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時間,毛珏大魔王也開始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毛文龍能不能善罷甘休不知道,可東江距離江南太遠,他的反應暫時波及不到這裡,而世態炎涼,事久見人心,當年沈光祚培植的學生不少,受他恩典的也不知道幾何,可除了幾個小言官仗義執言,幫著他上書之外,絕大部分人都保持了緘默。
吳家勢力可不小,山西布政使吳甡,戶部侍郎吳順直,就連令江南士人驕傲的魏忠賢炮製,《東林點將錄》中尚寶司丞相吳爾成,也是他吳家的,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門生官吏,組成了龐大的利益網,東林復社的名頭,誰願意為了個毛珏而與他們叫板。
就算有些知道真像,良心沒被狗吃了的書生士子,也僅僅是嘆口氣搖搖頭,真正為不平事出頭的,鳳毛麟角。
四月十八,海寧。
最著名的錢塘大潮就在這裡,沒年都最佳觀潮時間是八月份,不過這才四月份,這兒依舊是熱鬧非凡,江岸邊上,不知道多少鄉民鎮民熱熱鬧鬧的聚集在這裡,岸上還敲鑼打鼓的。
這兒可是京杭大運河一處重要的船閘過道,每年從這兒過境前往北方的商船運不計其數,也奠基當地百姓的活路以及不少江南世家大族的財源滾滾,所以每年開河都是個隆重的節日。
不過以往開河,二三月份就舉行了,今年卻是格外的晚,雖然運河化開,可是前一陣寧江段大水崩開了大壩,到四月份才疏通,也把開河推遲了到了如今。
可也就因為這災害,今年開河變得比以往要熱鬧無數倍,為了取悅河神,民間要給河神送媳婦!
就像《西門豹》裡的那樣,一個木頭扎著的筏子放在錢塘入海口處,上面立著兩根樹立的木樁子,幾個巫師抽風了那樣戴著鬼面具跳著大神,岸邊上的百姓亦是全神貫注地的巴眼張望著,不知道儀式進行了多久,忽然間那面沸騰了起來,有人高喊。
“轎子來了!”
…………
“最後一次機會!從了本少爺,給我當個小妾,我還能饒你這一命,不然的話一會兒上了轎子,可就下海餵魚去了!”
這些天,素衣過的明顯不好,她的臉龐似乎又消瘦了幾分,嘴角還帶著一點兒淤青,不過今天她穿的是喜慶,一身帶花的新娘紅襖,把她玲瓏身段裹得淋漓盡致,唯一不好的是一根黃色的粗麻繩彷彿毒蛇一般,慘繞在她纖細的胳膊上,把她的小手牢牢的捆在背後。
佔有別人妻女,似乎是勝利者特有的變態喜好,曹操就愛好人妻,丟了樊城死了許褚,堂堂唐太宗也是,滅了太子與齊王之後,娶了齊王的媳婦,他的弟妹,前隋的宗室小楊妃,這吳荇似乎也是如此,見素衣的姿色,尤其是她和毛珏培育出那有別於同時代女人的氣質,讓這個道貌岸然的書生心動了。
可惜,回答他施捨般的話語,卻是一口帶著血的唾沫。
“呸!狗賊你別得意,早晚有一天,我家少爺會回來,親手殺了你!”
滿是北方女子的烈性,偏過頭,素衣仇恨的死死盯著這個混蛋,那眼神,看的油滑世故如吳荇,都是有種心悸的感覺,惱羞成怒,他陰狠的又是一巴掌抽了過去。
“給臉不要臉是吧!好,本公子就成全你!讓你和那個死鬼在地下做一對苦命鴛鴦,嗨!不對,今個你要嫁給河神了!去了地下也得給那個姓毛的戴幾頂綠帽子!來啊!上轎!”
“無恥狗賊,你不會有好下場……,嗚……嗚嗚……”
憤怒的素衣還想叫罵,可旁邊早有惡僕上前,捏住了她的小嘴,把幾個青皮核桃綁在網兜裡,塞進了她嘴裡,武俠小說中的麻核桃就是這東西,核桃皮帶著的毒素很快麻痺了她丁香小舌,咬著那核桃包,素衣只能是憤怒的用冒火的眼神死死盯著吳荇。
很快,她是被塞進了通紅的小轎子。
跟在後頭,琴娘也是被塞了進去,她倒是沒有被綁著,堵嘴,然而哀大莫過心死,這個柔弱的江南女人彷彿個木偶那樣,也是被推搡進去,看著通紅的小轎子向江邊抬去,一幫愚民禁不住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吳荇是何人,優雅書生,杭州府解元,他自是不屑於和一幫被巫蠱迷惑的愚民一起來慶祝什麼河神娶媳婦,陰冷的笑了兩聲,帶著同來的幾個書生,他是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恭喜兩位姑娘了!添為河伯之妃,享受四時祭祀了,到了那面,一定多為鄉親美言些啊!”
真有如民間娶親那樣,還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上去揮著手絹接引著,在她噁心的說笑中,素衣小臉漲得通紅,嗚嗚叫著被推了下來,旋即被按跪在了早已準備好,還掛著紅綢子的木筏上,在她激烈的掙扎中,兩個巫師猥瑣的把繩子狠狠捆在她身上,綁在樹立的木樁上,麻繩綁的如此之緊,甚至都勒進了肉裡,兩雙修長的腿也是對摺綁上,跪在木樁前,任由素衣憤怒的嗚嗚叫嚷著,也是絲毫動不了。
然而那頭的琴娘似乎已經看開了,沉木不語的跪下,背過小手,任由繩索在自己身上糾纏著,也不發一語,捆綁停當,一串鞭炮在河口噼裡啪啦的房響,一群海邊人喊著號子的吆喝聲中,那木筏子被狠狠地推下了海。
海潮可不像後世那些公共海灘那樣平靜,筏子一下水,立馬就被奔湧的波浪打的拋上拋下,海浪瞬間打溼了衣服,被綁在這上面,其恐懼可想而知,睜大了一雙通紅的杏眼,揹著小手的素衣恐懼的大聲叫著,然而連一絲憐憫之心都沒有,岸上那些人僅僅是歡天喜地的敲鑼打鼓著,眼看著兩個才碧玉之年的少女這麼被海濤所吞噬。
終於,木筏飄出去七八里,一個奔湧的大浪把筏子打翻了,可算從那個該死的木樁上掉下來,然而渾身上下都被捆的結結實實,腰上還綁著石頭,跌入水中,素衣無神的睜大了雙眼,看著海水上的光明漸行漸遠,黑暗把自己一點點吞沒。
別了!少爺,下輩子,素衣還給您當婢子!
窒息讓她的臉龐漲的血紅,一大串泡沫從鼻孔,咬著麻核桃的小嘴裡吐出,就在素衣意識似乎都模糊了時候,一條彷彿紅色的美人魚猛地游到了她面前,一張冰涼的小嘴兒猛地貼在了她的嘴上。
呼~
筏子是消失不見了,岸上的民眾卻是一絲傷感都沒有,反倒是那個身肥體胖的海寧縣令興奮的站在海邊上,對著那些鄉民扯著嗓子大喊著。
“鄉親們,這兩個婢子都是松江吳家的吳荇公子提供的,有了新娘上供,這一年,咱們海寧一定是風調雨順,運河通暢,感謝吳公子的大恩大德啊!”
沒用自己家女兒,一幫子海邊人同樣跟著敲鑼打鼓著,口中唸叨著感謝吳公子云雲,按照以往,下午還有村鄉宴,晚上還有篝火,把祭祀最後一部分做完,大傢伙也是開始熱熱鬧鬧的要返回縣城去過節了。
想著今晚要給的十兩賞銀,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媒婆亦是喜笑顏開,跟著遊行的鄉里,一面向回走著,無意識中,她回頭張望了一眼大海,也每當一回事的接著走著,然而沒走兩步,這婆子又是猛地回過頭,再一次張望向了錢塘外海,這一次,她的腳步定在了那裡,臉上的肌肉從喜悅變成了僵硬,最後,又是一股子恐懼劇烈的浮現了出來。
“王婆子,走啊!成縣令還等著你去縣衙吃席呢!”
前面因該是個海寧縣的衙役,一面跟著搬著東西,一面急急匆匆想趕回去吃酒,走了兩步發覺賓客沒跟過來,他是愕然的扭過頭,凌亂的鬍子翻動著,不耐煩的催促著。
可是這婆子卻是沒說話,反而更加哆嗦的猶如篩糠,一條胳膊哆哆嗦嗦的,老半天才舉起來,不耐煩的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這個四五十歲的衙役漢子,下一秒,兩條腿也哆嗦了。
這是這個時代大明江南沿海特有的恐懼,漫長的海平面上,低矮的船隻,蒲扇一樣的旗幟,還有那旗幟上,一個猙獰而邪惡的和尚圖畫,先是一條,接著是幾條,再接著,整個海面上,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條,岸邊上,往回走的人群亦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石化了那樣的頓在了那裡。
漫長的幾秒鐘伴隨著人們頭上汗珠子滴答滴答的滾落地上而艱難的度過,最後,還是那走在前面的海寧縣殺豬辦的撕心裂肺叫嚷出了一句。
“倭寇!快逃啊!”
終於,彷彿集體中了石化術的海灘活了過來,孩子驚恐的坐在地上哭叫著,老者拄著柺棍跌落一旁也沒人攙扶,祭祀的肉品,布匹緞子隨地扔著,還有跑丟的鞋丟的到處都是,上萬人瘋狂的亂跑逃竄著。
這氣氛,猶如世界末日降臨那般!
嘩啦~海水猛地被分開,一顆溼漉漉的腦袋冒了上來,拉扯著縱橫交錯的繩子,把素衣死死的託在上面,海水順著眉毛額角流淌下,毛珏的憤怒,亦是猶如滅世魔神那樣,讓他臉上的肌肉,在扭曲中戰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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