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珏的登陸,殺人計劃到底被推遲了,還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他黑珍珠號的船長室內,一張調兵令擺的正正方方,上面加蓋著兵部與登萊巡撫孫元化紅彤彤的大印。
出大事兒了,山東反了!
歷史上給大明造成格外損失的吳橋兵變在毛珏擾亂了走向,拖延了一年多時間後,終於還是爆發了,整個東南部山東被打成一鍋粥,今天遇到的錦州騎把總就是原定來鎮壓山東民變的,奈何毛珏搞出來這一出,南直隸人可以不在乎他們的家鄉,可崇禎皇帝還有內閣六部卻不能不在乎,大明賦稅,多取自江南啊!
這份調兵文告,也是寧遠參將吳狄帶給他的。
山東這是個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了,百萬遼民在楊鎬一聲令下撤回關內了,遼東鎮屬於山東,這些遼民自然就撤到了山東。
然而這個萬事皆妖的時代,山東連自己的本省民眾都養不活了,如何去接納百萬遼民,加上朝廷高高在上的閣臣大佬們黨爭一把好手,制定個安置計劃卻誰都懶得出力,流離失所挨餓受凍還受人白眼的遼民早已經是一顆定時炸彈那樣,埋在這片土地久已。
就差一個火星子。
而這顆火星子居然還是毛珏引發的。
路過登州,他給拿了六萬兩銀子讓山東過不下去的遼人買糧返回遼東,問題就出在這了。
“三月十九,山東望族王象春家家僕狀告遼東人範文舉偷竊族中黃金,搜其行囊,發現金葉子三十,官府收押,擇日待審,三月二十二日,數萬流民於吳橋變亂,舉王化安為主,陷吳橋,搭救罪人範文舉,舉兵向東,連陷臨邑,陵縣,商河,青城,五月初圍登州。”
“兵部急調寧遠兵入關鎮壓,然杭州倭亂,東南賦稅重地震動,故北兵向南,另調東江鐵義鎮副將毛珏部入關鎮壓!”
兵部的塘報唸完,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覷,親自經歷過這件事兒,毛槊忍不住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到。
“居然是範書生惹起來的!可他怎麼可能偷黃金呢?”
“金子是將爺給的唄!這幫子世家多貪婪,你現在還不知道嗎?肯定是什麼王象鼻子看上他手裡的黃金了,設計陷害!”
龐大海看的倒是挺清楚,聽的毛珏亦是無奈的搖搖頭。
“是啊!匹夫無罪,懷璧有罪!看看這吳家,這些地方豪族要是想找罪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是不知道範文舉,楊猛子他們怎麼樣了?”
“將爺,咱們還去殺吳家滿門嗎?”
毛槊忽然提出來的話語讓毛珏禁不住愣住了,還真是個問題,這面是打的不可開交的孫元化還有遼人,這倆不管哪個,都是毛珏引以為後盾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按照朝廷的一貫尿性,自己休假接不到旨意,東江那頭是肯定已經開始調兵,說不定正在向山東進發,沒了自己這個主帥,孔有德或者文孟沒輕沒重打個稀里嘩啦的怎麼辦?
可自己走了,吳家怎麼辦?毛珏可是咬牙切齒要斬草除根啊!
一張臉鬱悶的跟便秘一般,遲疑了足足好幾分鐘,毛珏這才像個洩氣的皮球,無力的擺了擺手。
“吳家先放了吧!遼人,鐵義軍是咱們的根本!一百個吳家都不上一個範文舉,抓緊時間北上,咱們去救登州!”
“那就讓東海群盜退回舟山唄?”
“讓他們退兵?”
提到這個,毛珏臉上禁不住流露出點古怪來,臉色很是怪異的搖了搖頭。
“估計就算是我開口,打的如此順利,這群強盜也不帶退兵的。”
“不過這樣正好!”
打定主意拳頭猛地扣在手掌心,毛珏對著毛槊點了點頭。
“派人聯絡李德庸,老子要見那群賊頭,要快!”
“遵命!”
…………
李德庸這老頭子辦事還算利索,毛珏發出命令第二天,一幫子盜頭就被他匯聚在了華亭縣,毛珏也是向回返了一骨碌,自金山衛登陸,去了華庭。
還真是有點黑手黨聚會的感覺了,一間鋪子裡,所有人都是蒙著黑色的斗篷,把臉遮的低低的,剛一進門,又是齋藤小次郎那難聽的哇啦哇啦倭語,像狗一樣的亂叫著。
“老子軍務繁忙,這李德庸老頭,又叫本大爺來幹什麼?給他的抽頭沒夠咋的?”
“齋藤你上閉上臭嘴吧,既然李老邀大家過來,必定有著要事!李老,盟主又有什麼吩咐了嗎?”
相比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上一場錢塘大戰,毛珏的排程還是讓大部分華人海盜所信服。這出聲的還是個毛珏五百年前的本家,舟山群島中羊山島的島主毛聽濤,說起來他的開來頭還真不小,五峰船主王直義子毛海峰的後代,正經的海盜世家,其祖父還在岑港與戚繼光交過手。
“的確是有些事情,叫你們來,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我要退兵了!”
在李德庸身後繞出來,摘下斗篷,毛珏是漫不經心的把雙手按在了桌面上,彷彿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退兵?”
這句話卻在海盜頭目中炸了鍋,那個倭國美濃藩大名後裔的齋藤小次郎立馬是哇哇亂叫的跳起來,氣急敗壞的叫嚷道。
“松江府馬上到手,那些懦弱的如綿羊一樣的明國爛兵馬上就要在武士的刀下哀嚎,然後獻上首級了,這個時候退兵?你有毛病嗎?”
“是啊!盟主大人,為什麼要這個時候退兵!”
最賺錢的買賣莫過於無本生意,正是搶的過癮的時候,就算羊山島島主毛聽濤,都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可這議論紛紛聽的毛珏卻是愈發的不在乎,敲了敲桌子,他滿是不耐煩的說道。
“聽好了,不是讓你們退兵,是老子要退兵了!”
“杭州嘉興的財帛已經足夠我享用一段時間,而且不怕告訴你們,在上海縣,我的斥候已經遭遇到了關外的寧遠兵,這些關外邊軍可和江南的綿羊兵不同,真正的敢打敢殺,我犯不著再冒這個風險。”
“至於諸位,你們願意繼續打松江,毛某也沒意見,只不過我不奉陪了!”
“老夫也當跟著撤回舟山!”
李德庸也補了一句。
毛珏一番話說完,整個場面頓時靜了下來,一幫子海盜頭領面面相覷,片刻,這毛聽濤又是忍不住謹慎的抱了抱拳頭。
“盟主,這關外兵,真有如此厲害?”
“不知道!你們可以自己去試試,反正聽我勸的就一塊兒退兵,不聽勸的老子也沒意見,你們看著辦!”
又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抱著胳膊,毛珏厭倦的哼哼著,旋即又擺了擺手。
“好好想想吧!先走了!”
不可置信中,毛珏和李德庸還真是離開了這個大堂,一群海賊頭目頓時又是驚疑不定的互相交換著顏色,好一會,齋藤小次郎這才又是張開了他那張臭嘴。
“真正的武士,是無所畏懼的,大明的軍隊都是綿羊,聽聞松江的財富堪比杭州,少了他正好,少了個分錢的,也正好去了他的臭規矩!本大爺是要去打一番,你們愛去不去!”
聽著他的起鬨叫嚷聲,當即七八個海賊也是怪叫著扛著刀站了起來,吆五喝六的向外走著。
“船主,咱們怎麼辦?”
王直畢竟還有些餘威,羊山島附近的幾夥海賊,不管倭人還是漢人,都是以毛聽濤馬首是瞻的,見齋藤等人離去,頗有些心動的幾個頭目又是湊合到了毛聽濤的身邊,試探著問道。
也是足足思慮了好一會,這個五峰後人方才凝重的搖了搖頭。
“咱們撤!”
“船主,真撤嗎?”
搶過一回杭州,可實在令人太心動了,金山銀海啊!而且錢塘一戰也真讓海寇們打出了信心來,一個四十多歲,長得像鯊魚般壯實的漢子還是忍不住遲疑道,然而這話卻堅定了毛聽濤的決心。
“這位盟主自北海來,他應該與明軍有著不少勾搭,這才能這麼清楚明軍調動,既然他都打退堂鼓了,那麼這關外兵應當是非同小可,小心駛得萬年船!銀子雖然好,有命花才是真銀子!所以,咱們也撤!”
毛聽濤的話不僅僅說給他同盟幾島的,還有屋子裡其他的東海盜首,見毛聽濤往外走了,甲斐武田家的分支武士武田川勇也是跟著一晃倭刀。
“毛船主說的很有道理,咱們也跟著撤!”
他倆人的吆喝中,絕大部分盜首也終於下定決心,見好就收,只剩下幾個還是捨不得財的,權衡再三,奔著齋藤小次郎還是追了上去。
下午,金山衛,令整個大明王朝如臨大敵的倭寇大軍,在毛珏幾句話中,居然就此分裂了,二十來股勢力,一萬六千多海賊重新登船,滿載著財寶,向老家返回,而獲得了這個圈子的頭領位置,齋藤小次郎則是帶著剩餘八千倭寇海賊,氣勢洶洶的奔著松江府直接殺了過去。
儘管壓低重心,毛珏的風帆戰列艦依舊比海賊們的廣船,福船,還有關船高上一頭,站在尾樓看著下面百舸爭流,再看著岸上亂糟糟離去的浪人們,李德庸的老臉上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陰仄仄的笑容來。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沒了將爺在其中居中排程,他們就是一群散沙蠢賊,送死還不自知!”
“這也正好了!”
抱著胳膊,毛珏是禁不住把眼睛眯了起來,昂頭向天。
“畢竟本將之前與吳家的仇怨江南皆知,這次幾個家族被滅門,難免有人懷疑,如今本將是奉命北上了,還有齋藤他們去送死,正好也為我洗脫這個嫌疑了!”
“本將北上之後,李老你接著代表本將在舟山聯絡控制,和鄭鐸鄭老合作,販賣咱們的北貨,李老的功績,本將都銘記於心!”
“謝將爺!”
猛地一抱拳,李德庸恭敬的回答著,現在丟了長崎的家他也不後悔了,能讓之前對他吆五喝六的海盜頭子低眉順目,夫復何求?
安置了東海群盜,毛珏又是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撇向了北方,眯起的眼睛中抑制不住的爆發出一股子銳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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