚至就是奔著這一天兩頓的飯糰來的。
在吧嗒吧嗒的暈指聲中,最後一粒米也被嘬入口中,嗡嗡的號角聲中,心滿意足的前田家武士又一次匯入滾滾鐵流,開始向前行進,初春的道路還是如此泥濘,吧唧吧唧的聲音中,本來就軟的泥地被踐踏的稀爛,黑乎乎的泥水沾在這些武士的草鞋上,褲子上。
這場仗真是贏定了,川中島就像個巨大的牢籠那樣,把明軍鎖在中間,前後是五六倍的倭軍包圍,左右不是河就是山,前田利常實在是看不出自己又什麼失敗的可能性,一邊走一邊他還是“溼性大發”,老鬼子搖頭晃腦的對著一個個半禿的山巒吟著一首首歪詩,偏偏身旁一堆附庸風雅的藩士馬屁精在那兒跟著捧著臭腳,掌聲,讚歎聲連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京都的公卿出來遊園呢。
大家都不是傻子,眼看著這一戰打贏了,自己家主上加封在即,誰不想讓自己的職方田多一點,就算是新有的封地沒自己份兒,能登國二十一萬石,原本的譜代家臣可被毛珏滅門了不少,剩下的也是背叛,面臨著媷奪封田的命運,這可是塊巨大的蛋糕啊!一但戰爭結束,自己家族能在這塊蛋糕中分多少?不少高階武士的心已經不在戰爭之上了,都對著戰後的美好場景想入分分。
大約上午九點,距離川中島大約還有十里左右,前田軍是來到了個三岔路口古田道,從這兒向西是被臨時放棄的葛山城,向前是善光寺,旭山城,向東則是粟田城,當年上杉家與武田家第二次川中島合戰就是在前頭打響的。
對面本多忠朝的軍鎮是沿著信濃川河畔拉成一條長線,主力佈置在妻女山小諸山城,餘部據守東海津城,尼巔城一帶,完全把東江軍向西南武藏國進發的道路給堵死了。
到了這兒,遲疑了一會,前田利常下達了他本次大戰最錯誤的一道命令。
分兵!
“日野慶次郎,你率領越中武士隊,南下粟田城,在那兒與石川大人的部隊匯合,阻擋唐寇向東進發的道路,光高,你帶著加賀武士隊西行犀川茶臼山,從側翼包圍唐寇,不得有誤!”
“哈依!”
兩個前田家重將翻身下馬,跪地應和名,旋即在他倆的吆喝聲中,前田武士迅速分出來了兩股,左右行進出去。
真不愧是善於站隊的老狐狸,這時候的政治考量都清楚無比,向西的前田光高是他長子,也是加賀藩未來的繼承人,讓他單獨令加賀一軍,自茶臼山發起進攻,不管打成什麼樣子,都是件獨功,在家臣面前,身板就硬了,他帶走了麾下七千多的加賀國國人眾武士。
另一面,稍弱的越中地方武士,則是交給了願意其刺兒的譜代家臣日野家人,別看向東堵截這個位置挺重要,合戰時候未必真能上去,也就是頂多有個苦功,大家都有功勞,你沒有,接機又打壓了日野家一棒子。
這又分出去了五千武士。
還剩下一萬五左右金澤城的精銳,由加賀藩藩士,國人眾,諸多功勳子弟組成的加賀藩本陣,則是繼續向旭山城千曲川前線進發著。
還是滿腦子戰勝之後如何分配戰果的前田利常,渾然忘了,就算敵眾我寡,以少勝多在歷史上也不罕見,別說華夏,哪怕倭國自己都有著不少例子,最著名的莫過於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那成名一戰桶狹間之戰,四千織田軍擊破了兩萬五千到四萬五千的今川軍,有著東海道第一弓取之稱的今川義元身死,未戰前,當時世人不也是以為不可能。
更何況,如今毛珏的實力可比當初的織田信長要強橫的多。
昨晚已經不在妻女山前線了,毛珏此時赫然停軍在前田軍進入川中島的必經之路善光寺,壓根,他就沒想過要被關在川中島乖乖做個小媳婦,受他前田本多的兩頭氣。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狹窄的山路間,喧囂聲也越來越大,終於,十幾個頭盔上插著紅色翎毛的騎兵急促的賓士了回來,高舉著手頭上的馬鞭子。
“報!倭兵已抵達善光山山腳!”
嘩啦的甲葉子碰撞聲中,一個又一個端坐在山巒上歇息的東江武士豁然站起,刷刷的響動中,挺立起來的刺刀向西北反射過一叢的寒光,漫天的殺氣中,對面東石山中隱匿的鳥群都承受不住,驚的豁然飛起,恐懼的盤旋在山巒上鳴叫個不聽。
從昨夜行軍到這裡,枕戈待旦等的就是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頭,那股子激昂的熱血不住的直充頭芯,一雙雙眼睛血紅。
不過還有一個有點怪異的動作,幾乎所有人都活動活動了腳。
原本整齊的軍靴,此時赫然又變成了一雙雙草鞋。
“他孃的,幾年沒穿,還真有點彆扭了!”
把草繩又緊了緊,沈戎是彆扭的嘟囔一句,倒是他身邊的趙鐵漢,很有看老夥計一般的眼神跺達跺達腳,打趣的說道。
“沈老爺,您老是身嬌肉貴,不然,就把這先鋒換給俺們第十團吧!我們這些泥腿子,穿的慣的!”
“滾蛋!”
沈戎是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這功夫,喧囂聲又是響了起來,親兵都在一旁急促的叫嚷著。
“將爺來了!”
眾望所歸中,毛珏也是穿著一雙草鞋,背後揹著個斗笠,他身旁,新加入的小姓眾女武士毛利櫻傲然的挎著長刀,另一頭毛槊也是不甘示弱的端著舉著刺刀,別說,豐臣家的千成葫蘆還有五七桐徽在毛子大旗,東江大纛之下,也給毛珏增添了不少威嚴,一陰一陽的護持他,他是昂頭大步走出了善光寺的山門,迎著他,則是滿山的歡呼聲。
足足歡呼了幾秒鐘,聲音這下漸漸弱下,端詳著自己的軍團,自己的驕傲,下一刻毛珏嘹亮的吼聲迴盪在了山巔。
“你們是什麼樣的軍隊,什麼樣的勇士,不用本將多說!咱們東江鐵義軍成軍三年,已經用勝利來說明了你們的實力!”
“所以什麼鼓勵軍心的屁話,本將也不多說了,本將再此,只給你們一道命令,擊垮前面那些矮子,把他們的首級割下來,回到本將這兒記功!”
說是不鼓舞軍心,可這簡短的訓話中已經將鐵義的將士捧到了戰無不勝的地步,彷彿還未開戰,勝利已經在掌心,更是刺激的數千將士熱血沸騰,旌旗搖曳,吶喊如雷。
“將爺,武威!”
“東江,無敵!”
刷拉一聲,把腰刀拔出,大纛向前猛指,毛珏也是向前怒吼著。
“進軍!”
就猶如黑潮翻湧,整齊的東江軍陣大踏步著奔下了善光山,迎著山腳,第一部的前田家武士亦是展露出了頭來。
“什麼?唐賊主力就在眼前!”
剛剛還有心情吟詩作對的前田利常差不點沒從馬上摔下來,眼看著家臣大野嘉其那張肥嘟嘟的臉上一副哭喪的表情,這位前田家主翻身下馬,在泥地裡足足轉悠了好幾圈,這才咬牙切齒的狠狠一鞭子抽在棵無辜的小樹上。
“還德川四天王的後代,連個唐寇都看不住,簡直是頭豬!”
“家督,要不,我軍趕緊後撤?”
“不行!”
大軍前進後退可不是電腦遊戲一個按鈕,或者演繹中一句後隊變前隊那麼簡單,這兒狹小山道的,拉成兩三公里長的前田軍可不是說撤就能撤的,僅僅傳達命令就得老半天,尤其是人一後撤,軍心就散了。軍豈不見淝水之戰,苻堅九十八萬大軍,中北府之計,讓地決戰,後面間諜一句秦軍敗了,頓時三軍崩潰,軍心渙散,區區八萬北府兵趁機渡河掩殺,直殺得一統北方,令無數蠻族俯首的前秦明主都是風聲鶴唳,遺屍百里,狼狽而逃。
這兒,前田利常倒是冷靜的一口回絕了家臣的建議,重重吸了兩口氣,張望向還在緩緩前進的前田家大軍,他是滿眼陰霾的舉起了手中鍍金軍扇。
“傳本殿命令,前田家武士就地迎戰,要讓這些唐寇見識見識我北陸武士的戰心武魂!”
“放狼煙!催促本多忠朝向我聚攏,前後包剿!”
“取我的戰槍來!”
哼唧著,這半百老頭子也是倔的小鬍子直抽,牽著馬向前怒哼著而去。
只不過北陸武士的戰心武魂,東江軍沒看到,此時,他們的屁股倒是看了個滿眼。
雖然這次不再是防守反擊,可依舊是毛珏預設戰場,剛開展,佈置下的陣型就已經開始佔便宜了。
就算沒法帶紅夷大炮,三磅炮六磅炮這些野戰輕炮還是來了一半,龐大海的第二團早就埋伏在兩側的山上,還是令人恨得牙根直癢癢的榴霰彈噴塗在武士大軍頭上,一顆彈丸二十八顆霰彈,至少就撂倒習武十多年,身強力壯的武士七八個。
前軍,吶喊著,上百槍武士舉著兩米六七的倭式長槍,怪叫著向前衝著,同樣是衝鋒,沈戎的第一團前面卻是樹起的黑洞洞的槍口,衝到了足足三十米左右,他才一聲大吼:“發爺!”
這個距離,燧發槍命中率就是恐怖了,小孩子只要能抗住這後座力,都打不偏,前隊幾個哨都是經歷不知道多少次射擊的老兵油子,這要是打不中,就可以脫軍裝,回家種番薯了,噼噼啪啪的槍聲中,倭軍前隊幾乎被打透了,正在端槍衝鋒的武士臉瞬間扭曲,慢動作中彈丸穿透了一個,兩個,三個軀體,甚至就猶如一根根長長的血矛狠狠扎進人群,噼啪的聲音中,尚且未死透的武士爭先撲倒在地,踩著著溫熱的屍骸,沈戎大叫一聲,刺刀朝天揚起,活生生把後面一個嚇傻了的武士給挑了起來,扔到了後面的人群中。
噗呲~一個尚且挺槍要捅的武士槍頭直接被刺刀挑偏,接著右側東江武士一刺刀扎心,把他捅在了旁邊樹上。
再接著,明晃晃的刺刀鋪天蓋地,噼噼啪啪與倭槍對挑中,總是挑出一個個漏洞來,緊接著,大步如虎的東江將士怒吼著衝前近身,噗噗冒血中又是捅道一片。
本來就以為炮擊,保持不住陣型,再被如此兇狠的殺戮,前田軍先鋒大久保直接崩潰了,數以百計的北陸武士哭喊嚎啕著丟盔棄甲,轉身而逃。
山路就這麼狹窄,戰鬥還是突然的遭遇戰,潰逃的武士向後又衝亂了友軍。簡直叫得理不饒人,緊追不捨,趁著這股亂勁兒,帶著第四團沈戎又是在後續松田部隊身上狠狠扎出來個血窟窿。
當年形容虎狼之秦,就是腰掛首級,端著長矛大戟悍然衝鋒,不畏生死,如今的東江軍就打出了這種氣勢,草鞋在泥濘的山路健步如飛,帶血的刺刀不斷進入,抽出,噴出來的血把泥濘都染地位一片通紅,如果站在地圖上,就可以看到一股黑色的鐵流倒灌在山間,墨汁侵染清水那樣迅速填滿曾經屬於前田家的位置。
這算是毛珏第二次主動打進攻戰,站在山頭,觀望著戰場,毛珏自己也是滿意的略微點了點頭,旋即把大纛向前一歪。
“本陣進軍!”
可另一頭,妻女山陣地,不愧是本多忠勝的後代,這本多忠朝也是夠果決的,上午十點左右,狼煙飄來,僅僅半個來小時,他就集結起了仙石,真田,木曾,河尻等七八家信濃大名家武士,加上武藏德川軍兩千左右,一共上萬武士,自小諸山城下直接洶湧的撲了下來。
不過這兒留守的東江軍也不虛,負責指揮的是比毛珏資歷還老的東江老將,沈世魁!
一雙和關羽那般濃眉大眼危險的眯了起來,張望著演練中密密麻麻的密密麻麻的自妻女山撲下來的倭軍,那把兩米半長,三十多斤的關刀刀柄被沈世魁咣噹一聲砸在了腳邊青石頭上,尖銳的鐵頭砸的火花四濺。
“沈將軍,炮手已經預備妥當可以開炮了!”
炮兵指揮孫春聲音尖銳的在身後稟告著。誰知道一捋白鬍須,沈世魁卻是傲然的向下猛地一揮手。
“用不著!”
“讓你的人,把小毛將軍的糖豆子炮彈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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