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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蕩中的零星村舍邊上,黃龍士看著天上落下的雨滴,起身離去,手裡抓了一把到處可取的小草用作揲筮,這是失傳的上古占卜,筮草隨手可得到處可摘,可卻不是誰都可以揲筮窺天機,故而包括龜甲在內的上古八揲,以揲筮入門最易得道最難。
黃龍士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撕再撕,筮草丟了一地,走出蘆葦蕩。
他剛剛算了一卦,什麼都沒算到。
這時,一個扛著向日葵的少女坐在一隻頂著倆黑眼圈的黑白大貓的背上,跳出蘆葦蕩,少女一腳踹在了黃龍士的身上。
黃龍士直接被踹飛。
被踹飛的黃龍士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和那少女道:“閨女啊,不是爹不讓你去殺那小子。”
“著實是那小子跟前多了一個大大的變數。”
“本來那北涼世子就不好殺,現在又多了個姓葉的,閨女你要是去了,爹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趙楷那小子被轟的連骨頭渣子都沒了,那小子氣運之盛,僅次於那西楚的小丫頭姜泥,結果一道雷下來,就給轟成了渣滓。”
“實在是浪費了老夫當年辛苦抓條白蛇放在他面前的心思。”
“姓葉的太狠了,著實是不講武德,好歹也是一派掌教真人,要成老祖的人物,對一個後輩還下如此重手。”
“而且是說翻盤子就翻盤子,一點大人物的風度都沒有。”
“閨女啊,以後見了姓葉的,還是繞道走吧。”
少女從大貓的背上跳下來,她肩上扛著一杆向日葵,朝著黃龍士扭頭道:“總是有機會的。”
黃龍士聞言,語重心長說道:“閨女啊,還是活著好啊,要不等老夫將生平所學中最保命的武學盡數傳授給你,你再想著辦事也不遲啊。”
少女面無表情的“呵呵”了一聲。
黃龍士一臉無奈道:“罷了,罷了。”
“反正,你小心些就是。”
“靖安王那邊,你就別找他的晦氣了,趙衡還是有點本事與氣運的,王老怪此生無子嗣,當年與先皇約定,只認了趙衡這麼半個義子。”
“本來不出所料的話,接下來的江湖便如前百年計程車林一般群賢蔚起競長爭雄。”
“但現在出了姓葉的這個變數,那就難說了。”
“老夫卜算了一卦,硬是沒算得出姓葉的根腳為何。”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的一。”
“這姓葉的,恐怕就是那遁去的一。”
“這些年,老夫佈下的棋子,這轉瞬間就被這姓葉的破去了兩枚,真是落子艱難,翻盤子簡單啊。”
“老夫先跟你說好,以後見了這姓葉的,真的得繞道走。”
“至於一品四境,那幾個有望踏入陸地神仙境界的傢伙,你別急著出手,一來怕你殺不掉,二來更怕你殺了讓江湖了無生趣。”
“別跟老夫呵呵,不許假裝笑聲,老夫聽著滲得慌。”
“閨女你想啊,等他們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神仙人物,你再殺之,豈不是最好?”
“等你什麼時候能殺了那時候的他們,再去見姓葉的,應該就有三成的把握了。”
少女轉頭,問道:“他這麼強?”
黃龍士道:“最起碼不在老夫和王老怪之下。”
少女乾脆利落的說了一句。
“我已經和那位葉真人見過了。”
黃龍士聞言,一臉詫異,急忙問道:“什麼時候?”
少女道:“在青城山的時候。”
黃龍士道:“你和他交手了?”
少女搖頭道:“沒有,他吹了首曲子,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黃龍士鬆了一口氣,道:“還好,他應該沒想著對你怎麼樣。”
“不然,爹就見不到你了。”
少女“嗯”了一聲。
黃龍士有些無奈,他抬頭看了一眼陰雲密佈的天穹,雨水如瀑一般落下。
“這雨看來得下好一陣子。”
隨即,黃龍士笑了起來。
“滾滾天雷,劈得死齊玄幀,都劈不死老夫,閨女啊,與你說個秘密,老夫真是神仙。”
“姓葉的再狠,老夫也不怕他。”
少女一腳將黃龍士踹倒,嘴裡吐出三個字來。
“我不信。”
……
夜色之下,山坡之上。
已經駛離襄樊地界的車馬停歇下來。
寧峨眉點燃了篝火,在夜色下顯得十分亮堂。
徐鳳年躺在山坡頂端的草地上,望著那條璀璨銀河發呆。
李淳罡來到徐鳳年身邊坐下,拔了根甘草叼在嘴裡,感慨道:“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誰不是井底蛙。”
徐鳳年笑道:“老前輩,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李淳罡淡淡一笑,道:“在小泥人面前,當然需要時時擺出高人的架子,否則如何騙她與老夫練劍。”
“和葉大真人一比,老夫還真有點像是井底蛙。”
徐鳳年翻了個白眼,學著李淳罡拔出一根甘草,彈去泥土,放入嘴中細細咀嚼,含糊不清道:“甜啊,以前跟老黃時常睡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沒床沒被,我沒事就罵娘,等到實在沒力氣了,老黃就遞過來這種甘草。”
李淳罡道:“第一次聽你小子提起黃陣圖的第十劍是從名不見經傳的葉大真人半首雲中劍歌中悟得時,老夫其實還是有些不信的。”
“老夫雖然沒有見過劍九黃的劍招,但也知道能在王仙芝那傢伙的手底下走過幾招的,絕不是泛泛之輩。”
“一招劍十,能讓黃陣圖在王仙芝的手下活命,這一招可了不得。”
“那時候,老夫就在想,那葉大真人到底是什麼人物,居然有這樣的能耐。”
“直到老夫第一次在青羊宮裡見了葉大真人,老夫就知道,這世上可能又冒出一個和齊玄幀一樣的傢伙。”
“今日浩蕩天雷滾滾而下,果然證明了老夫心中所想。”
“當年齊玄幀的劍法道法皆堪稱世間無敵,龍虎山因其威名更盛,最後齊玄幀白日飛昇,更是傳奇。”
“如今,世間又出一位葉千秋,以神霄掌教的身份出現,老夫看得出來,他這是要以雷霆威壓天下,讓神霄派揚名立萬。”
“千年來,道門之中,以龍虎、武當二者為尊。”
“看來用不了多久,還要再加上一個神霄了。”
“老夫的點兒是真背啊。”
“年輕的時候,江湖上有齊玄幀這傢伙,最後讓齊玄幀這傢伙一通忽悠,亂了道心。”
“如今再入江湖,又碰上了葉千秋這傢伙,真是一言難盡啊。”
這時,葉千秋的聲音突然出現。
“李老頭,何必如此頹喪。”
“天不生你李淳罡,劍道萬古長如夜啊。”
話音落下,葉千秋的身形在李淳罡身前緩緩而現。
李淳罡沒起身,和一旁的徐鳳年道:“徐小子,看到了沒,葉大真人神出鬼沒的法門,那叫一個絕。”
“人家到咱身邊了,咱都不知道。”
葉千秋懶得理會李淳罡這老小子的陰陽怪氣,盤膝坐了下來。
李淳罡在一旁嘀咕道:“葉大真人,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怎麼?覺得受不起?”
李淳罡道:“有什麼受不起的,葉大真人還是很有眼光的嘛!”
“沒錯,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徐鳳年在一旁道:“李老頭兒,你悠著點,你不是剛剛不是還說當年齊玄幀忽悠了你,亂了你的道心。”
“現在葉真人這麼明顯的在忽悠你,你可當心別再亂了道心。”
李淳罡站起身來,一腳踹掉這小兔崽子的二郎腿,道:“你小子,就是見不得人家說真話。”
“來來來,老夫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夫的劍道!”
徐鳳年愣了下,疑惑道:“李老頭,你要教我上乘劍法?”
李淳罡嗤笑道:“沒出息的玩意兒,老夫今晚直接授你兩袖青蛇!”
李淳罡的兩袖青蛇,那在江湖上可是大名鼎鼎。
徐鳳年當即翻身起來。
葉千秋坐在一旁,輕笑著,看李淳罡教徐鳳年練劍。
結果,全程就是看到李淳罡在揍徐鳳年。
沒一會兒,徐鳳年嶄新的服飾就變成了一身破衣爛衫。
徐鳳年沒辦法了,就跑到葉千秋的身後,抬手道:“葉真人,您可得評評理。”
“李老頭說是教我兩袖青蛇,可哪有他這麼個授法,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捱打,連逃都不行。”
李淳罡吹鬍子瞪眼睛的說道:“蠢貨,與你說那些大道理有何意義?老夫這成名絕技豈是這般好學的?”
徐鳳年躲在葉千秋身後,道:“就是你懶,不想說話。”
李淳罡不怒反笑,嘿嘿道:“確實如此,兩袖青蛇說是兩袖,且不說那劍罡,劍招便有六十六,一一跟你講解,老夫得浪費多少口水氣力。”
徐鳳年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和葉千秋說道:“葉真人,李老頭忒不講理。”
葉千秋笑了笑,道:“想要打人,就得先學會捱打。”
“我覺得李老頭教的不錯。”
“李老頭親自指點你,這是你的福氣。”
徐鳳年聞言,登時張大了嘴巴。
李淳罡一聽,哈哈大笑起來,道:“徐小子,聽見了沒有,葉大真人說的沒毛病!”
“這是你小子的福氣,世人燒香拜佛都求不來!”
隨即,李淳罡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了徐鳳年的身後,抬腳就踹在了徐鳳年的屁股上。
……
眾人出了襄樊城,沒過了多長日子,便出了青州地界。
出了青州,馬不停蹄的直奔江南道,這一路還算太平。
這些時日中,眾人要麼是在荒郊野嶺宿營,要麼就是住在一些北涼軍舊部的城外私宅。
眾人每晚都要見到青罡衝鬥牛,世子殿下離去時往往是衣衫整潔,回來時就滿身塵土衣不蔽體。
大部分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有葉千秋、李淳罡和徐鳳年自己知道是什麼原因。
就這樣,過了青州,整個豫州就不起波瀾的一穿而過。
過了豫州,便到了泱州。
徐鳳年要順道去江南道湖亭郡探望他大姐。
於是,一路奔著湖亭郡城陽春城而去。
……
進了城,在馬車上和葉千秋下了一路棋的李淳罡嚷嚷著說肚子餓了。
於是,眾人便尋了一處酒樓吃飯。
酒樓夥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趕忙前來招呼。
眾人在二樓落座。
徐鳳年讓那夥計弄些酒樓拿手的酒菜。
李淳罡還不和葉千秋唸叨著剛剛那一步棋要是不走那個位置,而是換個位置走,他的那一局棋就不會輸。
葉千秋笑著,並不和李淳罡做無謂的爭執。
酒樓裡的人還不少,酒樓外的輕騎一進城就讓城中不少人議論紛紛。
現在輕騎在外守候,酒樓裡的人自然也少不得竊竊私語。
天下有兩倉,荒僻的北涼是馬倉,江南道則是天下糧倉,富甲天下,江南道諸多郡府近百年來盛產讀書種子,清談氣與幕僚氣這兩氣極重。
在江南道讀書人眼中,無人不可指摘,無事不可評點,京師太學國子監三萬人,最喜歡指點江山的那一批大多出自江南道。
徐鳳年這大張旗鼓的帶著幾十名輕騎護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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