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治十五年,二月ニ十九。
這是禮部試放榜的日子,也是參加會試的數千名考生決定命運的一刻。
今天對每個考生而言都是畢生難忘的一天,高興,期待,激動……各種情緒在心中醞釀,寒窗十年所受的種種苦楚,都在這一刻化作忐忑不安的期待。
心中有數的賈玦並沒有親自的去等著放榜,而是在家裡陪著賈母等人說話。
天還未亮,來福就早早的被派了去候著,直到紅日躍出層雲,光芒萬文,貢院的白牆黛瓦沐浴在晨輝中熠熠生輝。
貢院裡無數官員小吏才開始緊張的忙碌,貢院前,則有無數人翹首以盼……
終於,來福聽見身旁有個也是家僕打扮的人,指著貢院大門喊了聲,“來了!”
來福順著聲望去,果見幾個身著淺綠色鸂鶒官服的官老爺拿著名單出來,榜單旁立馬站上兩名榜吏,隨著那幾位官老爺的唱名,提筆沾了金墨、填榜,正是金榜題名!
此時榜單前人頭攢動,都想往裡擠,來福也顧不得許多,只能一面與人推搡,一面全神貫注的盯著榜單,祈禱著千萬要出現咱家二爺的名字!
“……
庚寅科會試第二百八十七名:李純陽!
……
庚寅科會試第一百六十四名:王大道!
……
庚寅科會試第九十三名:趙先天!
……”
……
來福本來是滿懷期待的,可是隨著名字一個又一個的報過,而二爺的名字卻始終沒出現,他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家僕興高采烈的歡呼離去,心漸漸懸了起來,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
庚寅科會試第六十名:周天!
……
庚寅科會試第三十一名:吳為!
……
庚寅科會試第一十七名:錢坤!”
……
當聽到會試第十名還沒報到自家二爺的時候,來福的心已經徹底涼了下來,心說二爺再厲害,正經讀書也才兩年光景,總不至於還能進前十吧?
說實話他心裡已經覺得不可能中了,但還是懷著一絲不甘心的期待,繼續等下去。
“……
庚寅科會試第八名:宇文羲!
……
庚寅科會試第二名:洪鈞!
……
庚寅科會試第一名:賈玦!
……”
賈玦!
二爺!
第一名!
原本都已經絕望的來福忽然聽到賈玦的名字,整個人都懵了!我家二爺中了會試第一名,會元?
天吶!
賈府崛起,就在今日!
看著周圍那些失落的;捶胸頓足的;痛哭流涕的……學子與家僕們,來福這一刻甚至都忘了他們的身份,猖狂的仰天大笑。
“我家二爺!會元!哈哈哈!我家二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只學了兩年書就能中會元,前幾天還在家裡頑來著,哈哈哈……
哈…
哈?
哈!!!”
……
忽然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來福的聲音止住了訕訕的尬笑兩聲,想起這好訊息得速回報家裡,低著頭趕緊溜了……
擠出人群,他這才看見在貢院填榜時,早有報錄人得了訊息,一得到賈玦的名字,他們便在一黃花箋上寫上,再撒以金粉,以綾鍛為軸,貼以金花。
來福知道,這是傳說中的金花帖子,他只聽府里老輩家僕們說過,當年敬老爺高中時得過一張,沒想到他這輩子也能見著!
此時貢院唱榜,一隊一隊的報錄人以紅綾為旗,金書立竿揚之,來福趕忙湊進那金書上寫了賈玦名的去,言說他是賈府僕役,報錄人聞言忙道恭喜,恭敬的把他也請上一匹馬,一道敲鑼打鼓往寧榮街而去!
……
此時京師街道,待報錄人敲打而行時,無數百姓都是湧上街道看熱鬧,來福主動接過那杆寫了:【寧國府賈玦!庚寅科會試第一名!會元!】的金書,高高的舉了,彷彿是他自己中了會元一般!
……
一路快馬馳過,報錄人隊伍鑼鼓齊鳴,鞭炮四響,一旁圍觀的百姓也跟著起鬨,“快!這有個中了會元的!還是國公府,賞錢一定少不了,大夥快來!”
……
喜報的快馬,在賈府門前呼嘯而來,再呼嘯而去,賈母最是殷切每聽見動靜,都要招呼人去看,一直聽道第十名還沒有賈玦的名字,不免露出失落的表情。
賈玦見了不由朗聲笑道,“老祖宗不問了,等它在再過去九個必是的了!”
王熙鳳聞言“噗!”的一下沒忍住笑,見賈玦瞪她,忙哼了哼回瞪回去,一面笑道,“是哩!是哩!老祖宗別慌,咱家裡這位本事大著呢!”
王夫人卻是暗自冷笑,上次寶玉去考的時候,家裡大夥白白等了一天,鬧得她好是丟了次臉,這會眼看賈玦中不了,她可得了意了,難得的也扯了扯嘴角,微微笑著頷首。
“是了,老太太再等一會就是,左右也沒幾名了,保不齊玦兒就得個會……元!”
“捷報寧國公府老爺賈公諱玦,高中庚寅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面聖!”
王夫人:“……”
賈玦哈哈大笑,“承太太吉言!”
王夫人此時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但眼下只能忍著,擠著笑勉強誇道,“嗯!玦兒…乾的不錯!”
“捷報寧國公府老爺賈公諱玦,高中庚寅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面聖!”
報錄人見府裡面沒咋沒反應啊,繼續扯著嗓子喊,直傳進深宅大院,即便是隔著兩條街也聽得見。
……
史氏坐在太師椅上,呆呆的看著天邊,見殘陽晚照將天邊映的如血一樣紅,餘暉下的賈玦身後漸漸一個記憶中的身影緩步走來……
他一步一步走到賈玦身側欣慰的撫了撫他的額頭,他又朝她微微頷首,張了張了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史氏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國公爺!老身撐到這一天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絕不應在賈府!”
賈母輕聲呢喃著,猛的睜開眼,早已淚眼潸然……
“捷報寧國公府老爺賈公諱玦,高中庚寅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面聖!”
直到報錄的人第三次唱名,賈母這才回過神來,相信自己沒在做夢,忙吩咐鴛鴦去發賞錢,把她留著等死了以後給寶玉的壓箱錢都拿出了些。
“我的兒!快過來!”
賈母招呼時,賈玦正在逗黛玉呢,這傻丫頭也紅了眼圈,連賈玦說要送她個有趣的新玩意也聽不進去了。
賈玦這裡沒哄好黛玉,這邊又聽見賈母喚他,也只得藉著衣袖遮掩,握住黛玉的手悄悄捏了捏,便在她一個沒好氣的白眼下,堂而皇之走到賈母身邊既不親近也不生疏道了句,“老祖宗!”
賈母這會早忘了以前的不快,像抱寶玉那樣一下把他抱在懷裡摩挲,“好孩子!好孩子!這下老婆子我便是立時下去見了國公爺,也無憾了。”
賈玦雖然很不習慣這個,但也能感覺到老太太這回是動了真情的,想到自己初臨賈府,一窮二白的時候,正是這位可愛的老人給了他最大的支援。
其實貴位一品誥命國公夫人的她只有一個很卑微的願望,兒孫滿堂,闔家團圓……
說到底還是自己讓她連這個普通人家老太太都能得到的幸福都失去了,把他的兒子丟到湖廣去,如今生死不知……
唉,賈玦幽幽一嘆,他不後悔自己做的決定,賈赦、賈珍兩個坑是必須丟出去的愛死不死的,只是心下多少生出些同情和愧疚來,不由也在賈母懷裡微潤了眼眶,笑著安慰。
“老祖宗說的什麼話?才一個會元就哭成這樣要死要活的怎麼行?過幾日孫兒還要得狀元,當大官呢,您老可得好好活著長命百歲,享福的日子長著呢!您老要真個去見了老國公爺,讓孫兒這會服個丁憂,那才要了孫兒的命!”
賈母不過一說,見賈玦居然還蹬鼻子上臉,就說要去替她服什麼丁憂,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恍惚間像回到了從前初見,鼻子一酸哽咽著。
“你這猴兒,又在這作怪胡說,我算什麼人,要服也是你二叔他們哪輪得到你?”
賈玦卻搖了搖頭,握住賈母的手,“孫兒自小沒有祖母,自來了府裡,老祖宗便像孫兒的親祖母一樣,您待我的好,孫兒都記著,先前的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老祖宗便看在我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饒了我吧?”
“你還不懂事?”賈母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又把他抱在懷裡哭了起來,“我的兒,你大叔他們的來信我都看了,他說他在那裡建功立業,還手刃了好些個反賊,老婆子我雖然擔憂他的安危,可又哪裡是那不明事理之人?
說實話,要不是玦兒你這番安排,老婆子我就是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廢物點心,他還有像他老子一樣出去堂堂正正當將軍,帶兵打仗的一天!
老婆子我其實早就不生你的氣了,只是你這猴兒倔的很,也不來我這說話逗趣了!”
賈玦心說手刃反賊?我怎麼聽說他從城牆上逃回去睡大覺了?這都能睡得著,也是心大!搖頭的笑了笑,“這不是忙嘛~”
見他們祖孫兩個哭成一團,王熙鳳忙湊上來,“誒呦喂!我的老祖宗,這大喜的日子還哭什麼?今個大夥可不得高興高興?”
賈母接過鴛鴦遞上來的帕子拭了拭,這才指著她笑道,“那你還在這杵著做甚麼?還不快下去安排!”
賈玦也笑著接道,“就是!這鳳丫頭如今一點眼力見沒有,可不能要了!”
王熙鳳:“……”
見她氣鼓鼓下去準備宴席,賈玦這才看向賈母,有些不好意思。
“老祖宗,這中了貢士後,玦兒第一件事得先去拜會座師申閣老,雖說今個人多,他不一定見我,但這是規矩,拜會之後孫兒便算作他的門生了。”
賈母聽說是正事,忙讓鴛鴦又拿了些古董器皿出來,教他一併帶了去,並囑咐他早些回來。
賈玦笑著應下,便退了出去。
……
出了賈府,賈玦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申府,而是打馬先去的戴府,畢竟他這次能中會元真正的座主是誰,這要還拎不清的話,以後也別混了。
而一向不是在司禮監,就是在萬壽宮待著的戴權,也好像早知道他要來一般,難得回了趟府裡,正等著呢。
賈玦一來,戴權的乾兒子黃權親自出來,把他迎進書房,他是戴府的大管家,負責打理一切戴權不方便處理的事務,也是賈玦之前一直聯絡著送錢的那個。
走進書房時,戴權拿了一張字帖,正在臨摹,賈玦沒敢打擾他,戴權卻抬眼看了他,一點也不意外,“你來了?”
賈玦笑了笑,行了門生之禮,“內相,久見了!”
戴權卻避過身沒受,沒好氣的看他,“仙師何必折煞咱家,你的禮咱家可受不起!”
賈玦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只此一次,此事有勞內相費心了。”
戴權沒理他,一面繼續摹字,一面不經意道,“見過你座師了?他才是真費心呢,咱家聽他說你那捲子還是他替你作的呢!”
“還沒呢!一會便去,我此次便是為此事而來!”
戴權握筆的手不由一緊,猛得抬頭看他,皺了皺眉,“此事不妥?”
賈玦直視著戴權斬釘截鐵,“當然不妥!不消半日,我真正的答卷便會傳遍神京,所有人也都會知道我高中後第一件事就是來了戴府,屆時我與內相的名聲,可想而知!”
戴權聽了不由牙疼,“你…你既明知後果,考場上就不能認真點!”
賈玦卻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這次能中會元,皇上那頭也是出了力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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